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一个身量不高,长眉长眼的年轻男子矜持地朝祁陆阳颔了颔首,道:
  “老爷子从那边回了。他这一归家,不拘着人挨一个钟头的训能放出来?甭说这些了,待会儿我让人给你领几个尖果儿来撑场,就算赔罪。”
  话里话外说要赔罪,男人脸上却是半点歉意都没有。
  “人来了就行。”祁陆阳将这人带到了厅中央,人们三三两两地聚了过去,又陆续散开。
  被众星捧月般围着的张元元眉目懒散地应付着,偶尔还显出些不耐烦来。饶是陆晚再笨,当下也看出来了:这个名字是叠字儿的长眼男人,才是今天的主角。
  可祁陆阳随随便便往那儿一站,硬生生衬得所有人都成了背景板。
  不多时,百无聊赖的张元元搂着个卷发女人踱到了陆晚面前。
  祁陆阳也跟了过来。
  张元元瞥了眼陆晚,再看向祁陆阳,戏谑一笑:“新鲜人儿?这么水灵灵的小妹妹,之前也没见你带出来过。”
  祁陆阳不卑不亢地介绍:“她是我老家来的侄女。”
  老家……
  张元元想到他的出身与经历,很有深意地揶揄:“侄女?你还好这口儿呢,怎么比我还畜生!”不等祁陆阳回答,他盯着女孩:“大学毕业了么?哦不对,咱成年了没有?”
  也许是在祁陆阳跟前作天作地、瞎跳脚惯了,哪怕知道对方来头不小,陆晚依旧没心情掩饰厌恶:“你什么眼神,我上班都满两年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张元元家资本雄厚,背景不可说,在帝都二代三代的圈子中向来都是牵头的那位,喜怒无常,很不好惹。
  就在大家都提住气的档口,张元元自己先笑了。他难得遇上个呛口的,登时起了点逗弄的心思:“不是我眼神不好,是你长得太显小。小朋友,来帝都找你家叔叔玩儿啊?”
  “出差,顺路拜访下……亲戚。”陆晚说完就看向某人,对他的袖手旁观生出股恼意。
  “你叔叔忙得很,没空。要不跟张叔叔玩几天去?张叔叔可比你祁叔叔会玩儿,保证让你乐不思蜀。”
  “还能麻烦你?我正打算明天带她出去玩玩。”祁陆阳终于开口。
  陆晚不想领情,也不想应付张元元,便冷着脸说:“我还得回去上班,明天走,就不打扰你们了。”
  见祁陆阳吃瘪,张元元促狭一笑,不依不饶:“上的什么班?这么忙。大不了辞了让你叔叔养。他钱多着呢,不差你一个。”
  “我是护士,能挣钱,不用谁养。”
  “巧了。”张元元拧了拧怀里卷发女人的腰,“这位也是护士。”
  懵懵懂懂间,陆晚冲着那美女点了点头,毫无感情地客套:“哦,帝都的护士比我们要忙很多,挺辛苦的。”
  女人一脸古怪,不说话。
  张元元放声大笑,攀上祁陆阳僵硬的肩膀,骨头跟散架了似的:“你这小侄女可真好玩儿!”接着,讳莫如深地对陆晚低声说:
  “她可不辛苦。人家只用上‘晚班’,昨天夜里是护士,今天夜里……得变成警察了!一身美式装备,长靴皮鞭小电棍,那叫一个飒啊——”
  陆晚没办法再装听不明白:“她有鞭子你欠抽,绝配!”
  怼完张元元,她又愤怒地瞪了眼祁陆阳,对方却只是淡淡地递了个眼神过来:“人家跟你开玩笑呢。赶紧一边玩儿去。”然后看向张元元:“别逗孩子了,咱去喝点酒?”
  “喝酒哪儿有她好玩?小钢炮似的,真有意思。”
  吃错药、犯贱上瘾的张元元抚开祁陆阳拉住他的手臂,准备上前再逗逗陆晚。祁陆阳微垂眼皮,额上青筋直跳。在事态变得不可收拾之前,有人过来拍了拍他后背:
  “元元,阳子,玩牌儿可就差你们俩了。”
  见到来人,祁陆阳紧绷的心弦,眼角,脊背,还有拳头,同时松了下来。
  张元元的妈妈是景念北的亲姑姑。表哥表弟关系摆在这儿,张元元再不爽也只能哼哼两声:“景公子亲自来请,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景念北没接他阴阳怪气的茬儿。
  等张元元和祁陆阳走出几步远,景念北沉默地打量了下陆晚,把吴峥招到跟前:“别让人乱跑,惹出事你负责。”
  陆晚也懒得到处跑。
  诺大的厅里,有推牌的,有打桌球的,有谈生意的,也有搂搂抱抱的;张元元旁若无人地抱着女伴在沙发上滚,姑娘兴奋得连高跟鞋都蹬掉了……
  富丽堂皇,声色犬马,人人言笑晏晏,唯独没有陆晚的去处。
  陆晚不属于这里。可祁陆阳呢?他真的已经跟这些傲慢轻佻、荒唐滥情的牛鬼蛇神们,是一丘之貉了么?
  陆晚佩服自己,到这个点居然还抱有幻想。
  她当然知道祁陆阳是个浪荡惯了的。
  中学时代这人身边就围满了姑娘,环肥燕瘦应有尽有;高三开始经常性夜不归宿,陆瑞年气得把家门反锁,每回都是靠着陆晚半夜起来,悄悄开了卧室的小窗让人爬进屋。
  问他做什么去了,夜猫子少年懒腰一伸,眼角眉梢俱是暧昧轻佻:“大人的事,小孩别问。”
  可陆晚还是坚定地认为,祁陆阳坏是坏,但……不至于坏到那种程度。不然,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是个什么东西?
  吃也吃够了,看也看够了,陆晚和吴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角落里落寞着脸,捏住酒杯晃啊晃,晃到自己都晕。
  ——祁陆阳回头看到的就是这么副场景。
  他一时觉得眼熟,便细瞧了几下。哦,原来是看到了初入浮华的自己。
  那时候,可没人觉得20来岁的祁陆阳可怜。
  男人把脸转了回去。
  惆怅很快平息,陆晚没忍住抬眼看向祁陆阳那处:这人正认真又耐心地教着身边某个漂亮姑娘算牌,手臂绕过腰际,他指尖落于女人大腿处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忙得很。
  闷头抿了一大口酒,陆晚直呛得眼泪往外飚,其实压根没尝出味儿来。
  吴峥本来想拦住,她天真脆弱的脸庞转过来,没有半分防备,男人的劣根性忽地就占了上风。踟蹰片刻,他反倒又递了杯酒过去,哄劝:“刚刚那杯太烈了,这个要淡一些。”
  陆晚的酒量不随爷爷,更不随叔叔。
  她很快就醉了。
  等散场时,祁陆阳站定在单人沙发前,望着睡
  熟的陆晚,以及盖在她身上的那件男士外套,紧闭下颌,半晌没表态。等了好一会儿,他才吩咐只穿着件衬衫的吴峥:“送到车上去。”走出几步,男人回头,又加了几个字:
  “我那辆。”
  吴峥有些忐忑地向他确认:“小祁总,我今天开的是自己的车——”
  “嗯。我开我的,你开你的。有问题么?”祁陆阳平静地反问,语气理所应当,偶尔还得分神和三三两两往外走的宾客寒暄招手。
  等把这波人都送走,他转身,再次看向依旧僵持在原地的吴峥:“听不懂人话?”
  吴峥还准备说些什么,募地,祁陆阳将陆晚身上的外套掀起来,狠狠甩到地上:
  “滚!”
  作者有话要说:  天真永远不是坏事,但人不能永远天真。
  第5章 chapter 5
  祁陆阳将陆晚带去了温榆河的祁家老宅。
  门是管家何嫂开的。她用毫无起伏的音调喊了声“二少爷”,树皮般布满褶皱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弯腰也不多话,更不去细看在祁陆阳怀里酣睡的女孩儿是谁,只把两人迎进屋就回房去了。
  对于她这种看似恭敬、实则冷漠的态度,祁陆阳习以为常。
  他曾说过无数次,不要喊少爷不要喊少爷,又不是旧社会的遗老遗少,不至于,可何嫂依旧坚持,拿这个称呼当讽刺,非让他不舒服才好。
  祁陆阳便也由她去了。
  直到进了主卧,祁陆阳才终于来得及思索自己把人扛回家是为了什么——路上有吴峥照顾,酒店有同事接应,陆晚似乎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问题就出在吴峥身上。
  祁陆阳了解男人,送到嘴边的,不要白不要。就算暂时要不到,也会想方设法顺点好处走。
  略显粗暴地将陆晚扔到主卧那张弹性十足的大床上,他斜靠于床沿,拍了拍她有些发烫的脸:“到底谁才是亲生的?老陆那不见底的酒量你怎么半点没遗传到?”
  自然没人回应。
  手上传来的触感柔软滑腻,祁陆阳用指腹摩挲了她脸颊几下,动作里有种流连忘返的意味。及时收住,他没好气地自顾自叨叨——如果陆晚这时候醒来,肯定会觉得祁陆阳这副罗里吧嗦的样子几乎要跟自家爷爷重合了。
  “嘴里哼哼什么呢,还没喝够?”
  “作,继续作,往死里作。我就不该管你。”
  “就这点儿量还抱着杯子不撒手。要不是我在,你指不定已经被哪个畜生带回家给糟蹋了。”
  说到这里,祁陆阳眉头一皱:畜生?带回家?
  他拐弯抹角地骂自己干什么。
  自说自话也没多大意思,祁陆阳准备去赶下半场,才走出半步,腕子就被人从后面抓住了。
  “小叔叔……我……喝水……”
  陆晚不过是用几根指头轻轻勾着,桎梏似有若无,祁陆阳却觉得像是有枷锁绑在手腕上一样,动弹不得。他没挣脱,也没回头,嗓音很沉:
  “再喊一遍,我就给你水喝。”
  柔柔腰肢翻转,陆晚往里一滚,留下个不听话的背影。
  随着这个动作,陆晚本就不长的裙边被卷至某个危险的高度。偏偏她还要把膝盖蜷起来,像个小虾米似的弓着背,嘴唇微翕着,圆润如珠玉的脚趾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完全不设防。
  这样一来,她身上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落入了祁陆阳眼中。
  强行挪开目光,男人想扯过被子给人盖上,陆晚又翻身滚到床沿,手往上一捞,抱住祁陆阳的小臂就不松了。她嘴里嘟囔:
  “渴……我要水……”
  得亏祁陆阳反应快,及时用手肘撑住上半身,这才不至于扑在陆晚身上。爬起来显然不难,他却反而顺势半趴在床上,将人圈在怀中。嘴边还是那句话,三分威胁,七分诱导:
  “乖,叫人。叫了有水喝。”
  近在咫尺的女孩,面如红霞,睫毛颤动,体香比酒香更芬芳。但这都比不上她迷迷糊糊喊出的那声“小叔叔”杀伤力大。
  渴极了的陆晚不止喊了一次,声音含混不清的,意外动听。
  “小叔叔……叔叔……小苏苏……”
  如愿以偿的祁陆阳眼皮子一条,暗骂了声“艹”,随即僵硬地直起身,大步踏向房门。
  他本打算去楼下厨房拿水,走到半路才想起来主卧里就有小冰箱,又烦躁地往回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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