第6节
  狗屁,他聪明能连命根子都废了?连男人都不是了,也不知道他在得意个什么。
  “妈,你歇歇,我去叫赤脚大夫过来给你看看。”陈燕红体贴地说。
  梅芸芳抓住了她的手:“让你弟去。”
  那个刘四贼溜溜的眼珠子可一直在女儿身上打转。
  “好。”陈燕红应了一声,跑到门口吩咐了陈小鹏又回来,端了一杯温水让梅芸芳漱口。
  梅芸芳漱了口,问陈燕红:“那个傻子呢?”
  陈燕红往院子里指了指:“在跟陈向上他们玩躲猫猫。妈,这傻子该不会真这么邪门吧?”
  “呸,哎哟,这个杀千刀的……”梅芸芳歪着嘴说,“你听李瘸子胡扯,他不中用了,找借口退钱,不想家里白养一口人。”
  “那……他们一直赖在咱们家门外不走怎么办?”陈燕红委屈得红了眼,“妈,那个二流子好恶心。”
  梅芸芳又何尝不憋屈。
  李瘸子三人在陈大根的劝说下,倒是不赖在他们家了,可一直在他们家门外的小路上晃悠。再看这个家里,她现在嘴巴疼得说话都不利索,战斗力锐减,陈老三是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怂货,女儿娇滴滴的,儿子还是个半大的少年,哪个都指望不上。
  万一等半夜,这三个家伙像昨晚那个贼一样悄悄摸进他们家,把他们家的三只鸡给偷了就亏大了。
  还有儿子和女儿要是被这三个不要脸的欺负了怎么办?
  梅芸芳越想越着急,最后只能无奈地妥协,破财免灾,肉疼地从口袋里摸出五张一块的:“你拿去……不,还是我去打发他们。”
  怕女儿应付不了这三个泼皮,梅芸芳忍着痛拿着钱出去,丢给了李瘸子:“赶紧滚。”
  只要能拿到钱,李瘸子一点都不在意她恶劣的态度,嬉皮笑脸地捡起钱,数了一遍:“没错,刘四,麻三,走,抬我回去,晚上请你们喝酒。”
  三人高高兴兴地走了。
  气得梅芸芳肝儿疼,她对着三人的背影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星子:“喝不死你们!”
  越想越气,瞧见陈福香在门口跟人玩,她更恼了:“一天到晚只知吃和玩,哎哟,还不滚回来,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了。”
  陈向上朝陈福香使了一记眼色:“天黑了,我也回家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哦。”慢吞吞地告别了几个小孩子,陈福香像受欺负的小媳妇一样,跟在梅芸芳后面回了陈家。
  背后拖沓的脚步声听着就烦,梅芸芳心里窝火,都赖这个傻子,要不是她,哪有今天这些事。
  越想越愤怒,她抄起柴堆上的一根棍子就想像以前那样趁着陈阳不在家收拾陈福香一顿,但手刚刚举起就被一块小石子打中了中指,疼得她叫了一声,松开手,棍子也随之掉到了地上。
  “什么东西?是不是你干的?好啊,你个死丫头,敢打长辈了,我看你是要反了天了。”梅芸芳凶狠地瞪着陈福香,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样子。
  陈福香摇头:“不是我。”
  像是在呼应她这句话,又一颗石子袭来,精准地砸到了梅芸芳的耳朵。
  “谁在装神弄鬼?”梅芸芳立即侧身,茫茫夜色中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有。
  听到动静的陈老三放下手里的活,追出院子,到处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任何东西。他耷拉着脑袋回来,冲梅芸芳摇了摇头。
  梅芸芳嫌恶地瞥了他一眼:“没用的东西。”
  她当初怎么眼瞎看上这个男人。
  这会儿,她完全忘了,当初就是看陈老三性子怂,好掌控,才改嫁给他的,毕竟是半路夫妻,要找个强势的男人,她在新家也说不上话。
  陈老三可能是被骂习惯了,半点反应都没有,还对梅芸芳说:“水烧好了,进屋泡脚吧。”
  两口子一前一后地进了屋,谁也没搭理孤零零站在院子里的陈福香。
  陈福香在院子里站了几秒,忽地拔腿飞快地跑到篱笆旁,仰起头,小脸笑得灿烂极了:“栗子!”
  “吱吱……”栗子勾着香樟树的叶子滑了下来,跳进了陈福香的怀里。
  “外面什么东西在叫?”屋里梅芸芳问陈老三。
  陈老三说:“我出去看看。”
  听到他们俩的话,陈福香立即把栗子护在怀里,然后背过身,蹲在院子边。
  陈老三拿着油灯出来,晃了两眼,没发现什么异常,见自己的傻女儿大冬天的蹲在院角发呆,叹了口气:“福香,天冷回屋去。”
  “哦。”陈福香乖巧地应了一声,但人仍旧蹲在那儿不动。
  哎,他是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傻子。摇摇头,陈老三拿着油灯进了屋,眼不见为净。
  听到关门声,陈福香立即抱着栗子起身,蹑手蹑脚地回了屋,高兴地说:“栗子,你今天都去哪儿啦?”
  “吱吱……”
  “我今天吃了肉,四奶奶做的,好好吃,可惜你和哥哥不在!”
  “吱吱……”
  听不懂!
  “栗子,今天玩躲猫猫,我藏在谷草堆后面,他们都没找到我。”
  “吱吱……”
  栗子也跟着比划,指了指房顶。
  陈福香懂了:“对,我们家栗子最厉害。你可以藏到房梁上,树上,他们肯定找不到。”
  “吱吱……”
  栗子骄傲地点了点头,毛乎乎的手往陈福香手心一按,塞了个圆滚滚坚硬的东西给她。
  陈福香拿着看了看,认了出来,惊喜地说:“呀,核桃,你从哪儿来的。”
  全村就吴二娃家门口有棵核桃树,每到秋天,小孩子们最喜欢去他家门口溜达了,她也不例外。
  栗子做了个往地上砸的动作。
  陈福香把核桃收了起来:“晚上我在四奶奶家吃的肉,不饿,留着明天吃,好不好?”
  “吱吱……”
  栗子坐到了稻草堆边,还是昨天那个位置。陈福香也跟着爬上木板上铺了一层稻草的简陋床铺,拉过打满补丁的破被子盖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听到陈福香绵长的呼吸,栗子丢下了手里的谷草,脑袋一耷,靠在床上跟着睡了。
  一人一猴心思单纯不藏事,倒头就睡着了。
  隔了两壁墙的陈老三两口子却折腾醒了。
  梅芸芳躺在床上时不时地“哎哟”叫。赤脚医生过来,只给她开了两颗止痛片就走了,她服用了一颗,也就刚开始管用,没过两个小时,牙龈又开始痛了,痛得她睡不着。
  她睡不着,陈老三自然也别想睡了。
  陈老三倒是好脾气,被一脚踹醒也不生气,穿好衣服问梅芸芳:“我去外面给你拿冰块回来含一含?”
  赤脚大夫说,实在太痛了可以含冰块试试,据说是城里人发现的法子。睡觉前他就放了一只装了点水的碗在院子里,这会儿应该已经结冰了。
  “还不快去。”梅芸芳托着下巴恼火地说,这个人做什么都要别人戳一下才动。
  陈老三把碗底的冰扣了下来,掰成指头大的一小块,递给梅芸芳。一放进嘴里,梅芸芳就吸了一口气,好冷,不过倒是没那么疼了。
  但实在太冷了,含了两小块冰,疼痛稍微减轻后,梅芸芳就不肯再含了,她让陈老三把碗拿出去。
  陈老三任劳任怨地将东西拿了出去,回屋后,吹熄了油灯,爬进被窝。
  这么一折腾,睡意消散。谁不着,梅芸芳推了他一下,低声说:“老三,今天被李瘸子这么一闹,你闺女的名声可是坏了。她本来就是个傻子,现在又摊上一个扫把星的霉头,你说以后还有谁愿意娶她啊?估计白送都没人要。”
  陈老三一向没主见:“那咋整?要不,等阳子回来再说。”
  黑暗中,梅芸芳翻了一个白眼。等他回来?等他回来知道你要随便嫁他妹子,他能跟你这个老子干架。
  这个陈老三心里真是一点b数都没有,糊涂得要死。
  暗自嫌弃了丈夫一顿,梅芸芳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阳子最疼这个妹妹,他肯定会说,留在家他养一辈子。哎,只是可怜了我们家阳子,村子里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娃都说亲了,有的甚至娶媳妇抱上儿子了,可我们家阳子却连个对象都没有。说起来,我们家阳子可比他们能干多了,几个村子里哪个年轻人比得上咱们阳子。”
  听后老婆夸儿子,陈老三很高兴,跟着说:“是啊,这十里八乡哪个年轻人拿的工分有咱们家阳子多。”
  “就是,上次回娘家,我堂嫂还问阳子说亲没有,听她那意思是想给阳子做媒。” 梅芸芳接着说。
  陈老三一听来了精神:“那后来呢,咋没了消息?”
  梅芸芳嗤了一声:“你说为啥没有消息?阳子再能干,一个人挣工分两个人花,人家闺女一听咱们家负担这么重,谁乐意嫁过来?”
  陈老三没了主意,焦虑地说:“那这可咋整,我们家阳子这么好,可不能当光棍。”
  黑暗中,梅芸芳翻了个白眼,她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这陈老三还问“咋整”,真是没用。
  她只得挑明:“要不是有福香拖累阳子,咱们家阳子那可是十里八乡的抢手货。你当我想做恶人?我之所以想把她嫁出去,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可你看看,外头那些人怎么说我的。”
  “我,我没怪你。”陈老三干瘪瘪地安慰了梅芸芳一句,愁眉苦脸地说,“可没人乐意娶福香啊?”
  梅芸芳见他被说动,很想把这个累赘推出去,当即出主意说:“这附近村子没有,不代表外面没有啊?远点的地方又不知道咱们村子里发生的事。三天后,东风公社赶集,你把她带到那儿,丢在街上,谁家缺媳妇了,就把她捡回去了。”
  第8章
  “我的裤子……妈,你看看傻子干的好事,把我的裤子搓出了一个洞,以后还怎么穿嘛。”陈燕红拿着她那件土黄色的灯芯绒裤子出来,指着裤腿上的洞,哭得伤心极了。
  这条灯芯绒裤子是她缠了她妈好久,她妈才肯给她做的。虽然是块印染不均匀的次等布,但在班上也是独一份了,平时穿起来可拉风了,但现在烂了这么个洞,家里又没灯芯绒了,打个补丁颜色布料也不搭,难看死了。
  梅芸芳看到好好的裤子被搓出一个洞,也心疼得不得了:“吃干饭的,丁点事都做不好,好好的裤子就被她这么糟蹋了。”
  梅芸芳气得拿着棍子冲了出去。
  正巧陈老三从外面回来了,他问:“这是咋的?”
  梅芸芳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这要问你的好女儿了,让她洗件衣服都洗不好,好好的灯芯绒裤子都被洗破了。你我要上工,燕红和小鹏要上学,全家这么辛苦,就她最闲,一天到晚跟一群泥巴娃混在一起,让她洗件衣服,就弄成这样!”
  “是她不好。”陈老三只能这么说。
  这句话没平息梅芸芳的怒火,她没理会陈老三,凶神恶煞地拎着棍子出去。
  小孩们有经验,一看大人提着棍子出来就知道是要挨打了,马上捡起沙包作鸟兽散。陈向上见了,拉起陈福香就跑:“快跑啊,你后妈要打死你……”
  嗓门老大,弄得全小队的人都听到了,临近两家还探出头来张望,搞得梅芸芳尴尬极了。
  看着跑远了的陈福香和陈向上,她丢下了棍子,站在门口骂骂咧咧:“败家玩意,灯芯绒的裤子给糟蹋成这样,还敢跑,跑了你就别回来。”
  陈福香拽了拽陈向上,停了下来,回头说:“燕红的裤子不是我弄烂的,洗的时候就破了。”
  “好啊,你还敢顶嘴了,不是你弄的是谁弄的?”梅芸芳更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