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林少侠拆招听雪庄 岳庄主论兵卧虎亭
  岳重山我握了林锋左腕,笑道:“哈哈,岳某糊涂了,教少侠在此间站了如此久,容岳某奉茶赔罪。来来来,里面请。”说话间已牵林锋入了正厅。
  他两个入厅主宾落座,岳重山吩咐道:“来人,给林少侠看茶。”
  言罢又指桌上纵横十九道棋枰:“令师张掌门早年号称‘君子四艺无一不精’,想来林少侠也得了真传罢?”
  林锋自低头觑那棋盘,但见黑白棋子散落满枰,尚有不少未曾落在星位上——原是教人搅乱的残棋。
  他如实答道:“我只从师习武,于‘君子四艺’甚么的,实是一窍不通。”
  岳重山闻言眉峰一跳:“无妨。这棋枰散乱便如江湖,林少侠可曾想过,身处乱世,我辈武人又当何去何从?”
  他见林锋只管看着棋枰出神并不答话,便又道:“当年云霄派号令武林,如今支离破碎已化云烟而逝,反观乾坤魔教却韬光养晦至今,楚凌霄一介狼子野心之徒,其叵测用心实在难以估量。”
  “当初云霄派尚存时,乾坤魔教便可同我正道分庭抗礼,如今失了云霄派制衡,十年之内势必来犯,不知林少侠可有高见?”
  林锋持杯咂口香茗,又默然良久才道:“正邪纷争与我何干?只要天下还有我林锋的容身之所,便就知足了。”
  他是个万事素不挂怀的性子,然这半年来的崎岖坎坷,竟较闯荡江湖那些日子更多。
  尊长、师门一夜之间便遥不可及;同门弟妹也已形同陌路。
  念及此处心内作痛隐隐,只觉胸中气闷难当几欲作呕,半句话也说不出。
  二人默然对坐半晌,忽听岳重山开口骂道:“你这等胚子也配用剑?仗剑行侠者皆为天地至理、黎民苍生,想不到你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拔剑!教岳某看看,你这沽名剑是如何杀了黄开山的!”
  他话音未落,林锋霍然起身,二人对视片刻,忽见林锋抱拳一礼道:“多谢岳庄主指点迷津!”
  旋即左腕微晃,三尺流光泻出鞘中:“请岳庄主赐教!”
  “这才像话。”
  岳重山轻笑两声,自去一旁兵器架上取了兵刃,待他收拾停当扣好了腕带,这才摆个起手式:“林少侠,岳某幽冥鬼爪忝居奇门兵器榜第六,小心了!”
  林锋趁他收拾兵刃趁机端详,只见那对兵刃形如人掌,刃口足有尺长,通体碧绿一色云纹,幽幽华光寒得彻骨,想是以西域碧云钢所锻。
  他心内暗道:“这兵刃打得古怪,只怕招式也有诡秘之处,需得多加小心才是。听闻奇门兵器榜不过十位,此兵能列第六,定有不凡。”
  念头未绝,便见岳重山双手一分,径往自己胸前门户攻来。
  林锋见岳重山左爪稍慢,心知他右爪不过虚招,当下连退三五步远近,这才挥剑格挡。
  “一寸长一寸强”乃武林常理,岳重山岂会不明?现下见林锋只管仗着身法精妙周旋,毫无缠斗之意,心内已拿定主意断要欺身近前。
  一时手上不住进击,只欲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但见林锋左臂连舞,使招锦上添花,流光剑外金、白两色剑花狂绽,竟将岳重山进路封死。
  岳重山正自出招,忽闻面前声起如潮、锐若裂帛,旋即便见厚重剑影狂风暴雨也似的劈面压来,心内不由暗道声“好个无忧派弟子!”
  他口中叫声好,紧接便将膝一屈,一对幽冥鬼爪直往林锋下三路而攻。
  他原以为林锋身高臂长,再持流光剑,如想御守下三路断要颇为吃力,怎料林锋出招愈发轻灵,往往剑锋稍加爪刃立时便走,倒是自己屡次发力空处,极嫌不适。
  二人拆解了百招有余,林锋忽将剑势一收,口中气喘道:“岳庄主好武艺,我认输便是。”
  岳重山心内不由暗道:“这厮同我拆解百招尚还游刃有余,以他一流高手境界,断不至于气喘至此。莫非已知了那些陈年往事?”
  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当年我四人对天立誓,倘有半点泄露,乱刃加身而亡,便是他胆量再大,又怎敢诓天欺神?”
  他自卸了鬼爪,冲林锋略一抱拳:“林少侠言过其实了,倘再过百招,岳某必败无疑,多谢少侠手下留情。”
  林锋却如实道:“在下内力尽失,与岳庄主拆招至此,实已后继无力、再难支持了。”
  原来武林中人争斗,往往屏息凝神,单凭胸中一口内息支撑,内功深厚者内息悠长,便是平日呼吸也慢于常人。
  林锋因教张博钊封了丹田,满身内力十不存一,内息自然难同岳重山比肩,待到此时内息将尽,只好开口认负。
  岳重山闻他失了内力,不禁发问:“这又是如何一回事?”
  林锋本欲以实情相诉,心内却忽得想起“见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来,当下信口打诳:“三月前,白云山恶贼周通大闹师伯寿宴,我自仗着气盛同他拆招,不料教他铁臂功伤了丹田,故此内力尽失。”
  岳重山闻言也替他唏嘘几句。
  二人又闲聊一阵,岳重山见天色不早,吩咐家人设宴相待。
  不多时便见胡耀前来:“庄主、林少侠,宴席已备,请移步卧虎亭。”
  他两个卧虎亭各自落座,岳重山提壶斟酒,二人各得其一。
  杯中美酒色如琥珀,鼻下轻嗅竟有花香,林锋尚自端详,岳重山已举杯而饮:“岳某先干为敬,少侠请。”
  林锋见他饮罢全无异样,左手捏了酒杯,右手只从袖中伸出中、食两个指节托了杯底,旋即昂首开喉一饮而尽。
  才一入口便感甘醇,待酒入腹,又觉一阵暖意自腹中升腾而起,旋即沿顺十二正经、奇经八脉直达四肢百骸,便是体内沉寂许久的先天真气,也不由因此沸腾。
  略一回味,唇齿间满是花香,再一细品,竟有丝丝甜意在内。
  林锋落杯叹道:“好酒!”
  “哦?少侠不觉差便好。”岳重山又斟两杯,“此酒是岳某当年游历醴州时,同当地土人买来的,名唤五毒百花酒。”
  “据土人说,是以蝎、蛇、蜂、蜈蚣、蜘蛛五样毒虫,再添了蜂蜜混在百种鲜花瓣中所酿而成,喝了自有强筋健骨、增长内力之奇效,少侠可要多饮些。”
  林锋正待出言,便听他又道:“岳某痴长少侠几岁,不如你我今后兄弟相称?”
  “求之不得。”林锋又饮一杯五毒百花酒,“适才岳兄曾说,幽冥鬼爪位列江湖奇门兵器榜第六位,只是不知余下的又是那些神兵?还请岳兄不吝赐教。”
  岳重山自也饮了一杯:“兄弟师出名门剑术高明,岳某何德何能敢妄称教?奇门兵器榜上共有十样兵器,其主多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高手。兄弟且听我细细道来。”
  “这奇门兵器榜上的状元,乃乾坤魔教护教神兵——日月乾坤刀。日月乾坤刀双刀同鞘,刀尾相对自可合作一口,一套乾坤三十六式杀招迭出凶险无比。不过,据说此刀乃武林至邪之物,历代刀主少有善终下场。”
  林锋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此刀既是魔教护教之兵,定也不少饮血。倘无人相控,又谈何杀人?”言罢便向岳重山举杯。
  岳重山与他碰杯,口中大笑一阵:“兄弟所言极是!”
  “榜眼乃龙虎山掌门天虚道长的群星铁骨扇。天虚道长早年是用剑的名家,大抵五十年前才改换了群星铁骨扇为兵。四十余年前龙虎山闭门清修不见外客,坊间传闻龙虎山式微,更有西域高手自恃膂力,竟不顾入山解剑规矩,强闯山门……”
  林锋在旁接口道:“听业师说,龙虎山乃道家名山,掌管天下道统,那西域的夷子属实失礼!”
  岳重山道声“正是”,再饮一杯五毒酒润喉:“那时节,龙虎山掌门尚是德清真人,道长一人独守山门,连战西域高手二十七人,至今解剑池中尚有当年西域兵刃在内。”
  林锋鼓掌大笑:“快活!快活!天虚道长乃是当世英豪,来来来,这一杯,你我兄弟遥敬老道长!”
  “这榜上探花——却是个老糟婆子的龙头拐。那老太婆姓裴,也不知寻了哪位名匠,打了条塞满暗器的拐杖,哼,走路不稳手却极稳,你说多怪?”
  林锋见他言语似有不善之意,忙劝道:“管她如何,再往下说。”
  岳重山道:“第四位乃是血手人屠的麒麟刺。”
  “这人屠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阎罗,当年一夜之间屠尽了天风国平南王府一百三十口,故得了如此绰号。江湖中人常说‘阎王手中麒麟刺,赠与人屠除世人’,说得便是这厮了。”
  “相传那麒麟刺长只七寸,平日带在右手中指,藏于袖内,倘一现世,便要取走一条人命,属实凶狠。”
  他两个一说一听,不过片刻功夫便说到第九位上。
  “第九位乃玉面判官章化的判命剑,章老英雄算来应是兄弟的师伯,此剑精妙处也无需愚兄多言。”
  “这榜上最末一位,当年在江湖中极负盛名,以致兵主失踪江湖三十年,却依旧位列榜上。”
  听至此处,林锋不由发问:“岳兄,此兵何名?其主何人?竟有如此威势?”
  岳重山抿嘴一笑,三十年前冠绝天下之名,自唇间缓缓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