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但陈子航不满意,非让他彻底滚出三宿才行。”叶斯说。
  何修点了下头,“对。”
  “真他妈不是人啊。”宋义在旁边骂道,又问,“他俩为什么闹矛盾,起因知道吗?”
  何修沉默了半秒,摇头,“不知道。”
  叶斯看他一眼,没吭声,只抬脚踢了踢宋义,“走了,早点吃完宵夜早点回去,晚了我不好打车。”
  “哦,行啊。”宋义点点头,临要走之前看见了何修桌上的纸抽,“借我张纸,学神,我擦个手机屏。”
  何修嗯了一声,在他伸手之前从纸巾盒里唰唰抽出两张,把第二张递了过去,第一张被他顺手一团,投进走廊的垃圾桶里。
  宋义擦了把眼镜,也把纸巾团起来一扔,可惜耍帅失败,没进,他只好又颠颠过去撅屁股捡起来手动塞进垃圾箱。
  何修在新冒起尖的那张纸上又掐出一个小耳朵,继续收拾东西了。
  英中西门外有一条街,各种小吃奶茶店全在上边。街角还有家“如实书铺”,二十四小时开门,主要卖教辅和青春读物,里面有个大自习室,平时放学和周末都有很多学生在这写作业。
  如实的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日系青年,姓名未知,大家就给他冠了店姓叫实哥。叶斯跟实哥交情还算不错,因为高一被几个社会混子缠上后打到如实的门口,实哥摘下斯文眼镜撸起袖子帮了他一次。
  叶斯感到震惊,并和书铺结下了友情。
  吃完宵夜出来十一点半,一条街基本都黑了,只有如实书铺还洋溢着暖黄的光。门口吊灯下飞舞着几只冲动的小虫,正在拿头疯撞灯泡。
  叶斯背着空书包推门而入,门口的风铃叮咚叮响,实哥在收银台桌子后边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那个。”
  叶斯本来直接要进去,愣是被他两个字拖住了脚步,回头问,“嗯?”
  实哥说,“别在我这儿,今天脚崴了,不想收拾书架和桌子什么的。”
  叶斯困惑了一会才明白过来,操了一声,“我不是来打架的!”
  “那你来干什么?”实哥下意识看了眼门外昏黑的街道,有些担忧,“别是又有人追杀你吧,我今天真的累了,哎,帮不动你啊。”
  “滚啊。”叶斯大步往里面走,“我来买书!”
  “你怎么不说你来下蛋呢。”实哥打了个哈欠,敷衍道:“可信度更高一点。”
  如实的自习区面积大,书本区却很挤,叶斯一个人站在两排书架之间就要侧着点身。各科练习册教辅都堆在一起,一眼望去花花绿绿,重如泰山,令人迷茫。
  叶斯看了一会,又扯着嗓子喊,“实哥!”
  “干嘛?”实哥趴在收银台后呵欠连天。
  “练习册要买什么啊?”叶斯犹豫了下,“哪些最火?”
  实哥叹口气,终于推开凳子一瘸一拐地过来了,叶斯低头瞅了他一眼,脚腕上好好的也没肿也没包着,感觉是活活矫情瘸的。
  “王后雄,薛金星,五三,轻巧夺冠,这些都是卖得好的。”实哥在几摞练习册上拍了拍,像卖西瓜的,又问叶斯,“谁用?”
  “我自己啊。”叶斯看了眼他刚才指到的那些,点点头,“基础点的,教材讲解性的,有吗?”
  实哥没说话,从书架底下踹出另一摞,“高中教材全解”系列。
  “可以。”叶斯舒口气,“这个,还有刚才你说的那些,语数外理综,我全要。”
  “……”实哥不打呵欠了,透过眼镜看着他,又问一次,“谁用?”
  “我啊。”叶斯瞪着眼睛回。
  “你要拿去教务处烧着玩么。”实哥叹口气,飞快把叶斯要的三十多本练习册收拾好,拿绳子捆成两摞,劲瘦的手臂拎起两摞练习册往收银台走,仿佛飘轻。
  叶斯懒得废话了,“多少钱?”
  实哥掏出计算器,先归零,然后连加带乘,叭叭叭摁了半天,又归零了。
  他打着哈欠说,“太困了,算不明白了,你看着给吧。”
  叶斯服了,扫了个码把余额里那点钱全都转了过去,“那就这些。够吗?不够我再从卡里转点。”
  实哥看了眼,“好像不用这么多。”
  “没事。”叶斯拎起两摞书,“下次来你这打架。”
  “……”
  叶斯拎着书在街角等车,司机绕错路,他等了一会犹豫要不要回屋里坐着等,结果一回头,却透过玻璃窗看见了刚才没进去的自习室。
  实哥端着一杯饮料送到里面,一个男生趴在桌上抽抽,像在哭。
  叶斯看了两眼觉得眼熟,往旁边挪了挪,看清了脸。
  这不是温晨嘛。大半夜的不敢回宿舍,在书店趴着哭,把实哥都哭懵了。
  叶斯无语撇嘴,又扭头看了眼实哥。
  刚才果然在装瘸,阿西吧。
  第二天早上,叶斯踩着铃狂奔进教学楼,又踩着胡秀杰的叫骂声奔上三楼,一溜烟冲到后门。
  何修正端着卷子站着,看他进来了有些无奈,往旁边让了下,叶斯撑着桌子一下子跳了进去。
  “叶斯你怎么又迟到了。”老秦拿黑板擦拍拍讲台,带起一股粉笔灰,又把那玩意扔开,皱眉道:“昨天刚强调迟到的问题。你看看你,校服也不穿,眼睛都睁不开,头顶冒烟,昨晚干什么去了?”
  “老师我熬夜学习了。”叶斯无精打采地说,感觉看讲台都有拖影,“你别磨叽了,我学得快要猝死了。”
  前边的人压着声音偷乐,老秦气得瞪眼,“我要是信了你的邪,我都白当这么多年老师。”
  他骂虽然骂着,还是伸手进包里掏了两块巧克力出来,让前面的人传给叶斯当早饭。叶斯刚接过来还没来得及撕开,老秦又说,“何修先坐下,叶斯先把你作文读了,清醒清醒再吃。”
  哎。服了啊。
  叶斯无奈,只好上书桌堂里一通翻,勉强把自己那篇只有38分的作文给拽了出来。
  何修坐下,叶斯起立,两人错身的时候胳膊蹭了下,叶斯顺势低头看到了何修的作文。48分,也没比自己高哪儿去。
  “念。”老秦严肃说,“底下人都听着,别犯困。”
  叶斯叹气,开始念自己的作品。
  “《后悔》,作者叶斯。”
  光是这一句就有人开始笑,叶斯在底下踹了一脚前面抖动的小胖,继续往下念。
  “当我回忆以前的光辉岁月,其实也没什么后悔的事。就有一件令我耿耿于怀,给我上了斩草要除根这堂课。让我往后十年的打架生涯里再没阴沟翻过船,也比较少被找家长。”
  底下哄堂大笑,那些趴在桌上睡的人全笑醒了,老秦拍了拍讲台桌,“笑什么笑?认真听!这是一个总起段,也有你们个别人学习的空间!“
  台下笑得更大声。
  叶斯平时作文都凑不出来八百字,但是这篇他写的挺多,主要是认真总结了那次放虎归山的教训,又写了一堆打架的启发。老秦听他念完教训那一段之后就让他坐下了,不敢让同学们再听到别的奇怪的东西。
  班级里笑得根本停不下来,老秦不得不打开了讲课的麦克风,说道:“我为什么让叶斯来念他的作文?一是这篇文章确实有值得学习的地方,以简短的记叙切入,后面清晰罗列论据和启发,结构很干净。而且这篇文章叶斯同学写了八百四十七个字!八百四十七啊,这说明什么?说明无论你是谁,只要你用心去揣摩题目,结合自己真挚的情感,八百字其实很好突破,怎么就有人只写了五六百就写不下去了呢?”
  笑声快要淹没麦克风里的声音,老秦不得不拿没什么人用的教鞭抽了抽黑板,“行了,何修起来念作文。”
  教室终于安静下来,老秦又说,“何修同学的作文结构清晰、行文流畅、用词严谨,是一篇非常优秀的高考议论文。让你们听这篇,一是日常学习,二是希望大家等会一起讨论这篇文的立意,为什么这么优秀的文章只拿了48分。
  叶斯面无表情地掰了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也不打哈欠了。
  何修站起来,语气一如既往平静。
  “《后悔》,何修。”
  “我曾偏执轻狂地认为,自己知道人生的最优解是什么。那时如果有人问我后悔二字,我会回答,从未。”
  叶斯后背一僵,还没完全化开的巧克力坚硬地划过喉咙,又甜又火辣辣地痛。他抬头看向何修,何修正平静地看着自己的作文,黑眸深邃,睫毛遮下来,掩住了那双眼中暗涌的情绪。
  看来这个哥比上一世早熟了一截啊。
  叶斯心想,要不是问过沙雕,他真的要怀疑这个哥也是重生的了。
  “每一种人生都有最优解,但世上有无数种人生。这是我后来的思考。”何修继续念下去,“在千万种人生之中,没有尝试过另一种可能,就没有资格狂妄定论无悔。”
  教室里安安静静,大家都在听何修念作文,还有人拿出笔记本记何修的几个关键论点,整理他的作文结构。
  何修的作文念了五分钟,他坐下后同学们就开始活跃讨论了。有人说何修的作文独带一种大神的沉稳,还有人说立意确实有点怪怪的,说不上偏还是不偏。
  叶斯没有参与讨论,他从书桌堂里扯出一张纸,在上面划了几个字推过去。
  “你是不是有秘密。”
  何修笔尖在纸上顿了下,“漫画书啊。你呢?”
  纸条被推回来,叶斯看着那行字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那股熟悉感是哪来的。他看了何修一眼,拍拍自己鼓鼓的书包。
  “昨天买了好多练习册,你帮我保密,我就不举报你的漫画书。”
  叶斯写完之后觉得这段对话真他妈幼稚的可以。
  但何修看了之后反而笑了笑,而后折起那张叶斯随手撕的不规则的纸,叠成掌心那么大,平平整整地夹进漫画书。
  “擦擦。”何修说,抽出一张折着小耳朵的纸巾递过来,指了指叶斯指尖沾上的巧克力。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这么瞒着他俩是不是不太好啊,bb怂唧唧地戳了下sd。
  sd叹气,只能靠他们自行勘破。泄露天机会暴毙啊。
  你这种学业辅助型激进系统也怕暴毙啊。bb小声说。
  sd看她一眼,那你这种恋爱辅助型佛系系统不也怕暴毙吗。
  你说的也是。bb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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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bb是个女的,满脑都是粉色废料的女系统。
  那不就是我吗。作者突然捶桌。
  第10章 冲刺分班考!
  早上两节语文连上,叶斯撑了半节就趴桌上睡了过去,梦里都为自己昨夜通宵达旦学习感到匪夷所思,一个自己嘲讽另一个自己,后来自己和自己打起来了。
  何修坐在旁边看漫画,等身边那道呼吸声变得均匀,他才抬眼朝叶斯看过去。
  干干净净的一个少年,凑近时能看到脸上细小的一层绒毛,睫毛很长,闭上眼就不再那么凶巴巴的,看起来很软和。
  何修自己的睫毛也长,但他怀疑叶斯的更长,可惜无从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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