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视频中的唐铭同样被叫来办公室。因为他品学兼优,又明确拒绝了孙玲,仅是被询问一番,当面解释之后,很快就能离开。
  相比之下,孙玲的麻烦委实不小。
  她的父亲在上班,来学校的是她的母亲。见到班主任,了解过具体情况,孙母当场挥起巴掌,作势要扇在孙玲的背上。
  “这位家长,你这是在干什么?”班主任和在场的老师迅速上前,合力拦住孙母。
  孙母犹不罢休,当着众人大骂,话里话间指桑骂槐,说自己的女儿向来懂事乖巧,不好的是那个“勾引”她的男孩,还有录视频又故意摔楼梯的于梦。
  她这样一闹,班主任和于母的脸色都很不好。
  于母被叫来学校,本就十分不悦,认定是于梦犯错,让她没有面子。了解事情经过之后,明明错不在于梦,还是押着她道歉,理由是她卷入事端,给自己和学校惹来麻烦。
  有老师实在看不过去,替于梦解释,说错不在她,于母却是轻飘飘一句:“为什么不是别人,单单是她?一定是她做得不够好。”
  言辞如斯冷漠,根本不像是为人父母。连向来对于母印象不错的班主任都是皱起眉,很是不赞同。
  孙母撒泼不假,没素质也是真,不提她的教育方式和胡搅蛮缠,至少她真心维护自己的孩子。
  于母呢?
  她当真是于梦的亲生母亲?
  哪个心疼孩子的父母会说这样的话?
  听起来通情达理,实际上却让人齿冷。
  由于孙母的蛮横和于母的不作为,孙玲仅是被教育一番,并无其他处罚。整个过程中,于梦像是个隐形人,除了唐铭和生出同情心的老师,没人愿意为她说一句话。
  回到教室后,班主任宣布事情处理结果,要求学生们删除视频,不要向外传播。
  奈何事情还是闹了出来,哪怕只是小范围,依旧对孙玲造成影响。
  她认定是于梦捣鬼,借助身边的朋友,宣扬于梦是小人,是白莲花,是绿茶婊,彻底在班级中孤立她。
  于梦的书本试卷经常被撕碎丢弃,校服也被美术刀划开,室内鞋被塞进图钉,连寝室中的枕头和杯子都被洒上水和颜料。
  在孙玲和她几个朋友的带领下,事情不断升级,从小规模的破坏变成对于梦本人的攻击。
  一次午休时,于梦被关在洗手间,门外不断传来脚步声和说笑声,可无论她怎么拍门,始终没有人愿意帮忙。直至上课铃声响起,任课的老师察觉不对,她才脱困回到教室。
  坐到位置上,孙玲笑吟吟地看着她,说道:“小梦,你去哪里了,是想逃课吗?”
  于梦倏地转头,对上孙玲的双眼,后者翻开教科书挡住讲台的方向,用口型对她道:“等着吧,小人,这只是开始。”
  黄粱客栈中,屏风上的画面不断闪过,于梦攥紧颜珋的衣袖,低声道:“我解释过,发过誓,很多次很多次,可她不相信我,没有人相信我,都说我是小人,说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我是蟑螂臭虫,说我让人恶心!”
  颜珋叹息一声,单手覆上于梦的头,压住又开始弥漫的怨气,温和道:“是否等一等?”
  “不。”于梦摇头,意外地坚强起来。
  颜珋沉吟片刻,到底祭出一道灵力,屏风中的画面继续流转。
  接下来的半个学期,对于梦来说无疑是地狱。
  唐铭发现她的遭遇,也曾带着她向学校反映。
  然而,班级中的学生都是众口一词,没有人愿意出面作证,反而指责于梦说谎。加上于梦的父母不出面,孙玲的父母听信孩子的话,将电话打给校长,指责班主任偏爱学生,纵容于梦无事生非,要是学校不管,她们就联系媒体,在学校前挂横幅,一定要讨个说法!
  为平息事件,纵然是颠倒黑白,事情也只能不了了之。
  知道自己不会受到惩罚,孙玲等人愈发嚣张,于梦遭受的一切更是变本加厉。
  到第三次月考,事情又一次升级。
  这一回,竟有同学指证于梦作弊。更糟糕的是,在于梦的座位附近发现小纸条,和她的字迹一般无二。
  于梦想要解释,那是她平时学习用的资料本,在考试前遗失。
  奈何左右的同学都是言之凿凿,监考老师和班主任商量过,先让她继续考试,等月考结束再做处理。
  “我就说嘛,第一次只是班级前十,第二次就成了年级第五,说不是抄的,谁信啊?”
  恶意的话不断传入耳中,于梦的心不断下沉,在接下来的两门考试中,近乎不知道自己都写了些什么。等到成绩出来,竟然跌落到班级十几名,年级五十名开外。
  “看吧,这就是报应!”
  孙玲和她的朋友放肆大笑,不断用话讥讽于梦。
  于母接到班主任的电话,再次来到学校。听完前因后果,看着于梦的眼神犹如寒冰。
  当日,于父回到家中,知晓于梦被指责作弊,虽然没有定论,却和于母一样,第一反应不是安慰自己的孩子,询问她是不是被同学针对,而是厉声道:“小梦,你太让我失望了。”
  第47章 反击
  于梦从不敢奢望从父母口中得到安慰,但也没有料到, 在父亲的指责之后, 竟会被母亲扇了一个巴掌。
  “唐艳!”于父也是一惊, 没料到妻子会突然动手。
  于梦被打得侧过头,耳畔嗡嗡作响, 左眼泛起血丝,嘴角都有些开裂。可以想见,于母用了多大的力气。
  “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只会给我丢人!还学会作弊, 你是和谁学的?说啊!”于母气急败坏, 不顾于父的阻拦,尖利道。
  “唐艳, 你够了!”于父顾不得再教训于梦, 让她立刻回房间, 反手拉住于母, 将她按坐在沙发上,“你冷静点。”
  于梦默默拿起书包, 转身回到房间。
  她的耳朵很疼, 几乎听不到声音。
  靠在门板上, 于梦抬起手, 看着修剪整齐的指甲, 听到于母的哭声和斥责从门后传来,无意识抓着自己的胳膊和手背,留下一道又一道带血的伤痕。
  休息日之后, 于梦重新返回学校。
  站在校门口,一个又一个学生从身边走过,于梦双脚却像是生了根,始终没有迈出去的勇气。
  于她而言,这里不再是庇护所,而是又一座地狱。
  上课铃声响起,于梦坐在教室里,讲台上的老师拿着粉笔,快速写着板书,学生们都在埋头苦记,笔尖落在纸上,沙沙作响,于梦却在走神,脑海中一片空茫。
  下课铃声之后,任课老师走出教室,女孩的噩梦又一次开始。
  讥讽,嘲笑,推搡,恶意的辱骂,言辞和动作都在不断升级。一个起哄的男生拧开矿泉水瓶,将水浇在于梦身上,引来哄堂大笑。
  于梦环抱住自己,既不出声也不反抗,仿佛一尊雕像,没有半点活气。下一刻,少女突然推开众人冲出教室,就要从连接走廊的阳台跳下去。
  “快拦住她!”
  众人反应过来,匆忙抓住于梦的胳膊,将她拉拽回墙边。
  于梦用力挣开双手,衣袖滑落,现在手臂上斑驳的伤痕……
  事情闹得很大,校长亲自接通于父于母的电话。就像是之前一样,这对模范夫妻轻易原谅孩子们无伤大雅的“玩笑”,于梦面对的则截然不同,永远都是指责和训斥。
  经过这件事,同班同学陆续打了退堂鼓,不再和孙玲等人为伍。
  这让孙玲很不甘心,在王遥的鼓动下,利用手里的零花钱,联络上几个辍学的高中少年,想法设法避开唐铭,把于梦硬拽出学校。
  于梦被困在一间破旧的游戏室里,整整超过两个小时,更被扯下上衣,当面拍下视频。
  孙玲看着蜷缩成一团的于梦,得意道:“一报还一报,当初你怎么对我,我如今双倍奉还,不用谢。”
  “我没有。”于梦抬起头,不断重复着“我没有”三个字。
  孙玲不想听,认定于梦是在狡辩。
  王遥亲眼目睹于梦的惨状,脸上闪过一抹心虚,很快又变成嘲讽和恶意。
  于梦突然晚归,于父于母询问过学习班,又联系过王宁和唐铭,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
  等两人拿起车钥匙准备出门,却发现于梦就站在家门口,身上校服沾满灰尘和泥土,脸上和脖颈上是一道道手抓出来的伤口,书包也不知道丢在何处。
  “小梦?”于父大吃一惊,忙把她拉进家中。
  于母也是面现惊容,和于父一起将她安置到沙发上,转身取来干净的毛巾和医药箱,不断询问道:“你去了哪里,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交了不三不四的朋友?”
  于梦抬起头,黑沉沉的双眸对上自己的父母,道:“妈,这就是你想说的?”
  “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从来不会担心我吗?只会认为是我犯错?”于梦猛然挥开于母的手,大声道,“妈,你不是说宁愿没生下我?爸,你不是总说我让你们失望?那我去死好不好?我死了,你们就再也不用失望,再也不会丢面子!”
  “小梦,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于父厉声道,“你实话告诉我,你去了哪里,这些伤又是怎么来的?是不是真像你母亲说的那样,交了什么不好的朋友?”
  “你们是我的亲生父母吗?是吗?!”
  于梦猛然站起身,推开于父和于母,快步跑回房间,从里面反锁住房门。
  于母想要发火,于父拦住她,快速找出备用钥匙,打开房门,就见于梦正拿着美术刀,用力划破自己的手腕……
  “这是我第一次自杀。”于梦站在屏风前,表情很平静,看着画面中的自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我被送到医院,发现身上还有其他伤,是医生报的警。”
  接下的一切,已经不需要再看。
  颜珋将于梦带到桌旁,递给她一杯青色的果汁。
  于梦没有喝,而是曲起双腿,麻木道:“在医院里,我把一切都告诉了警察。我的父母却说不追究,不追究!”
  “我出院没多久,那段视频突然散播开,事情终于遮不住了。”
  “当时孙玲和王遥都没成年,哪怕证据确凿,也不过是教育一通了事。说是为保护未成年人,学校都要压下消息。”
  “那几个男的被抓起来,也没判多久。”
  颜珋垂下眼帘,可以想见,眼前的女孩曾经承受怎样的痛苦和流言蜚语。
  “我是受害人,却没人来保护我,没有人!”
  “学校让我暂时休学,我爸妈还是一样觉得我丢人。王阿姨和唐哥哥来看我,劝说我爸妈,最好给我转学换个环境。我爸妈却不同意,说我就是在怄气,过段时间就好了。其他学校哪里比得上这里的师资条件。”
  于梦笑了,笑声凄厉,神情酸楚。
  “在他们心里,我算什么?!”
  “再后来,学校里出现流言蜚语,说我和唐哥哥不清不楚,差点影响唐哥哥中考。那以后,王阿姨也不来了。”
  于梦缩成小小的一团,仿佛这样就能保护自己。
  “我不上学,也不出房间,上医院看过,医生说我病了。我爸妈不相信,说我是故意闹腾。”
  “我越来越觉得,这样活着很累,还不如死了。”于梦抬起头,眼周大片浮现黑色的纹路,映衬得双眸愈发血红,“我用刀子划自己的手腕,就是这里,一下又一下,很疼,我却感到开心,因为我知道,我终于要解脱了。”
  “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