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好在脸颊上的伤口已经不疼了,失去内丹后的空虚也……习惯点儿了。叶迟四条腿在地上慢慢划动,撑起上半身,倚着身后平整的石块坐了起来,前掌拨弄着那只看来还挺新鲜的猎物。
  小红的下巴贴在地上,眼巴巴地看一眼他看一眼肉,口水哗啦啦地流了一地,恨不得他赶紧吃几口,剩下的都给自己。
  叶迟脑海中顿时想起了很久以前看过的科普文:一个在非洲研究大猩猩的科学家,为了融入猩群、保持猩猩们的社会关系担当了猩王的位置,每次吃饭时都要强吃几口生肉,然后让那些猩猩吃他剩下的……
  所以他也得先吃一口,保持狼王的权威?叶迟咬了咬牙,鼻尖儿在那块血口儿上蹭了一下,染得嘴边短毛上又多了一重血迹,就把貂肉推过去,叫小红自己吃。
  炎狼低低呜咽了一声,叼住还完整的貂尸看着他,慢慢地退到更远处,转过身放下食物大口撕咬吞食。叶迟则从异空间里弄出枚尖细的竹笋来,一边凑合着填肚子,一边仔细观察着自己存身的地方。
  这是个山洞,这是个绝不在之前那座树林里的山洞。叶迟敢拿自己的智商保证,那个兽神遗迹是在普通平原上的森林里,或许地面有起伏,但也绝对不会起伏到出现这么高的山洞的地步。
  现在他坐的地方就离洞口不远,打眼一扫还能看到门口堵着的半人高的乱石,和外面还挺明亮的阳光。山洞里积了厚厚一层灰土,印着凌乱的脚印和拖动重物留下的痕迹,对面石壁下则堆着许多吃剩下的皮毛和兽骨。那堆骨头上的残肉已经发黑,上面却没见落一只食腐昆虫。
  再往上方看去,果然有些不一般的东西。石壁直上直下,平得像削成的一样,中部一带刻着奇异的兽头人身像,有点像古埃及壁画,但人体结构显得很正常,应当和那个兽神殿有点关系。
  难道他昏倒之后被小红拉到了那条泛青光的奇怪路上,结果就随机传送了?还是台阶上另有定点传送站,把他们弄到了更远的地方?
  也不知小埃文醒了没有,会不会也在找他。叶迟摸了摸脸颊,契约反噬造成的伤口已经不疼了,和小埃文契约相连的那种心灵感应也消失了。大概是埃文曾死去一回的关系,主仆契约倒是自动终止,他成了一只自由的魔兽。
  也可以说,他成了一只野魔兽。
  小埃文可能找不到他了,只能先跟温彻斯特联系,等他能飞了以后接自己回学校去,再想法子给埃文送个信。叶迟伸手去抓脖子上的水晶挂坠,想跟温彻斯特报告自己重归自由的消息。可是前爪碰到长毛,他才想起脖子这段时间一直没觉着勒得慌。
  对了,他在那片石像广场上变成银龙的时候,的确有那么一瞬间勒得难受,等鳞片生出来就再没感觉了。他当时脖子变得太粗,把那项链绷开丢在了广场上,这下温彻斯特是找不到他了。
  也就是说,他现在是彻彻底底地失踪了、迷路了,而且要找到回家的路、找到温彻斯特或是小埃文,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件难事。
  两只野生魔兽在人类出没的地方单独出行的话,一定会被当成猎物捉住的。他这么可爱好歹还有人买了当宠物养养,小红大概就要被剥皮取魔晶了。
  当初跟着埃文进山冒险时还挺兴奋,眼下自己也成了弱势群体,终于尝到了这种惶恐的滋味。
  叶迟按着空荡荡的脖颈叹了一声,闭上眼养神。他现在坐着都累,也没力气出去看看环境,小红倒是没少在外面跑,可又不会说话……这么深沉地思考着,不知不觉吃了好几根竹笋,肚皮又鼓回来几分。
  小红也吃净了那只貂身上的肉,把骨头往旁边堆了堆,又跑到他身边把脖子露出来,让他替自己按摩梳毛。
  真是没心没肺啊……叶迟啧啧叹了两声,趴到它身上拿前爪轻轻梳栊开脏毛,团成毛球的就直接拔下来,疼得炎狼嗷嗷低叫着,又不敢跑,一双大眼饱含控诉地盯着他。
  只有狼头大小的熊猫却有无限威严似的,压得炎狼连跑都不敢跑,见它叫得凄惨,反而露出更狰狞的笑容:“不想让我薅毛,可是又说不出话,指望我良心发现又指望不上是吧?”
  炎狼呜呜咽咽地盯着他,狰狞狠戾的狼脸居然也能摆出一副哀怨可怜的神情。叶迟揉了揉刚薅掉毛的那块皮,忍着笑意问道:“也不会说个话,那你听得懂我说话吗?听得懂就用爪子在地上画两道横线。”
  炎狼呜呜低叫了一声,听话地伸出爪子画了两下,下面那条恰好比上面的长一点,形成了一个端正的“二”字。叶迟盯着那个字看了半天,前世的生活又翻腾到了心头,不知不觉就坐炎狼身上爬了下去,用掌心手垫在浮土上轻划着。
  “果然就是个二货哈士奇……”他讲了一句没人能理解的笑话,鼻尖在前腿上蹭了蹭,按着小红的喉咙说道:“我教你兽类修行的法门,炼化了喉下这块横骨,以后就能说话了。若是工夫再深些还能变成人形,你愿意吗?”
  不管炎狼愿不愿意,叶迟是真的打算教出一只起码能说个话问个路的妖怪来。他的古汉语和异界语水平经过两年多的折腾都足够用了,翻译过来就是有什么说不准的,也能摸着炎狼的躯体定位。
  大概吃了两顿大角鹿、一头长牙鬣猪、十几只兔子狐狸之类的小型野兽,小红终于学会了吞吐日月精华的法门,叶迟也把那片山洞从里到外摸了个清楚。
  洞穴果然和他们之前找的兽神殿有关系,这洞穴深处竟还供着一具中年男性的塑像,身边围绕着较小的兽头人身像,倒是没像那座神殿一样显出神迹。按照大陆史上的记载,这位兽神也陨落好几千年了,但好歹住在人家地盘上,拜拜也不吃亏。
  叶迟在休息了不知多少天后,终于踏出了那座供奉着兽神雕像的山洞。外面是一座绵延数千里的青山,大半山体都隐在云雾中,看不到尽头。他们住的那座山洞也是在群山环抱中的一座山峰腰上,都是他从没见过的陌生风景。
  好在附近有条浅溪,他就在冷水里洗了个澡,把一身皮毛冲回了原色。回来时咬了几颗挂在树枝上的水果和长枝鲜花当供品,脑子一热还用泥土捏了个香炉,阴干之后在里头插上几根细树枝当成香火,正正经经地搞起了封建迷信活动:“兽神保佑小红早点修成妖法,变成聪明能干的大妖怪。也保佑我们……早点回家、回奥西乌斯山……”
  炎狼敬畏地看着他搞这些只有人类才会弄的东西,在小熊猫翘着屁脆拜神时也跟着趴在地上哼哼。
  叶迟看了一眼越来越像哈士奇的狼,不知是该怪自己教育方式不对还是怪这世界的魔兽基因有问题,想了想还是默默地言传身教,带着小红出洞采食日月精华。
  小红一只狼居然也会爬树,而且比他爬得还快,锋利的爪尖轻轻巧巧就扣进树皮里,如履平地地爬到了一棵粗树岔上,叶迟则仗着体重较轻爬到了更接近太阳的高处。坐到树顶上时他才发觉,自己爬行的速度也比以前快了,明明失去内丹之后身体既虚又软,可是每一步爬的距离都像是更长了。
  不对,不是步子迈得长了,是他的身体开始成长了。叶迟几步跳下树顶,跑到炎狼身边拿自己的爪子和狼脸对比了一下,震惊地发现前腿当真长长了一爪尖儿。
  难道是因为他变成了普通的熊猫,以后就会按着生物生长的自然规律长大?这么说的话,他也会长成动物园里那种体型庞大、行动敏捷、一口就能咬死只孔雀、一巴掌就能拍死竹鼠的大熊猫?
  等他将来再渡劫化形时,身高肯定也会比从前高,还得特别魁梧健壮!叶迟激动得眼睛都亮了,身上的毛一下子蓬了起来,带着对自己威武身体的欣赏和丰富想象,爬回树顶加倍努力修行起来。
  45、小弟 ...
  妖丹没了、内息也没剩多少、体内积攒的龙息那天一激动都用出去了,现在的他除了体内经脉宽广、没有杂质,就和刚刚入道的小妖精差不了多少。辛辛苦苦五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这种事……
  这种事他早就料到了他会说吗,
  当倒霉已经成了常态,每次重生连新的工作技能都来不及学会就要结束,他是绝不会因为短短三年的平静生活就放下戒备,以为自己真能平安活一辈子的。重新修行有什么大不了,再难还能难过他刚生下来,长得跟个耗子似的,连眼都睁不开的时候吗,
  叶迟淡定地“呵呵”了一声,伸出宽大厚实的美味熊掌挡住太阳,对着蓝天白云高呼:“我还会回来的!”
  刚刚打猎回来的炎狼被这精神吓了一跳,锐利的犬齿猛地一合,咬碎了嘴里叼着的魔兽颈骨,新鲜的血腥气顺着风直送到熊猫躺着的树枝上。
  叶迟爬下树来,熟练地指挥小红剥皮撕肉,自己捡柴生火准备烤肉。
  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吃炎狼打来的猎物。一开始还是忍着血腥气沾沾唇就算了,后来不知哪天实在馋肉了,用爪子割了一条,又捡了一堆干树枝让炎狼点火,自己拿干净竹枝穿在肉块上烤了一顿,从此就开始了荤素搭配的美好生活。
  炎狼呜噜噜地低叫着,爪子一抬直接按住了他的头,残酷的身高对比顿时把叶迟的心思从吃上拉了回来。他默默盯着腿比他整个身子都长的巨狼,无声地质问对方为何如此伤害他的自尊心。
  小红把他砸趴下之后就欢快地开始啃骨头,两三口就把兽头咬开,从里头掏出一枚石榴红的晶石推到他面前。那晶石约有姆指大小,里面蕴含着微微燥热的能量,应当是一枚火系魔晶。在炎狼灼热的目光下,叶迟拈起魔晶咬了一口,这回倒没直接滑进肚子里,而是咬成了稍小的碎块。他自己咽了一小片,剩下的都按进小红嘴里,教它运转吸收晶石里的魔力。
  或许魔兽们也有用魔晶进补的习俗,不过消化方式肯定比不上服食采炼法效率高,也不能转化成妖力,要不说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呢?
  小红本身就是五阶魔兽,体内晶石蕴含的能量已经够它吸收好一阵了,再加上吃晶石进补,说不定没几天就能幻化出人形,带他回学校去了。
  炎狼之前接受过完整的经脉知识洗礼,再学这个功法就容易得多了。过不了一会儿它就感受到了服食法的好处,睁开铜铃般的大眼,激动地“嗷呜”长啸,跑到一旁的林地上刨地,散发过量的兴奋和体力。等它撒够了欢儿,叶迟这边的羊肉也恰恰烤好,炎狼这种魔兽最是不怕火,直接就从火堆上把羊肉拖下来,一边吃一边流着口水傻笑。
  从那儿以后,炎狼就开始瞄上了捕捉难度更高的魔兽,捕猎的频律也增加了不少。而且从它带回来的猎物体型来看,魔晶的等级也越来越高,大部分都是它自己喜欢的火系魔兽。
  托它的福,叶迟的修行进度也比之前快得多,丹田内重新聚起了氤氲的雾状妖力,站起来时比之前足足高了一条前腿的高度。而小红自己的进步更快:之前让它修行时就是睡觉,好几天才能积那么一滴半滴的妖力;现在妖力增长得可是飞快,每天探脉时都能看得出进境。
  叶迟满怀期待地盼着小红早点幻形,再不然能说个话也好。可是炎狼真的开口说话的那天,他却是有点后悔让它知道吞食魔晶就能长修为了——那天它回来时脸上的毛都掉了一大丛,身上有好几处伤口翻着红肉,额头被爪子划出三道破口,后腿也伤得一走一拖。
  且这回它也没能带猎物回来,直接回到洞里趴下,没精打彩地独自舔舐伤口。
  叶迟闻着血气从树上跳了下来,进门一看小红伤成这样了,连忙问道:“怎么了,你去打熊了吗,怎么被咬成这样!”
  小红巨大的狼头蹭到他身上,险些把他直接推出去,呜呜嗷嗷地叫了一会儿,居然憋出两个字正腔圆的中文:“小红。”
  叶迟要问的是它跟谁打架了,听它叫自己的名字,正急着追问,猛然反应过来它是会说话了,震惊得两爪捧住小红的脸连连追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会说话了对不对?来跟我说,慢慢说清楚是谁欺负了你。”
  炎狼又叫了两声“小红”,伸出舌头舔着熊猫的前爪,颇为艰难地吐出另一个名字:“炽息斑颈熊。”
  果然是打熊去了。
  傻孩子,你就是不知道东北有“一熊二猪三老虎”的说法,也该知道身材跟你老大放大版差不多的动物不好惹吧!叶迟心疼地把爪子覆在伤口上,调起妖元促进皮肉增长,又给小红喂了前些日子剩的烤肉,诱导它说出更多情节。
  “报仇、必须要报仇!我还以为你脑抽了找熊打架,感情是它欺负你,抢了你的猎物?放心!有我在,必须替你把场子找回来!不就是一只熊吗,老子名字里比他还多了个猫呢,再加一头狼,我就不信三对一还打不服它!”
  叶迟花了几天工夫才治好炎狼的伤,也终于问清了打架是谁挑的头,气得手掌“啪啪”地砸在石洞地面上,发誓要给小弟报仇。不过那只熊战斗力比炎狼还强,小红刚吃了亏回来,他们还得准备准备,靠不了本能就要靠智慧取胜。
  叶迟从狼头上拔了一簇红毛,又弄了根中空的细竹枝出来,估量着差不多的长度绑好了毛儿,沾上烤肉皮上的胶原蛋白当胶水,硬是折腾出了枝粗糙的手工毛笔。有笔就能画符,想当出他一张雷符搞死了个宗主教,现在对付只魔熊岂不是手到擒来?
  有了笔,叶迟的文化细胞都调动起来了。他右爪持笔,蘸着魔晶和魔兽血调成的墨水在裁好的大叶片上画符,左爪则高深莫测地捻着下巴上的短毛,差点真捻出一部山羊胡子来。
  区区魔熊,何足道哉。
  到了晚上,叶大师就摇着砖块厚的一把雷符,叫小红驮着他打上门去。炽息斑颈熊是白天活动、晚上休息的物种,他们两人到的时候,那只熊正在干燥的山洞里休息,地面上还堆着碎骨头和舒适的干草窝,地点十分适合挨劈。
  叶迟默默给它点了个[蜡烛],趁着魔熊还没从洞里爬出来,先用竹林密密麻麻地堵住山洞;然后叫小红喷火点了一张洪水符,轻飘飘弹到竹林外,化成一道水流喷到竹林上,流进了山洞里。那只炽息白颈熊喷出的气息都能达到燃点,本身却不怎么会吐火,竹子被水一浇湿度又大,不仅没着起来,反而冒出一片浓烟,叫叶迟一张风符扔过去,都扇进了洞里。
  痛苦狂燥的熊叫声在黑夜中响起,随后就是一下下响亮的撞击声,竹林从山洞里被撞开撞折,小人儿一样的熊猫却还是不紧不慢地两脚站着踏罡步斗。他现在这手是没法掐诀,符上也没有印,全靠小红血中的妖力引导流转,沟通天地,连引下了十几道惊雷。
  那只炽息斑颈熊刚一出山洞,地面和毛皮上沾着的水就成了良导体,把几十万伏高压电引到它身上。一身耐高温抗燃烧的熊皮顿时被电穿,连火都没着起来就变得焦黑干枯,巨大的斑颈黑熊就此化成了一具焦尸。
  叶迟就把没烧的雷符收起来,用水符灭掉雷击引起的大火,又把雷击过的树枝收集起来堆在狼背上——这可是制降魔宝剑的好材料,专克各种阴鬼。可怜小红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叶迟堆完了树枝看它还站不起来,才意识到狼也怕雷,拍着它的鼻尖安慰道:“这些都是科学,你以后跟着我好好学习,就知道雷电的真正原理了。不过……也没准等你将来学电压电流电阻时会觉着还是让雷劈了更幸福。”
  炎狼呜呜地低声叫着,很给面子地答了一声:“学习。”
  两妖正要回去,身后忽然又吹来一阵腥风,强烈的魔兽威压也从背后扑来。小红一身红毛炸开,顿时把叶迟大半个身子都埋了进去,一抬头把他颠到背上,冲着远处不知名的敌人“嗷嗷”地嚎叫着。
  叶迟在狼背上打了个滚,好容易抓着长毛稳住了身子,之前收集的雷击木支散得满地都是。他画好的树叶符倒是还夹在狼毛丛里,连忙抽了一张往狼脸前一扔,喝道:“小红,烧!”
  炎狼一口火喷出地,眼前地面上就落下一道银色电光,瞬间劈开地面,弄得泥土四溅。远处那只东西的叫声才堪堪响起:“不要!我不是来和您战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