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鬼面客昭然露野心 厌世人藏思赴洛城
  却说林锋曹震二人日夜兼程,一路往幽州清源山而去,方至山脚便觉一阵恶臭直灌鼻中——竟是尸腐之气。
  曹震袍袖一挥遮了口鼻:“糟了,场子教人踢了。你也遮掩些,留神染了瘟。”
  林锋挥鞭打马直往山上奔去:“无妨,我素来不惧瘟瘴的。只怕此次伤亡颇重,否则怎有如此尸臭。”
  待到庄前,只见十数刺客正投尸入火焚化,乃防瘟土法。他一众十数人各自带伤,二人抬一尸首竟有些行动不灵。
  二人策马入庄,却见青石地上皆是大块黑红印记,马蹄踏过立时龟裂,凝目细看,原是人血枯涸所致。
  那一众刺客见了他两个纷纷行礼,口中道:“见过林教、见过曹教。”
  林锋稳坐雕鞍稍一提缰:“免礼。怎么回事?”
  “赤炼、小楠趁首领述职时叛逃,首领吩咐过,林教、曹教归来,即刻往议事厅见他,许是要说清理门户之事。”
  林、曹二人相视一眼,齐滚鞍落马借轻功一路往议事厅奔去。待入议事厅,见虎头交椅把把如旧,只是椅上人已难归来,一时间悲从中来。
  鬼面客自坐了当中龙头交椅,面前跌着几块碎瓷,想是得知赤炼、小楠叛逃之事摔杯泄愤。
  他两个上前禀道:“属下奉命剿灭拜月夷子,今来缴令。”
  鬼面客叹口气:“事情办得怎么样?”
  林锋眉梢一挑:“七人出师两人生还,拜月教圣女逃脱,其余人教我众一网打尽、就地格杀。属下办事不利,请大人降罪严惩。”
  鬼面客将手一摆,又长吁一声:“拜月教行事隐秘,尔等以武学战他邪术,能得半功已属不易。有功当赏有罪当责,我又岂能因此降罪罚你两个?起来说话罢。”
  二人又齐告罪,这才起身在鬼面客左右落座。
  他右掌在椅侧扶手上狠狠一拍:“赤炼小楠两个,趁我回总舵述职叛逃,还敢留书一封羞辱与我!你们两个且将此书看过。”说话间已将一块绢帕丢在二人面前。
  林锋拾了绢帕在手,只见帕上满是血字赤迹洇染,乍看下直如满帕桃花斑斑驳驳。
  帕上字迹不多,通篇不过二十余字:“小女赤炼携丈夫楠拜上座前,吾夫妇两人即日脱离刺血,诸公勿念。”
  鬼面客二目虚阖,口中杀气腾腾道:“此二人犯得是当处极刑之罪,况他两个残害同袍,死、伤、残三者无算,足够死上十遍还多!”
  林锋闻言忽起身跪倒,双手自在顶上一抱:“属下请命捉回二人清理门户,望大人应允!”
  他见鬼面客默然无声,自又开口道:“莫非大人信不过属下的功夫?”
  鬼面客这才道:“彼岸的功夫,我自是信得过的。当日你一口宝剑力战帝释天、那伽、夜叉三人,我便知道,在我刺血之中,你的功夫当是头一份。只是——”
  林锋闻他音声拖长,忙又道:“属下愿立军令状在此,不带二人人头回来,任凭大人处置!”
  鬼面客沉吟半晌才道:“曹震听令,现命你追查赤炼、小楠下落,但有踪迹只管赶上就地格杀!”
  人屠子忙道:“属下自当竭尽全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稍一顿又道:“大人,属下无能只恐难尽犬马,请派彼岸为左右,日后定献他二人首级于阶下。”
  鬼面客却道:“你需左右,只管去寻旁人,任凭你要多少,我尚有要事吩咐彼岸。”
  “彼岸,你可知道北理国洛城广晟镖局总镖头?”
  林锋忙道:“北四州统廿四镖行总镖头八卦金刀王莫逸尘,属下略有耳闻。”
  鬼面客稍一点头:“正是此人。这厮昔年走镖时,曾伤我刺血七条人命,现今他要金盆洗手,天下哪有这等便宜的买卖?我要你取了此僚首级来此复命,你可敢去?”
  林锋忙道:“属下敢不领命。”
  “好!我刺血彼岸一身是胆,你且下去准备,即刻启程。”
  林锋应声“是”,自离了议事厅整点行囊不提。
  待林锋走远,才听鬼面客道:“曹震,你可知道我缘何要命彼岸去杀莫逸尘?”
  人屠子躬身垂手:“属下愚钝,不知大人良苦用心。”
  “赤炼乃彼岸侍女,小楠又是他的部下,我怕便难下杀心纵他二人远遁,这是其一。”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彼岸于我已无用处,莫逸尘八卦金刀锋利,正要借他取了彼岸性命。”
  曹震闻言心内大惊,身子不由一动,他怕鬼面客生疑,忙顺势将身一转:“倘莫逸尘杀不得彼岸,又当如何?”
  鬼面客大笑一阵:“莫逸尘十年前便已迈入宗师阶位,倘杀不了区区一个彼岸,他还作甚么八卦金刀王?”
  他将蓬髭鬼面卸下:“当年我在北理国虎跃林初遇彼岸时,便知他是个可用之人,故才留书与他。”
  原来这厮正是当年林锋仗义相救之人!
  曹震偷眼瞧他面容,只见这厮鼠目贼眉,颌下留撮山羊胡,模样瞧来十分的猥琐,心内不由暗道:“我自入刺血十数年,今日才知这厮竟是如此模样!”
  蒋中伟道:“那是我妆作脚行商人,暗地探访正道诸派,教中传令要我在虎跃林盘桓几日。恰是那时遇了几个剪径蟊贼,又逢彼岸出手相助,我见他武功不差,便生招揽之心,只是那时并无良策,只好左拖右拖思索章程。”
  “好在当夜赤炼不知缘何前来杀我,不然哪有机会服了龟息散假死骗过他两个,招揽彼岸替我刺血效力?”
  曹震听他将当年故事娓娓诉来,心内不觉竟生出几分兢惧之意。
  他正自胡思乱想,又听蒋中伟道:“那小贱人虽戴了蒙面巾,然她一身轻功岂是随便可藏的?兼她使一对灵蛇双匕,我自然知道她是鬼燕镖苏谦的门人。”
  “我虽不知彼岸缘何失忆,不过如此正是合我心意,我也无需动用你这暗棋,便能教他为我赴汤蹈火,实在快活!”
  曹震闻言不禁疑惑:“属下这暗棋?”
  蒋中伟面上笑意更甚:“不错。当初是想,倘他当真前来,便由你代我传令给他,自然不会有马脚露出。怎知他记忆全无,当真是阴差阳错所致的天衣无缝!”
  他站起身来在厅中肆意走动:“后来我借此子之手灭了天龙八众,如此一来,刺血便是我只手遮天。”
  曹震不解:“天龙八众个个武功不弱,且素无分权之意,缘何又要杀尽他们?”
  蒋中伟一展皂袍潇洒落座:“你入教不过十六七年,尚不知楚凌霄的为人。这老贼虽是一教之主,却是个刚愎自用、心胸狭隘之人。”
  “此人生性多疑,唯恐教中有人反他,故我教中五宫双坛皆有他的心腹高手,用以监视五宫宫主与左右二使。刺血虽不入五宫双坛之列,却是处极是要紧的所在,老贼派了整整八位高手前来探我底细。”
  “天龙八众?”
  “不错。唯有除去他们八个,我才能放手而为。我岂能安于区区一个右使的位子?便是乾坤教也不过是我要走的一步罢了。”
  曹震登即跪倒:“属下愿唯教主之命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愿教主早酬壮志、速达雄心!”
  蒋中伟将双臂往身后一送,口中一阵大笑,这才伸手托了曹震起身:“起来起来……甚么雄心?这不过是我的一腔野心罢了。倘我野心能成,你曹震,便是我蒋中伟的左膀右臂!”
  他两个自在议事厅内言语,林锋自已回了卧房。
  只见房内满目狼藉,被褥枕头万般杂物丢了满地,他冷笑两声:“赤炼啊赤炼,你对着移穴之法的执念,也太深了些罢?”
  林锋伸手入怀,一本册子贴肉而藏,册内夹着一只玉镯与一根飞凤钗。
  他自在满地杂物内随意翻动几下,见屋内也无可用之物,只随意包了两件衣物,便起身往外而去。
  却说曹震打点了行囊出了暗道,舒筋展骨活动四肢,他需去搜查赤炼、小楠二人下落,这是份大大的苦差事。
  他正自舒展,忽听身后林锋道:“小楠匿踪、审讯的本事皆是你门下头名,你当真寻得到他?”
  人屠子将肩一耸:“他便就不是头名,我也寻不到,天下如此之大,王八蛋才知晓这两个去往了何方。”
  他四下一扫,见左右无人,这才压低了音声道:“此次可是绝佳时刻,你如要走,可决计不能放过机会。”
  林锋斜倚墙边,言语内说不出的轻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需得向莫逸尘借些银子,否则我这穷光蛋迟早饿死。你身上还有几多现银?与我拿些来,一路上吃穿度用没了孔方兄哪成?”
  他满柜银票足有百余万两,而今教赤炼尽数掠去,掏遍全身便是个铜子儿也摸之不出,只好在此间候着曹震出来,掏些路费银两。
  人屠子笑骂道:“好孽障!原是等着打我的秋风!”
  说话间已摸出两张银票递在他手:“节俭些花,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