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好!那你这死人可听好了,”宋明磊微笑不变,目光瞥向我,抓着我的手紧了起来,声音依然优雅,眼神却满是冰冷:“这个女人是原三的,那命里注定便是我的。恁谁也不能改,就算姑姑在此便也如是。”
  我心惊,对面的兰生牙关紧咬,满眼愤恨,我明白了,怪不得自从那日后,兰生再不食人间食物,而白天那匹马还有客栈里的牲口全是兰生吃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 ,上周日刚从埃及回来,苦苦憋了两日, 就这成果,请大家海涵,正在努力构思后续文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我花杀百花(五)
  兰生看向张德茂,明亮的桃花眼浮上雾气,口气中明显地有了一丝悲伤,他缓声道:“德茂叔,莫非是你引教主到这里来杀我的吗。”
  张德茂低下了头,虽满眼悲戚,面有不忍,却再不发一言。
  唯宋明磊却哈哈一笑,戾声道:“你这个死人该当是谢谢德茂叔才对,他总算没让姑姑来,到时你只怕会生不如死了。”
  兰生面容惨淡,却看向我凄然道:“阳儿,你可苦要为难一个妇道人家呢。”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的袖中银光刚一闪,宋明磊微侧身躲过一枚钢钉,我便乘着这个机会,从宋明磊的脚下挣了开来,这时空中降下数个黑影,正同其中一人照了个正面,不想正是那个阴郁的赵孟林,他对我笑呵呵地,长指微弹,便有一团白雾在暗漆漆的夜空漾了开去,我奋力一侧脸,可是右眼却避不开,立时一片剧痛。
  “木槿!”我听到兰生一声大叫,看到最后的景象是那个赵孟林含笑地在空中截住了兰生,那眼神像是看着一种新鲜的猎物,宋明磊则阴郁着俊脸打了个响指,旁边的暗人立时向兰生甩出十丈过分鲜艳的软红,隔开了我们。
  然后我的眼前一片漆黑。耳旁一片混乱的打斗声,兰声厉声道:“快跑。”
  我知道要跑,可我往哪里跑?
  我挥舞着酬情,小忠在汪汪叫着,我本能地向小忠跑去。
  “向前跑,不要回……。”他的话语淹没在一片惨呼中。
  “兰生!”我厉声呼喊着,兰生再没回答。
  后面脚步声紧紧跟上,我在黑暗跌跌撞撞,施轻功飞了一段,腰上可能撞到树枝什么的,被反弹了一下,我感到我同一样暖暖地物件一起摔在地上,所幸我的轻功本也不高,所以摔得也不怎么痛,可我再也逃不动了。
  我本能地往前冲去,然后一头撞到那样东西,这回我感到了一团强烈的酒气冲了过来,看到我大衹是撞到了躺在树枝上过夜的人。
  “唔?”有人闷闷地问道,可能是喝醉酒了,
  我摸到他腰间的一片冰冷,他带着兵器。
  “求大爷救命,求大爷救命,有坏人在追我 ,”我紧紧抓住他的腿,生怕他放开我。
  “唔?腾格里在上,那里来的恶鬼,”那人一把抓起我,然后立刻放开,低呼了一声,可能是被我的蜈蚣脸吓了一跳,满含恐怖地说道:“快滚开。”
  那个声音其实同我挺像的,都像是雄鸭子在烟熏火燎里呛了三天,发不出声音偏又硬憋出来的那种感觉。
  “求大爷救我,后面有人要抓我。”我苦求。
  他却在那里冷哼一声,一脚踢开我就走。
  我复又扑上去,死死抓住,泪水也急地流了出来,“他们欺侮我是个瞎子,不然我一定能逃得掉,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我,不然他们再不会让我见到我的相公了。”
  就在我说到我是个瞎子时,那人似乎不再挣扎,而宋明磊的沉木香气也传了过来。
  “咦!四妹和小时候一样,”宋明磊的声音又远远地传来,“无论在何处,总能找到救兵呢。”
  一阵兵器相撞之声,再然后,我被人提起飞向空中。
  “四妹。”宋明磊在地面上对我大叫着。
  话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做空中飞人了,这一下做得我是又惊又怕,哇哇大叫中,有个极难听的声音不耐道:“别吵。”
  我立刻闭了嘴。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将我放了下来,我跌坐在地上,摸到一手湿润的草皮和泥土。
  我摸着一块石头便纂在手里,坐得远一些,尽量让自己平静一些,不要让自己看上去那么狼狈。
  那人冷冷道:“他们已经走远了。”
  我向他道着谢,却不也多说半句,怕他问我的来历,好在他也只是沉默。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人的视线一直锁在我的方向,而我笼在袖中的手也没有放开那块石头,那石头倒渐渐温热了。
  过了一会儿,眼中似有液体流出,我拿着袖子微擦,遇到痛处,疼得撕心裂肺的,恨不能放声大叫,又怕引来敌兵,只得紧咬牙关。
  那人的声音忽然飘来:“你的眼睛还好吧。”
  “还好。”我支吾着,其实痛得要命。
  我琢磨着大致的背对着他的方向,微转身间,一脚踩到一趟水,我支起耳朵,确有极细的流水潺潺,我俯下身摸索着,还真是一汪流速极缓的浅溪。
  我大喜过望,俯身轻轻放下那块石头,双手掬了点水,咕咕嘟嘟喝个饱,然后想起正好可以用这浅溪水稍微微清洗我那两只可怜的眼睛。
  我手边没有帕子,于是我用袖子沾了点水,往脸上擦去,一时力量没掌握,疼得我满天都是小星星,然后腿一软,就往水里跌去,好在有人光速过来扶住了我,我却吓得要摸我那块宝贝石头,唉?哪去了。
  “我这里有一方丝巾,”还是我那可怕声音的恩公,“你且拿去用吧。”
  他往我一手里塞进了一方柔软,另一手里又塞了块石头,好像正是我那块宝贝石头,因为还带着体温,然后他的气息又离开了我。
  我惊魂未定,两只手中触感皆然相反,半是温软,半是冷硬,仿佛我此时百般感慨,一边万分感激,别一边却又满心惭愧,他将我那块宝贝石头还我,似有点嘲弄我对他的提防和曲解,其实他对我毫无恶意,依他盖世武功,若有心害我,我又焉有活路。
  那人虽然脾气不好,但心地确实不错,我喉头微哽:“多谢。”
  那人没有出声,我就弯着腰,用那丝帕,沾着水往眼睛上轻拭,力道掌握不准,时不时捂了眼睛停在那里。
  “还是我来吧。”那人又忽地过来,声音有着极大的不耐,似是忍了许久,又带着一种高高在上而不容反对的意味,他猛地将我抱起,将我放到溪边一块大石上,然后抓过我手中的娟子,细细为我敷来。
  我知道他是好意,可是这人怎么这么不客气啊。
  夜凉如水,晚风带来栀子花的香气,挟带着湿润的青草芬芳,一片静谧。
  他轻抬我的脸的手明明这样大,掌中似有长年练武的老茧,好像一巴掌就能把我捏碎似的,可是下手却如此之轻。
  “眼睛是最宝贵的东西,”他静静地说道,微带着酒意的呼息喷在我的脸上,醇厚甜美,混合着西域人特有的淡淡的奶香味,“我小时候眼睛也不大好,什么也瞧不真切,受够了看不见的苦,瞧你年纪轻轻的,如何把自己的眼睛自己糟蹋成这样?。”
  “摔着了。”我怯嚅道,真是摔着了。
  “你爬得太高了。”他淡淡嘲讽一句。
  这是一场极富哲理的对话。
  我嘿嘿苦笑了一下,不再作答,他也不再问我。
  过了一会,我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似乎拿出了什么东西,然后我感到我的眼睛上被洒了两洒,立时双目上一片清爽,痛感消了一半。
  “这原是玫瑰清露,因我少时也同你一般,爱爬高,往往摔得视力不济……,”他又用那娟子轻轻缚了几下,调侃之意甚浓,“我家人便在里面加了些针对眼睛的清毒药物,你的右眼应该是没事的,左眼也许等消了肿会有神迹。”
  “多谢您。”
  “你一双紫瞳,也是西域人吧。”
  “我算半个吧,我爹是中原人,我娘是打西域那过来的。”我感叹着我现在一下子也成外国人了,“听恩公的口音,是突厥人吧。”
  他轻轻嗯了一下,便将娟子绞干了,塞到我手中,便又抱起我,送我到一处柔软,我一摸,竟是上好的皮草,而背后则是棵大树,栀子香气甚浓,想是棵上百年的栀子树了。
  我心中一暖,背着树杆坐在皮毛上:“多谢。”
  我放下了手中的那块石头,牵着娟子一角任夜风轻吹:“您将睡铺让给我了,请问您在何处休息呢?”
  他没有回我,两人之间便一阵沉默,我不知他往那个方向坐去,眼前只有无尽的黑暗。
  明天我的眼睛会好吗,万一我真的双目失明了呢?
  不一会儿,我带着这些痛苦而没有答案的问题进入梦乡,我想我真得是累了,沉沉地睡着,连梦也没有,直到被可怕的惊叫声吵醒。
  是那个恩公,他好像做了什么恶梦,他的声音本就同哭哑的乌鸦声,这一折腾更如恶魔的咆哮,他好像不停地在用突厥语说:“走开,走开,都走开,我要把你们都杀光。”
  我唤了两人声恩公,他却充耳未闻,我便起来,循着声音摸向他,用突厥语大声叫着:“恩公快醒来。”
  没想到这一大叫,他啊地一声轰天惨叫,倒醒过来了,却把我吓趴下了,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嘶喊声,好像是生生从地狱里挣扎不脱而发出的绝望而痛苦的嘶吼。
  我听到他大声地喘气,还在惘然而恐惧地叫着:“走开,走开。”
  我心中胆寒,便爬将起来,又摸回我的皮草,尽量温和道:“不怕,不怕,您的恶梦醒了?”
  忽地他又如光速一般冲过来,一把捏住我的双肩:“你说,这世上有没有鬼?”
  我开口要答,他却厉声道:“不,这世上没有鬼,即使有鬼,我武功盖世,手下铁骑千万,我将他们五马分尸,抽筋剥皮,最后再放到油锅里煎得连骨头碴也没有,连形都没有了,怎么可能害我,你说是么。”
  他的口气猖狂恶毒,细细数着满清十大酷刑,却仍有一丝颤抖,他的指甲扣进我的肩头,在我上方神经质的狂笑了几声后,仍是归于大声喘气。
  我忍痛笑道:“恩公勿忧,那些鬼都没碴了,他们不可能会来害你的。”
  “更何况,鬼本就并不是最可怕的,”他的手一顿,我继续道:“这世上的人心本就比鬼可怕多了。”
  那人平静下来,又放开了我,坐到一边去了。
  夜风轻送,潺潺的溪水声传入我的耳中,青蛙又开始呱呱地叫了,蛐蛐也轻轻地唱着歌。就在我以为他又睡着时,那人却忽地幽幽道:“你一定在笑话我,瞧不起我,就像他们一样。”
  哎!?这人怎么这样奇怪,方才明明凶神恶煞,一眨眼,那口气就变得像个孩子一般可怜无奈。
  “他们是谁?”我诧异。
  他却没有回答我,只是对我冷笑道:“你们都看不起我,我知道,一个个表面上对我恭敬有加,背地里就在笑话我,满肚子想的就是我快点死。”
  “他们为什么这样对你呢?”我的思路着实跟不上他的,也就直接地问了。
  他却好像有点后悔对我说这些,闷在哪里,不再开口。
  我暗中叹了一口气,心想同天涯沦落之人,便尽量柔和地说道:“乱世当道,人人心头都有一滩苦水,我虽未经历恩公的故事,但也能体会一二。”
  “那人是你的哥哥吗?”他出声轻问道。
  我嗯了一声:“义兄。”
  他便继续问道:“他为何要抓你?”
  不是我不肯告诉你,实在这话说起来可长了,三天三夜都讲不完的。
  我想了想便叹道:“我的结义兄长本来是个有钱有势的大财主,我的公公觊觎他家的财势,便夺了他家产,害得他家破人亡,从小也受尽苦难,他从小便处心积虑地为他们家报仇,连我的相公也不放过,他把我锁在一座高高的楼上,就是不让我同我相公见面。”
  “我时时怛心我哥会杀了我相公,所以总想着逃跑,后来我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就只好从那楼上跳下来,结果就摔成这副惨相。”我淡淡地编着我同宋明磊之间的地主版烈女传,说道:“刚开始几天,我也是天天做恶梦,梦到我哥要杀我和我相公,故而能够明白你心中的苦。”
  他从鼻子里哧了一声:“我才不苦呢。”
  我轻笑,这一哼倒让我想起段月容来。
  然后是长长久久地沉默。
  我又迷糊了起来,眼看周公就要来了,那人忽道:“他将你锁在楼上,可曾时常来看你?”
  我一下醒了过来,闷了一下,意识到他这是在同我谈论我们原来的话题。
  我微打了一个哈欠:“嗯,他还算有良心,有时会上来找我聊聊,解个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