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春寒料峭,次日早起时湛湛连着打个几个喷嚏,醒眼儿时还是觉着眼前雕梁画栋的环境陌生。
  她坐到镜子前头梳妆,嘟囔道:“一准儿是太太想我了,才这么招我咳嗽呢。”
  王府的丫鬟们听了都笑,茯苓却听出一丝忧伤的况味儿,小心扶正她头上的碧玉双喜钿子,笑道:“福晋这么装扮上真好看。”
  湛湛对着镜中抚了抚额前的东珠,“好看是好看,只是我这门楼儿太磕碜,扮上也是穷显摆。”
  丫鬟们还是只管笑,把她簇拥起来,拿白纱地纳锦绣喜庆灯纹荷包挂在她的腋下,湛湛挨个儿打量过去,把几人的名字都盘问清楚,总算是扎束停当。
  她猫腰照了照镜子,浑身的珠光宝气,“这么着打扮不合适吧?”她转了转身子,询问道:“扛着这身行头儿,估摸没走几步路就得喘。”
  秋颜忍不住笑出声儿,摆正她领间的金约道:“福晋是金贵人儿,富贵打扮才配得上您呢。倒不是奴才故意给您这么装扮,今儿您跟王爷进宫里会亲,亲王福晋规定的就是这样的制式。”
  湛湛哦了声儿,系紧胸前的斋戒牌说,“我二月里还常见有家的太太拿着团扇来回在脸前晃的,姿态倒是特别优美,脸上都皴破皮儿了,这人呀,要想瞧起来漂亮,还真得付出代价不成。”
  王府里以往的气氛森严,丫鬟们平时都被约束换了,如今碰到湛湛这样满嘴逗闷子打趣儿的主子,都觉得新鲜,你一个我一个陪着撒撒闲盘儿,外间听起来特闹腾。
  章莱陪诚亲王从后花园布库回来,刚进殿里跟逛鸟市似的,只听燕语莺啼中,一人问道:“咱们家王爷上哪儿去了?怎么一早起来没见人呐?”
  敢情这会儿才想起正经主子来,章莱心说这心也真够大的,往前跨一步正打算通传,被诚亲王遮手拦下了,“你上库房里一趟,把我上年准备那玩意儿搬过来。”
  章莱拐回身,应声嗻走了,这边叫夏絮的丫鬟如实回禀,“回福晋的话,王爷一早起来到后花园操练骑射去了,掐点儿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湛湛点头,余光瞥见一枚影子穿过雕镂的地罩延展进来,一人逆光而行,侧脸几乎被晨光穿刺得透明,殿里一行人忙敛神见礼。
  她压颈,望着他下袍水脚上的金龙缓慢游近,而后停立不前,“你这个福晋当得可真够合格儿的,早儿起身边缺个人,你能不知道?爷还是不是你男人?”
  湛湛目瞪口呆,听他的口气也不像是责备,红着脸往四周一看,丫鬟们都是大姑娘,脸皮薄得能溢出胭脂出来,显然也都是被这话给臊到了。
  话说着章莱带着几个苏拉太监在外求见,诚亲王止了话头传进,一帮人抬了座镂花玳瑁大镜子进门,按指示放在角落里,把整个内殿照的豁亮。
  湛湛目光淌过镜身上的珐琅画片,和顶上镶嵌的西洋钟最终落进镜面上,照出她整个影子,粤绣的吉服,侧过头是高挑的燕尾,脚下踩着珊瑚流苏的马蹄鞋,华丽却又陌生。
  正愣神儿,身后一人踱进缓缓扣住她的腰,低声问:“喜欢么?这玩意儿挑人,咱们家福晋才能配得起。”
  镜里的他牙口儿灿烂,侧脸逐渐跟郝晔的重合,湛湛怔怔点了个头才发现认错人了,忙从他怀里挣脱,他收紧力道,不耐烦地道,“抱你会儿怎么着了,又不缺你条胳膊掉块儿肉的,怎么跟大尾巴蛆似的,乱咕容!”
  湛湛气的脸红,回骂道:“您才大尾巴蛆呐!恶心死人!”
  允颀哪儿被人这么骂过,气性一涨,把湛湛调了个面儿,钳住她的下巴颏子问:“你敢骂爷恶心?”
  湛湛唾沫星子乱飞,嘴片子嵌在他的虎口处狠狠呸了几下,“您不就仗着自个儿力气大吗?我就是嫌您恶心了,您能怎么着啊?!”
  说着说着她又委屈了,眼角零零星星又泛出泪光来。
  允颀恼得上火,“臭丫头片子怎么不懂得捡好儿?!你打听打听爷从前对谁这么好过!”
  湛湛又哭又笑似的,“我让您对我这么好了吗?您图的是什么您自个儿心里头清楚,是我这个人吗?!”
  他知道她说得有道理,可也受不了有人对他忤逆,阴冷看着她,威胁道:“差不多行了,你再闹,就甭怪爷不客气了。”
  抬头一看四周,殿里早没人了,湛湛有些怵,又有些不甘心,强挺起腰杆儿道:“您动不动就只知道威胁我,您有本事儿,大不了杀了我,咱们俩都图个清净!”
  允颀冷冷一笑,“你想的倒挺春秋,爷杀你倒赔棺材本儿,爷还得留着你祸害人间呐。”
  求死都不成,湛湛彻底绝望了,垮下肩头,哭声丧气的,“您就会欺负人!嘛呢这是,当真我上辈子欠您的吗?王爷,咱能不能一次性给它结算清喽啊,奴才没力气再跟您这么闹了。”
  他说不成,“钝刀子喇肉才疼人儿,慌什么?只当你上辈子欠我的帐,爷让你一米一粒儿的慢慢儿还。”
  湛湛斜眼,仇恨地看他,“奴才可不怕......”话还没说完,他轻轻扳过她的脸覆了上去。
  跟隔天的那个吻不一样,这一吻,吻得她气息紊乱,窗外似乎有花香鸟语和风云飘过天际的声音。
  第37章 喜忧参半
  湛湛脑子里嗡嗡响,她慌忙推开他,脸边被他的目光蛰得炽热发红,却不敢抬眼跟他对视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上头事情就发生了,允颀也自觉有些尴尬。外头章莱催促说该动身了,两人这才心照不宣的各自都松了口气儿。
  出了王府一人骑马,一人坐车,不多会儿便抵至紫禁城,这是湛湛第二回入宫,就连诚亲王府的院落她都还没完全摸熟,更别提这座作为国家中枢的偌大宫城了,打外围走一圈,一天估摸也不大够用。
  进了宫门,便有太监来迎,一路引着他们到了太皇太后的寝殿慈宁宫,进了殿高朋满座,几乎都是宗室的女眷,梁仙儿端着雕漆托盘领着湛湛一一拜见,包括太皇太后,太后在内的长辈太妃们都用红纸封了红包作为他们新婚的贺礼。
  一圈儿兜下来,湛湛把人记了个七七八八,太妃们的名号都很长不好记,梁仙儿管人叫什么,她就随着叫,其中还有几位太妃,她只记住了人家的长相,下次见面应该能隐约想起来是个熟脸儿,人跟位份都不见得能对应的住。
  下首的位置只剩两位年轻的主子挨肩坐着,未等梁仙儿引见,湛湛便躬肃下去,“见过皇后娘娘,泰安公主,给二位主子请安了。”
  见她步调稳扎,真真捡不出一出错儿,心眼儿又伶俐,太皇太后跟太后对视一眼,觉得这位福晋没挑错,那些深居后宫平时不常见的太妃们零落记得几个不打紧,以后还可以慢慢认,该认得的人不犯了雀蒙眼儿把人给识错就行。
  其实这两人的身份不难猜,平辈里的人能出席今天这样场合的人不多,皇后是一位,另外一位应该就是下嫁云南的泰安公主了,至于这两人怎么区分,那就更容易推测了,皇后跟她一样穿着吉服衣冠,那么系着月华裙,打扮相对随意的便是泰安公主无疑。
  皇后也随着长辈们封了红包,泰安公主的贺礼除此之外,额外用心,她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物件递给她,“这是上年缅甸那边朝咱们云南进贡的一块玉料,我瞧着好,先头打听出来你生肖是属羊的,便找匠人雕了这么个小玩意儿,你戴着玩吧。”
  油汪的一块翡翠雕琢成了羊的形状,又配了玉珠流苏串成了禁步,湛湛收下别在了衣襟上,又行了个谢礼道:“这礼物可太珍贵了,您用心了,奴才谢谢公主。”
  泰安公主扶她一把笑道:“都成一家人了,嘴上可千万别叫得这般生疏,随允颀一个样儿,管我叫姐姐就成了。”
  湛湛应是,抬起头这才看真周,泰安公主顶漂亮一人儿,纤纤细细的样儿,眸子像两轮中秋的月,皎洁无尘,打眼瞧上去就觉得眼熟,仔细一比照,跟太后有七八分的相像。
  两人对上了眼儿,相互一笑,湛湛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位公主,这般出尘的人物,也不会让人觉得有距离,莫名让人感到亲切。
  见完人礼数也都行周全了,太皇太后打发她坐,看向诚亲王道:“三天后福晋回门,你们小夫妻提前做好准备,有什么需要的跟宫里头言语,回头都一并帮你们安排好了。”
  允颀应是,“您老人家放心,回门礼,回门轿,一应排场王府那边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就不劳宫里头挂心了。”
  太皇太后点头,眼神在他们两人之间打了个来回,欲言又止的样子,允颀主动提了个话问:“老祖宗还有旁的话要交代?”
  当着一屋人的面儿,太皇太后想了想,还是把话给咽了下去,太后察言观色,接了茬儿道:“为了你的婚事儿,老祖宗可没少操心受累,早早的就吩咐宫里在畅音阁搭了戏台应景儿讨个彩头,老祖宗是想问你跟湛湛有没有想听的戏,让升平署提前预备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湛湛觉得这不是太皇太后原本要说的话,太后又刻意绕开了话头,两位老主子的本意,便无从可知了。
  允颀听了笑道:“儿子没有那般高雅的情趣儿,也就是有些当陪客的功底,我到时候伺候好两位老主子,尽一尽孝心就好。”
  “得了吧你,”泰安公主调侃道,“我成亲那时宫里开戏,你不还登台唱了出《思凡》么,当着新取福晋的面儿,你装什么怯呐?”
  允颀抬了杯盅,拨了拨茶盖低头饮茶,“瞧这话说的,我也总不能天天抢人家升平署的饭碗,况且湛湛听过我开嗓,我对她没什么好瞒的。”
  这下可把湛湛闹了个大红脸,面对泰安公主的追问和众人好奇打探的目光,她回忆起之前的那晚,诚亲王坐在她家灶房,临演的那曲饽饽儿歌,风华和霁的样子逐渐跟眼前的他重合。
  “是唱过,王爷唱曲儿很好听来着。”她没有袒露过多的细节,只一句话简单概括了。
  这话听起来背后大有文章,一个亲王私下里竟然给福晋唱小曲儿,简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皇后探过身来,悄悄地问,“咱们家这位王爷,人前这么关照你,背后应该对你也很好罢?宗室的爷们儿们当着人面儿都管自己家的叫福晋,允颀这张嘴,不害臊的很!”
  湛湛瞧着对首那人,懵懵的顿了下头,要是让她皇嫂得知昨晚发生的事情,恐怕对他们两人感情的评价就是另外一番说头了。
  他抬眼接触到了她的目光,只一瞬便偏转了过去,湛湛心里无端空落落的,他嘴上说的再好听,大概也只是在装相儿,尽力维持他们之间的那场交易,她在他眼里算什么,说到底也就是笼络兵权的工具。
  允颀垂着望着杯口的茶叶浮浮沉沉,她很聪明,丝毫不露怯,把诚亲王福晋的身份饰演的很到位,甚至跟他合演了一出夫妻笃爱的戏码。头一回,他的心里没了着落,他隐约的希望她的配合之中包含着些微的真情,又恐真相会让人失望。
  瞧他们真有点情深意笃的意思,太后比任何人都高兴,“还没问湛湛想听什么戏呢?”
  湛湛忙回过神应道:“奴才听什么戏都好,但凭两位老主子做主。”
  这是当下最合规矩的回答,晚辈得时时孝敬长辈,捧主子们的面子,太后不再勉为其难,笑道:“我跟老祖宗戏单里多拟两场戏,到时候你们看看想听哪出儿,随便点。玩儿的嘛,大家伙儿都别拘着才好。”
  “那奴才就不客气了,”皇后笑道,“奴才点一出《夜奔》。”
  太皇太后含着翡翠咀子的湘妃竹烟袋,嗔道:“就没见过你这么鬼机灵的,到底是你想听,还是傍着太后的口味,讨人家的欢心?”
  泰安公主啧啧称奇,“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惹老祖宗吃酸了?我也学学咱们家皇后主子,明公正道的做回狗腿子,点出儿老祖宗最喜欢听的《武家坡》。”
  活落众人都跟着笑,笑完一阵到底没有放过湛湛,太皇太后道:“允颀福晋也点一出儿吧,本来就是借着你们新婚的由头开的戏,自个儿也点一出凑个兴儿也好。”
  既然太皇太后发话诚恳相邀,再拒绝的话就太过不识情面了,湛湛也是摸摸脑袋现拎的主意,“两位主子点的都是武戏,奴才点一出文的......”
  话说到这里众人已经有预感了,等她说出《思凡》两个的时候,都忍不住哄笑起来,皇后乐不可支的看向允颀,“瞧瞧,这位主儿才会捧人呢!谁的面子她都不肯卖,专等着给咱家三爷当傍角儿,欺负我们家的爷们儿不在场,只能听你们夫妻俩恩恩爱爱演双簧是吧!”
  泰安公主抬肘捅她,“你还有脸埋汰老祖宗,这话真得让我皇帝哥哥仔细听听,他呀娶了一位醋缸。”
  皇后佯装皱眉,“公主出嫁前可没这么伶牙俐齿,我寻思你们家那位平南王爷得都多惯着你,活活把人给养刁了!”
  她们在下头逗牙签子说乐,长辈们都笑吟吟的坐在上头观听,一家人恭亲和睦,其乐融融。
  湛湛被调笑声扯得耳朵腮颊都微微泛出红来,她害羞的样子被允颀觑了个一览无余,他垂眼放下杯盖捂住了杯口,一颗心好像也被困在了里头,按理说她是他的福晋,他可以光明正大的瞧他,不过两人面对面坐着,距离那样近,他甚至能看清她翡翠禁步上雕刻的细节,该死的自尊心作祟,万一要是被她撞见他在看她,横竖是没面子了。
  宫里的氛围比湛湛预想之中的要轻松一些,至少她没有被人冷落,被人给逼到大气儿不敢喘的角落里。前一刻她还在亲王福晋的身份里挣扎,眼下的她被人所接受,从今往后她就是这个家室中的一员了,她自身的荣耀跟门庭的荣辱都跟皇家脱离不了干系。
  一旦开始适应了这个头衔,就容易陷入自我营造的氛围之中,她抬眼看向对首那人,这会儿在自己的眼睛里,似乎变得不是不可以接受了,这番心态的转变真让她感到喜忧参半。
  第38章 心动
  心里没了包袱,时间过起来就不怎么难熬了,宫里的主子聊天,跟普通家门太太们常聊的话题没有太大的出入,左右不出婚丧嫁娶,子嗣绵延的范畴,谈论起别人家的热闹没边儿没沿儿,一上午的光景飞逝般的过去了。
  梁仙儿踩着点进门,“回太皇太后,方才养心殿回话说万岁爷还在前头批折子,就不过慈宁宫陪各位主子们吃了,御膳房也打发人来传话,您瞧什么时候开膳?”
  太皇太后道:“既这么,就不等皇帝了,咱们吃咱们的,回头捡着有空的时候再请他过来作陪。”话说完便领着众人到了偏殿落座。
  宫里用膳的场面极其丰盛,一溜太监陆续进门,品头摆样俱是上乘的饭食顷刻间就铺满了桌。
  不像出嫁前在家时的那样,紧着自己的脾胃下筷子,宫里的规矩,主子们不用亲力亲为,想吃哪道菜,身后站着侍膳太监,递个眼色让他们动手即可。
  宫里进食讲究少食多精,一道菜至多不能吃三口,这是万万不可违背的戒条,婚前她经宫里嬷嬷的聆训后一直牢记在心。
  湛湛望着一桌五花八样的汤羹菜品犯起了难,半晌过去了,就她跟前的侍膳太监最清闲,这太监也着急啊,这位主儿眼神飘忽不定,他也拿不准该布哪道菜,在膳食这方面,宫里当奴才的,最忌讳给主子们劝荐,你要说哪道菜好吃,擅自替主子拿主意,话出口就是杀头的死罪。
  宫里养出来的人都是极其有涵养的,席间除了偶尔杯盘碰撞的响动,大家都有条不紊的各自用膳,更不会扯着嗓门儿交谈。
  注意到她盘里孤零零的只摆着两根青菜,允颀皱起了眉头,他降下肩,把嗓音压低在两人能够听清的范围里问:“怎么了?不和胃口?”
  往四围觑了一眼,设宴用的嵌石八仙桌海大海大的,对首的人脸儿都看不大清,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湛湛刚想开口,便听太皇太后道:“整天吃那些油水荤腥,哀家都吃腻了,整好开春了,各地进贡了不少水产,鱼啊虾啊的,得趁活泛的时候吃,放久成了死肉,扔了也怪糟蹋的,今儿专程挑了膳房几个南方师傅做来尝尝鲜,你们都多吃点。”
  看着眼前一铺盖的水鲜,允颀逐渐呷出这当中的情由来,他提了勺问:“是不是吃不得水产?”
  湛湛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到的,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奴才吃不了水里头的东西,一吃就闹肚子。”
  诚亲王袖口攀附的五彩绣龙腾飞了起来,在蟹肉羹,尖氽活鲤鱼,清蒸翅子,炒南贝,锅烧海参各式各样的菜品上盘旋了一周,擒了一勺虎皮花生放到了她的盘子里,“吃这个。”
  湛湛流露出惊恐的神色,摇头道:“奴才一吃花生,嗓子眼儿就发肿,堵的气儿都喘不上来。”她把花生拨到他的盘子里,“王爷您吃您的,不要光顾着照看我了。”
  他道:“花生嚼起来响声那么大,我在你跟前打牙祭,不是活活儿眼馋你么。早些时候也没听见你说过,否则提前给宫里报备,也不至于饿着肚子了。”
  话出口他自己先愣住了,虽说他们俩婚前见过面,可是彼此之间陌生的同盲婚哑嫁的夫妻差不多,再加上朝廷权斗的牵扯,两人说不上几句话就开始打吵子,闹得不可开交,除了制造隔阂以外,哪里有机会去了解对方?
  他不识得她忌口的食物,甚至不知道除了芳名之外,家里人有没有为她取过小字。他跟她更像是被仓促拼凑在一起的一对冤家,人前伪装的再好,背后也粉饰不住他们之间的貌合神离。
  之前他觉得无关痛痒,既然是做交易,不过是交换对方手里的筹码,促成一桩好买卖才是最终的目的,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能察觉出湛湛逐渐在他心里占据了分量,初见时,他送了她一只蓝晶手钏,到现在都想不通为什么,单就觉得那物件跟她的腕子很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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