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经过这样一番思虑,槐花就不再惦记着回罗府,而是把卢府彻底当成了她的新家,安安心心地住下,把大师姐当成她的新主子,尽心尽力地伺候着。最后,她还把卢知州当成了未来夫君,虽则恪守礼节,没有在大师姐孕中夺她丈夫的意思,可终究眼底眉梢有了掩饰不住的春意,偶尔一个递东西时碰到彼此手指的动作,脸颊总会飞过一阵红霞。
  珍珠三十年来阅尽世间百态,何等通透之人,几次这种情形瞧下来,心底早已一片透亮,更是一片冰凉。
  ☆、第235章 素颜别样倾城
  更新时间:2013-10-15
  何当归当初把槐花送去卢府时,只考虑到了自己当下的问题,却忽略了珍珠那一头的情况,而且何当归心道,珍珠和槐花是师姐妹,比自己和槐花的主仆关系更亲近,自然会少些误解,多点理解。
  可是闭关的这几日里,何当归回思过去三个月中,每次瞧见槐花时,她那比任何时候都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脸庞,何当归的心头也忽而像被点透照亮了什么——恐怕珍珠姐的心病,除了太善、前夫和蓟老夫人母女,还有一个槐花!糟糕,自己的一时疏忽,怕是给珍珠姐添堵了!
  何当归喝着甜汤,心道,不知这些日子闭门不出,她可错过了什么重要戏份不曾。两碗热腾腾的汤圆下肚,她的雪颜有了一点血色,可蝉衣瞧得还是直皱眉,满心不忍道:“小姐你要不要擦点儿胭脂再出门,这副面容美则美矣,可白得太憔悴了,连我瞧着都不忍心了,何况是外面那些提亲的公子?”
  何当归遣走了石榴去向老太太回话,让她跟老太太说一说“三小姐脱皮后变白变美”的神奇故事,于是石榴蹦蹦跳跳走远了。
  石榴早年吃没煮熟的肉,生过一场大病,病后烧坏了脑子,别人都拿她当傻大姐糊弄,可何当归不光不觉得她傻,还觉得她比很多人活得都明白,对她大而化之的性子颇为欣赏。后来,何当归暗中找机会给石榴诊脉,发现她的“傻症”是可以治好的,所以夜间偷溜进下人房中给她扎了几回银针。
  几次针石治疗后,石榴的神情少了几分茫然,多了点聪明伶俐劲儿,更加得老太太的喜欢,如今跟绩姑娘一样做了管事丫鬟,专管老太太的压箱底嫁妆的钥匙。在这个以老太太为尊的罗东府里,一个老太太跟前说得上话的丫鬟,比董氏梁氏等正经主子更受人重视,于是石榴也成了众人巴结的对象。
  何当归给石榴治病是暗中进行的,就连石榴本人都未察觉,可奇事出现了,病好之后的石榴一瞧见三小姐的脸就感觉亲切,不自觉地想与她交好,所以双方一来二去就成了比直属主仆更亲近的关系,不少家里的最新消息都是从石榴这里透过来的。
  等石榴走后,何当归冲蝉衣笑道:“擦胭脂做什么?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的就是让他们不忍心,这两天清汤寡水的调息打坐,才有这样病病弱弱的好脸色。”
  蝉衣听不懂这话的意思,只觉得那个足智多谋的小姐又出现了,于是欢欣拍手道:“那咱们快出去瞧瞧,风家少爷是来为谁说大媒的吧!”
  何当归笑白她一眼:“傻丫头,你见过哪家的小姐听说有人来提亲,就急巴巴赶去瞧热闹的?会让人笑话的。”
  蝉衣不解地上下打量她:“可小姐你穿得真隆重,这件羽翎毛制的大氅,你只有过年去给你外祖父上香的时候才穿,今天穿这个……”蝉衣话语一顿,眼睛立马睁大了,“小姐你要去祭拜故老爷啊?可今天才初三,祖祠还没对外开放呢,就算对外开放,他们也不对咱们开放呀。”
  何当归又拿起火钩拨火,把烧成一团焦炭的橙子敲碎,卖关子说:“与其小打小闹的跟我二舅母斗,还不如来一招釜底抽薪,让她从老太太那里彻底失宠,这样我们以后就不会老觉得后颈凉飕飕了。上次她打你的那些板子我还记在账上呢,今天我请你看场好戏。”
  蝉衣闻言,犹豫道:“跟二太太的旧账本什么时候不能算?今天有英俊不凡的风公子来说媒,家里还住着两位倜傥不凡的孟家公子,”说着拿眼觑一下小姐的神色,发现没有异常之后才继续说,“小姐你可不要破坏了你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依我瞧,那位孟三公子就不错,他听说你生了病,还带了一大堆吃食来探望你呢。只是你说了不见任何人,也不肯吃东西,所以我和薄荷就分着吃了。”
  何当归回忆起孟瑛那敌意的眼神,不由感到奇怪:“他来探我的病?什么吃食?以后别乱吃外面拿来的东西,当心闹肚子。”
  “不会啊,我吃着可香甜呢,”蝉衣掰着手指历数道,“糖皮莲子菊饼、莲子桂圆粥、芙蓉莲子糕、莲子杏仁方酥、莲子灯香酥、莲子蓉方脯、莲子凤凰卷、炸脆皮莲子球、炸莲子馅元宵!”
  “莲子?”何当归偏头看她,“大冬天的哪儿来的这么多莲子,夏天才长莲蓬。”
  蝉衣眯眼睛笑道:“孟三公子说他向大夫打听过,小姐你的病适合吃莲子,可以降火凉血,血气凉了脸上就不脱皮了,所以他托人从南边儿捎来了几斤鲜莲子,连夜让点心师傅做了又亲自给你送来的呢,他真有心。”
  何当归低头默思片刻,方笑道:“小姑未嫁身如寄,莲子心多苦自知,他这是在嘲笑我寄人篱下,自作自受,自尝苦果呢。听说这孟瑛也是个常去战场上杀敌的小英雄,怎么说话做事都拐弯抹角,娘娘气气的。”她这个敌人竖得真是莫名其妙,突然就这么被人惦记上了。
  蝉衣掩口低呼:“不会吧?那些莲子又甜又多汁,一点儿也不苦呀!”而且孟三公子脸上的笑比冬天的太阳还耀眼,照晕了一院子的小丫头们,分明对小姐充满善意嘛。
  两人讲着这些话的时候,天光已然放得大亮了,院子里也开始有丫鬟嬷嬷来回走动,扫地开门。少顷,薄荷走进来,半掩了门低声说道:“小姐,三房的三太太又让丫鬟给你送酸梅汤来了,我照你一贯吩咐的,给了那丫鬟两吊钱,说你起床起得晚,等你睡醒了我监督着你喝完。见她拿了钱走了,我就把那酸梅汤倒进南墙角下的小花猫碗里了。”此时何当归刚好回头,玉雪晶莹的侧颜吓了薄荷一跳,张了两下嘴,一向伶俐的嘴皮子不听使唤了。
  何当归伸个懒腰,回忆道:“三太太上次给我送汤是五个月前,也是让她的丫鬟亲手端给我,亲眼看着我喝下去才行。我借口去更衣,转身在窗户缝里吹了一缕迷烟把那丫鬟迷倒了,等她盏茶工夫醒了,只道她自己打了个小盹,端着空碗就回去交差了。这近半年都没再收到‘干娘’的爱心酸梅汤,我还以为她把我给忘了呢。”
  蝉衣也压低声音问:“小姐,那汤里究竟放了什么东西?三太太为什么要害你?才第一次见面,你认她当干娘的时候她就出手来害你!”
  何当归摇摇头:“我也不知那是什么东西,所以才让小花猫帮我尝尝味道,如今尚未瞧出什么。”这才是最让她心惊的地方,以她的见识和对世间千千万万草药的认识,以为除了游历天下、多识异草的柏炀柏,不会有人比她更懂草药,可她三舅舅的那位续弦夫人,居然给她出了一个难题。而且三太太梁氏的来历不明,动机不明,态度不明,至今还是以一个谜的姿态,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静悄悄地窥望着。
  不多时中午就到了,蝉衣问何当归想吃点什么,何当归不想把自己吃得太红光满面,可出关之后闻见小厨房中飘来的阵阵饭菜香味儿,又忍不住一阵神往。为了不功亏一篑,让这两天的努力白费,她决定出去溜达一会儿,掐算时辰,距离孙氏发现那件物什还早,坐在院子里消磨时光,还有可能撞上各个院子来探病的人,出去避避正合适。
  何当归取了面纱戴上,避开院里的人,从侧门溜出去,绕过大路,专拣无人的小道走。年节下的罗府有两个最清净的地方,一个是老太爷的听竹院,另一个就是罗白前的其录园。何当归前几日刚在听竹院后面的苦竹林受到惊吓,此刻不想往那边去,于是就抄近路走到了其录园,想看看罗白前的精神状态好点没有。
  罗白前患的是“惊风捩心疾”,这种病例非常罕见,何当归只在书里读到过,从未见过有人得这样的病,罗白前这是首例病例。而且有一回,何当归跟廖青儿提到罗白前的症状的时候,廖青儿却一副很懂行的样子,说这种病基本上是没得救的,只会越来越严重,在她老家,这种病叫做“人格分裂症”。
  由于青儿事事精通,事事稀松,所以何当归也是半信半疑,没把罗白前当成绝症病人,依然经常暗暗潜入藏书阁,在各种古籍中寻找着她从前读过的这种病症的救治办法。
  简单的说,罗白前有时候是罗白前,有时候却自称他名叫齐川,是个深山古刹的小和尚,法名一得。他自认是齐川的时候,声音也跟着变稚嫩了不少,眼睛也是忽闪忽闪的水汪汪的样子。不过没人觉得这样的罗白前可爱,反而有种说不出的令人发憷的感觉,因此,每当罗白前变成这样的时候,罗府的人都会慌慌张张地避开他。
  何当归一直都对亲表兄罗白前无感,既不仇恨不讨厌,也没有什么亲情可言,不过有时候,寄住在她院里的竹哥儿会要求见爹爹,每次都还拉着何当归一起去。要是逢上罗白前发病,竹哥儿总是吓得大哭,竹哥儿一哭,“小和尚”齐川也跟着哭,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对着何当归抹眼泪,使她有些无奈。
  再加上罗白前在罗府虽然身份尊贵,却没有什么人心疼他,亲娘死得早又死得惨,嫡母赵氏不疼他,妻子董氏每次在他病发的时候都立刻避开他,口中还冷讽他是“色胆包天,自作自受”。大老爷和老太太对罗白前的病也束手无策,把希望全寄托在第一神医老太爷的身上,可偏偏老太爷罗脉通已经三年云游未归了,先后派出去几波近百人明察暗访的在各地寻找,至今没有消息传来,连老太爷是生是死都没个准信。
  所以,何当归对患有“人格分裂症”的罗白前生出一点同情,就对他的病格外上了点心,三年来一直风雨无阻的悄悄为他瞧病。不过她基本不在他正常状态下露面,只有“小和尚”齐川冒头的时候,她才以大姐姐的姿态出现,在与他的攀谈中了解他的病况。
  走到了其录园的后门,何当归伏在门框上听了片刻,以确定里面没有闲杂人等,可她却听见了一句惊人的话——
  “王爷,何当归这女人实在很古怪,你真打算娶她?”
  ☆、第236章 清逸姐姐点心
  更新时间:2013-10-15
  何当归脑中的一根弦“啪”地一声绷断了,“王爷”和“娶她”这两个词反复地在她耳边回响,意识到朱权极有可能就在其录园里,她虽然一时转不过弯,不能把“朱权”和“罗白前的住处”这二者联系在一起,可她还是第一时间用银针封了自己的十三处经脉,将自己的脉息、呼吸和生命迹象降至最低。
  她非常想偷听里面人的谈话,可又怕会弄出什么动静打草惊蛇,其实以她现在的内力水准,气息已绵长到完全无声的程度,完全可以潜伏在暗处去偷听各种高手的谈话而不被发现,不过假如对手是朱权的话,多小心都不为过。
  封好了经脉之后,她凑着一阵风吹过,树叶发出大量的沙沙声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脚不沾地的直直飘进一丛灌木之中。这样高难度的动作,她过去连像这样一半的程度都做不到,今天却近乎完美地在树叶沙沙声结束之前完成了。虽然她刚收用了一大票来自舟逝的真气,又闭关炼化了几天,不过与其说是她的实力提升了,倒不如说是环境激发了她的潜能。
  她痛恨朱权的同时,又非常地忌惮他,她真的很想知道,朱权对她的秘密究竟了解多少,又打算拿她怎么样。
  上次跟朱权的心腹假风扬舟逝打听,却没打听着多少有用的信息,舟逝只是反复述说着朱权的深情,把他形容成一个她做鬼都不相信的痴情子。她只能说一句,除非如今的朱权不是朱权了,否则朱权不会爱任何人,他就是一个野心家和阴谋家,所做的任何事都散发着阴谋诡计的味道,她隔着十里地就能闻得到。
  何当归运功于双耳,耳力变得前所未有的好,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了三个人的呼吸心跳声。对于方才的那句问话,何当归没听到朱权做出回答,略有失望的同时,她继续屏息,侧耳凝听。
  一阵茶水倾倒的哗哗声过后,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响起,那声音温朗而有磁性,而且就是方才问“王爷,何当归这女人实在很古怪,你真打算娶她”的那道声音。何当归仔细辨认,这声音不属于罗白前、舟逝或者朱权,是一个她从未听过的陌生人的声音。
  陌生男子说:“王爷,这不是我第一次来罗府,三年前我就曾来过这里一回,还在罗府住了将近一个月,那时候,我曾跟何当归此人打过交道。”
  “哦?”
  尽管只是一个单调而低沉的“哦”,但这声音对何当归而言再熟悉不过,这是朱权的声音。三年前的宁渊的嗓音还在变声期,加上他又掩盖了真声,以致让她久久都没听出那嗓音之中属于朱权的部分。如今听了朱权不作任何掩饰的声音,她不由自主地蹲进灌木的更深处,更好地把自己藏起来。
  同时,她心中也无限疑惑,那个陌生男子说跟自己打过交道?怎么可能?她自问从未听过那个人的声音,而且点着手指数,三年前她在罗府见过的借宿的外人,宁渊主仆、孟瑄、彭家兄弟、面具刺客,除此之外哪还有外来人口?
  然后,朱权的声音又响起了:“你在罗府住过?什么时候的事?”
  陌生男子娓娓道:“早在四年前,我于岭南的深山中遇上了罗家老太爷罗脉通,他在山中吸风饮露,潜心追求长生术。而我对他一直颇为神往,毕竟彼此都是医家,虽然我对他的‘天下第一神医’不以为然,觉得自己未必比他差,可也不否认他是个人物。于是,我就投其所好,跟他聊了很多道家养生的话题,博得了他的好感,与他结为忘年之交。然后在三年之前,我奉王爷你的命令来扬州找风扬议事,原本我是打算住在大运河的花船上,好好享受一下江南女子的如水柔情,可就在我到扬州的当天夜里,站在织女桥上夜观天象,我看到极北的天空多了一颗幽蓝色的刺星。”
  “刺星?”朱权疑惑道,“莫非就是被各朝各代的星相家称为‘乱世之源’的刺星?”
  “王爷说的不错,”陌生男子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据历代观星名家的手札记载,在商朝末年、春秋战国、秦末、三国和五代十国等时期,天上就不止一次出现过刺星。在南宋末年,赵氏皇族无力守护中原土地,把大好河山丢给蒙古人的时候,天上也出现过两次刺星。这些都是有史料可查的,而且我曾在我父亲的文案中读过,据他推测,咱们大明朝不久之后也会迎来开国以来的第一颗刺星。”
  园内有片刻的沉默,然后突兀地响起了一个嘎嘣嘎嘣嚼东西的声音,边嚼边说:“哥哥,王爷,你们怎么不吃点这个杏仁酥?这是罗白前的儿子竹哥儿送来的,王爷,这是清逸姐姐院子里的东西哟~~你不尝尝吗?”
  何当归垂眸,这个稚嫩的罗白前的声音,也是她不会错认的。可是此刻听着这个声音说什么“罗白前的儿子竹哥儿”,言下之意就是不把他自己当成罗白前,虽然何当归已经很了解,这是罗白前的“人格分裂症”又发作了,可此刻听在耳里,还是觉得分外诡异,背脊上不由掠过一阵酥寒。这是什么情况?罗白前的第二人格,小和尚齐川,在他家里招待他的“哥哥”和宁王朱权?
  要不是何当归给罗白前治病治了整整三年,有时候还要被迫给犯了病后变成小孩子人格的罗白前穿衣喂饭、洗漱梳头和刮胡须,对他的脸分外熟悉,何当归简直要怀疑,这个罗白前与风扬一般,又是一个冒牌货。可三年对罗白前的看顾和治疗下来,何当归又能绝对肯定,这个罗白前就是真正的罗白前,至少,他的脸没戴什么人皮面具,就是一张罗白前的真脸。
  所以,对于眼前的这种情况,何当归只能暂时理解成,罗白前的身体被“魇镇”了,有邪异外物“入侵”了。只因她同样肯定,上一世的罗白前本人是绝对跟朱权没有交情的。
  她还有极印象的一件事,就是有一次她从王府回罗府小住,第二日夜里,朱权突然出现在她房里,她又惊又喜,问他怎么来了,他说想她了,想跟她一起赏十五的月亮。于是他们二人就去花园里赏月,适逢罗白前喝花酒归来,整个人走得东倒西歪,冲撞了朱权,还冲着朱权一大通嚷嚷,口放厥词,把当时的她吓得够呛。可见,当时的没患“人格分裂症”的罗白前根本不认识宁王朱权。
  怎么如今生了场病,他和朱权就变成了可以坐在一起喝茶吃点心的关系了呢?稚嫩的罗白前还管那个谈论刺星的男人叫“哥哥”,这又是什么混乱关系?
  静默的其录园之中响起了一阵喝茶吃点心的声音,然后,让何当归起鸡皮的罗白前的天真无邪的声音又响起了:“怎么样,王爷?清逸姐姐的厨房里做出的点心,是不是吃起来特别的香?是不是比皇宫御膳房里的东西都好吃?”
  朱权哼了一声,又问道:“玄余,你说你三年前在扬州看见过刺星?你的意思是,大明朝将有动乱?可我几次问柏老师,根据天象显示,有没有什么机会存在,而他告诉我,未来二十年天下都不会易主,而且会平稳地迎来第二个开朝后的繁荣盛世——难道柏老师他在骗我?”
  玄余?何当归恍然,之前舟逝跟她说,要带她去看一位医术不在罗家老太爷之下的神医齐玄余,原来,齐玄余也是朱权的手下,难怪都说齐玄余为官散漫,一年里有八个月不在任上,原来他是跑去为朱权卖命了。那朱权惯是会笼络人心的,笼络了柏炀柏,笼络了舟逝,笼络了孟瑛,原来他还笼络了皇帝的宠臣齐玄余!被他笼络的这些人全都是才干超群的人,尤其是柏炀柏和齐玄余,难道他们看不出朱权的真面目吗?为什么个个都肯替他卖命?
  罗白前的“第二人格”是小和尚齐川,也是姓齐,还管齐玄余叫哥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齐玄余不是国师齐经的独子吗,从哪儿弄来个弟弟?他把弟弟放在罗府做什么?想不通。
  而且像罗府这种没官场前途的医药世家,像罗白前这样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跟朱权和齐玄余那种高级别的大人物八竿子都打不着,没有一丁点儿利用价值。就算朱权真的找到了一个跟罗白前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放在罗府中,又有什么意义呢,罗府里每天发生的全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于朱权的大业毫无助益。就算朱权要安插眼线监视她,也不用大费周章地换掉罗白前吧?随便弄上十个八个丫鬟小厮放到桃夭院不就行了,何况,她何德何能让朱权安排奸细来刺探情报?还是想不通。
  满怀疑惑的何当归继续侧耳倾听,只听齐玄余不紧不慢地说道:“柏炀柏道行之深,就连我父亲都是难望其项背的,所以我也没资格否定他说过的话,我只是讲出我见到的和所知的事实。我亲眼见到了一颗幽蓝的刺星从极北的天空冉冉升起,仅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就绕夜空转着走了半边,最后坠落于织女桥的西南方向;而我所知的事实就是,刺星是乱世将起的征兆,而且蓝色的刺星是十八种颜色的刺星中最为凶险的一种。王爷,那颗刺星落在西南方,那里是罗府所在处。”
  朱权默然片刻,问:“蓝色的刺星,怎么个凶险法?”
  齐玄余答道:“据我所知,上一次有史料可查的蓝色刺星出现,是殷商灭亡的时候,而且几位大星相学家同时说,那颗蓝色刺星是妖姬妲己降临之时冒出来的。”
  ☆、第237章 一只极品神棍
  更新时间:2013-10-15
  何当归心中满怀疑惑,她好像有印象,齐玄余跟老太爷确实交情不错,也的确在罗府住过一段时间,可是那个时候她还没回到罗府,或者,她可能刚来到这个世上,甚至还没来到这个世上,而方才齐玄余却说,他跟自己打过交道,怎么可能?
  她上辈子也只是在文武百官祭天时,远远瞧了国师齐经和钦天监监正齐玄余两眼,勉强有些印象,这辈子连齐玄余的影子都没见过一星半点儿。齐玄余其实是在糊朱权吧?
  怪哉,齐玄余跟朱权一开始探讨着关于她的问题,怎么一会儿谈星星,一会儿讲历史,天上的星星和商朝的妲己,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
  趁着一阵风吹过,树叶草叶一阵摇动有声的时候,何当归索性盘腿坐到了地上。猫着身子蹲了半天,蹲得小腿都麻木了,却是越听越疑惑,朱权、齐玄余、罗白前“分裂”出的齐川小盆友,这三个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朱权慢慢道:“你是说,一颗代表祸国殃民的妖姬的刺星落进了罗府?”
  何当归托着腮眨巴了两下眼睛,妖姬妲己?落进了罗府?哦,这一次她总算听出味道来了,齐玄余拐弯抹角的东拉西扯了一大通,原来是在指桑骂槐的说她是个妖女,然后好劝诫朱权不要娶她这种带着妖气的女人。可是,齐玄余也太扯过头了吧?居然把她比作妲己?
  呵呵,她何德何能。那妲己可是把商纣王的王权彻底架空,做了很长一段时间女帝的千古名人,还精通兵法韬略,能够指挥军队跟丞相姜子牙率领的大周军作战,称得上是女子中的一代枭雄。而自己……自己就只是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里种种田而已。齐大师,你也胡扯太甚了吧!果然,只要是靠占卜算命混饭吃的人,不管有多深的道行,统统都是骗子加神棍。道圣柏炀柏如此,天机子齐玄余也不例外,都是惯会愚弄世人的神棍。天机子——泄露天机的人——呿,简直是一个神棍中的极品神棍。
  齐玄余不知有人正在背后骂他为神棍,还一本正经地说着:“原本我根本不打算住罗府,在京城处处受拘束,难得出来玩,谁愿意跑到这古板无趣的大宅门里来?可是眼见着那颗刺星在罗东府上方坠落,我感到不可思议之余,就凭借着我与罗脉通的交情来到罗府做客,每日在府里东游西逛,寻找着蛛丝马迹……”
  粉嫩的罗白前问:“那哥哥你查到什么了?话说,那个时候的罗白前是不是一天到晚沉溺酒色啊?我总觉得这副身体不如我从前的那一副结实。”
  这副身体不如从前的那一副结实……何当归听得背上汗毛竖起,一想到自己常常给这个粉嫩的罗白前把脉,还熬了药喂给他吃,何当归恨不得学一学蝉衣,在脖子上挂一串大蒜辟辟邪。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借尸还魂?真的罗白前已经死了吗?不会吧,她听说,罗白前大部分时间还都是正常的罗白前,否则董氏早就收拾东西回福州娘家了。就算粉嫩罗白前硬装成老成的样子,又怎么能骗过同床共枕的妻子?
  齐玄余语带责备道:“川儿你就知足些吧,罗白前二十多岁年纪,俊美无双,你能跟他共用一个身体,多享六十三年的阳寿,你就应该求神拜佛烧高香了。只要你在你主导这副身体的时候清心寡欲,勤加锻炼,身体用得久了自然就得心应手了。”
  粉嫩的罗白前哼哼道:“得心应手个毛,我用了三年还经常走路绊倒,最恐怖的一次就是我从他女人的被窝里一觉醒过来,哥,你能体会到我的心情吗?我今年还不到十岁,却跟一个光溜溜的二十多岁的大妈钻被窝,当时就把我吓哭了!要不是这个家里有个有趣的清逸姐姐,我早就拐带了罗白前的身体回京城家里去住了。”
  “不行,你不能回京!”齐玄余语带严厉地说,“我已掐指算过了,你一定要在罗府待足十年才能带着罗白前的身体和魂魄离开,而且这十年里你要尽量传达你的想法给罗白前,让他跟董氏和睦相处,绝对不能休妻!”
  粉嫩罗白前诧异地问:“不能休妻?为什么?”灌木丛下的何当归也同表好奇。
  齐玄余严肃地说:“我掐指算过,董氏有旺夫命,她旺了罗白前,就等于是旺了你。川儿,你已是个九岁的大孩子了,不要动不动就耍小孩子脾气。”
  何当归闻言腹诽道,果然是极品神棍,什么都是“掐指一算”。他要真的有本事,他怎么不掐指算算现在园子外有没有人在偷听。
  粉嫩罗白前大嚼点心,嘀咕道:“我不管,要是哪天我醒过来,那个董大妈还光着屁股躺在我被窝里,我就一招佛山无影腿,把她一口气踢到大街上去,再给她一封休书,让她回老家福州打渔去,省得她天天跑去找清逸姐姐的晦气。”
  齐玄余生气地说:“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得如此顽劣?你知不知道,三年前你夭折之后,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算到你的八字与罗白前的八字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契合生机,又费了几多心血,才成功地用道家禁术召回了你的三魂三魄,与罗白前共用一具身体!而且我一直疑心,就是因为这种血咒禁术的改天换命之功效太有违常道,所以伤了罗白前的生机,才会害得他遭遇那般惨事,死了一大群女人孩子。所以,你更该好好地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存机会才对。”
  粉嫩罗白前浑然不信:“罗白前的女人孩子全是被恶人杀死的,是人为,不是天数,要是天上落下一块陨石砸死她们,那才是天道所致。”
  齐玄余沉声道:“别的我说不准,不过在施展血咒禁术之前,我为罗白前占命,他还是一生锦衣玉食,三子九孙的富贵闲人命道。可是禁术完成后,我再占卜,他的命理卦象已然变成了一个死局,八卦之中连一道生门都没有,也就是说,今世他注定断子绝孙!川儿,你懂事点儿,别再给他添麻烦了。”
  粉嫩罗白前瓮声瓮气地说:“怎么会断子绝孙呢,罗白前有两个儿子呢,不说那尖嘴猴腮的韦哥儿,只说竹哥儿,如今被清逸姐姐养得像小猪一样白白胖胖,而且姐姐她医术高超,什么病都能治好,竹哥儿跟着她,长大成人绝对不是问题。而我就更不是问题了,我和罗白前的这副身体绝对不会断子绝孙——哥,你知道为什么吗?”
  齐玄余顺着他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