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行至洛阳城外,齐王殿下亲自前来接应,他摩拳擦掌等了三哥回都城许久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夏殊则在马车之中已听见齐王那聒噪的声音,紧绷的脸色松弛了下来,他踩着车辕走下,齐王将他迎了出来。齐王殿下那本来兴奋得透着红的脸颊,在瞥见车中那着黑纱玄羽、娉娉婷婷的美人也探出头时,笑容瞬时僵住了。
  不知为何,齐王殿下心中喜欢卫绾,当初听她名字便觉得喜欢,得知她与三哥要成婚,更喜欢了,跟去河西,也是想成全二人,趁机促成好事,让三哥早些结束春梦无痕、孑然一身的生涯。
  这样的喜欢来得莫名其妙,但卫绾同三哥一样,都是让他备觉有亲切安全之感的人。
  关于那安定美姬的传闻,齐王心知三哥洁身自好,断然不会对秦楼女子另眼相看,未曾想到他竟真的带那女子回来了,还同乘一车。
  但齐王垮下来的脸色,还没有太子微抿起唇快。
  齐王回过了头。
  卫绾从另一辆马车走了下来,符节令大人已在鞍前马后,大献殷勤了。
  齐王殿下看了心头更气,脸颊涨得鼓鼓的。
  王徵伸臂要搀扶卫绾下车,她只是沉默地看了眼表兄,并没接受他递来的好意,王徵面露不解,用略感委屈的清雅口吻说道:“阿绾,自那日洛阳城外,表兄来迟一步,与你阴差阳错错过伊始,便再不得见你面。竹水亭那日,我从晌午等你至黄昏,你却始终未来。阿绾,是表兄惹你不快了么?你怪罪表兄去晚了一步是么?”
  他思来想去,觉着这个理由最能拿来解释卫绾的爽约。
  但这其中,他忽略了一个成事不足的常百草。常百草心虚地垂下了眸子,躲到卫绾背后去了。
  卫绾低声道:“表兄,那事错不在你,但如你所说,这其间有不少阴差阳错。我心中并不怪罪你。”
  她又道:“卫家来人接我了,表兄,改日阿绾也在竹水亭设宴,谢你营救之恩。”
  卫不疑走了过来,护着两人离去。
  王徵静伫于原地,双目一动不动盯着那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竟感到卫绾对他有一丝生疏。他摇了摇头,暗道但愿是自己多虑了。
  卫绾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马车,车中已空,她诧异道:“殿下呢?”
  卫不疑清咳一声,“你眼中尽是王表兄,主公早走了。”
  卫绾道:“阿兄你还觉得,太子殿下能是良人么?”
  卫不疑被她问得滞住,不敢大放厥词了。
  “你若不喜,阿兄出面替你悔婚。”
  “可以么?”卫绾轻笑。
  “大兄能为二姐退婚,你阿兄为何不能为你悔婚。”
  卫绾笑靥如花:“啊,我信你。”
  卫不疑内心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唇角几乎要翘到天上去了。
  走入城门,卫绾察觉身后王徵并没有跟上来,心中松了一口气。只是又望向太子绝尘而去已行将入宫的身影,那心却又无法松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婚没有退成没有退成没有退成……
  哈哈哈哈,我已经施咒了,大家放心。
  第 18 章
  太子命人安排千蕤暂住在东城清幽偏僻的宅院之中,自己轻装入了宫城。
  入宫之后,齐王沿途的埋怨戛然而止,只余一句,“父皇传话,让你到明阳宫一趟,只能你一人去。我便不去了。但三哥,你记着,别急着给那女人名分,父皇正在气头上。”
  夏殊则没有说话,神色凝重地随宫人入了明阳宫。
  明阳宫殿内高擎烛火,焕然宏伟的龙案之后,皇帝侧躺在虎皮靠上,薛夫人正温顺柔和地垂目替他揉捏右腿。
  得知那逆子进来,皇帝脸上柔情蜜意荡然无存,冷眼朝他瞟了过去,看了一眼,又冷笑道:“朕为你安排的婚事,你何处不满?即便你不满,也不该拿一个妓子羞辱卫家。”
  “陛下切莫动怒。”薛夫人替他揉摁胸口,温声道,“不是一直念着太子么,怎么才见了面又要剑拔弩张。”
  夏殊则垂目跪在除下,沉静得犹如一块水中礁石,风雨不侵。
  皇帝厌恶这嫡子,一见到他,便想到那个眉眼几乎照着刻出的皇后,那个高贵明艳、永远对他不假辞色的皇后,太子对他的漠视,与皇后如出一辙地令人厌憎。
  “那妓子被你安顿至何处?”
  夏殊则道:“已在城中歇脚。”
  “哼!”
  皇帝挥手将一应折子笔墨扫落,冷然起身,“好得很,你预备拿她怎么办?娶她?做你东宫太子妃?”
  他静静地仰起了头,道:“如陛下答应,也无不可。”
  这话气得皇帝险些背过身晕死在薛夫人怀中,他又道:“但她身份低微,不能入主东宫,臣愿将她安顿在洛阳,以为外室。”
  皇帝气得不轻,薛夫人起身,柔滑玉嫩的手掌贴着丈夫的胸口,缓慢地抚慰着,“陛下,可见太子也是有分寸之人,那妓子既是身份低微,太子当知她做不得太子妃,只是太子喜爱,养个外室也不是什么大事。”
  皇帝暗道,幸而皇后薨逝之后,他将六宫凤印交托给了薛夫人,有薛夫人在,他总是耳聪目明,万事心安。他抿起了唇,“尚未成婚,已有外室,成何体统?况朕让卫绾前去河西,正是为了促成这桩婚姻,太子竟在那卫家女儿眼皮底下,将一个妓子大摇大摆迎回了洛阳,这样卫邕的脸面如何摆?”
  夏殊则道:“陛下可收回成命,河西之行,臣厌倦卫女专断独行,骄纵失礼,正欲退婚。”
  那卫家几个女儿,皇帝也是有所耳闻,卫皎不论,卫绾与卫织坊间确有泼辣之名传出,不至于以讹传讹,总有源头。皇帝细想,天下的男人约莫都爱顺从的女人,他不喜卫绾是情理之中,但,如此便要退了婚事,他一番苦心经营岂不前功尽弃。
  “荒唐。”皇帝道,“外室可纳,但必须在你成婚之后,即便不娶卫女,也自有别人,如无正妻,便纳一外室,空惹人耻笑!”
  “下去。”
  皇帝见太子归来得风尘仆仆,又被他几句话顶撞得龙心大怒,愈发是想着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