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听见声音,黑暗中那个女人警觉地抬起头,像青蛙一样四肢趴在地上,几下子转过身。喉咙里发出了狗狗发起攻击前那种嘶哑的声音:“额……”
  觉得不妙,我往后面退了几步,将包包移到胸前准备抵挡袭击。但随后,那个女人像是被什么吓到似的,突然手脚并用飞快地跑了起来,动作敏捷得像只猿猴。冲到墙边,身体一下子消失在一扇侧门中。
  身后的女鬼不知何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附近只剩下那个躺在地上的男子,我不敢近前,弯下腰小声问:“你没事吧?”
  他没回答,也没动。
  忽然有人冷笑着道:“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却让你吓跑了。”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哆嗦,猛地一转身就看到泰莉莎站在我身后。一身套紧身的皮衣皮裤,前|凸|后|翘。胸前波涛汹涌,里面的东西仿佛随时能从光滑的皮衣里面蹦出来。再配上精致的卷发,暗黑的眼影,暗红色嘴唇,恍若黑暗的战斗天使。
  26、第七章
  知道她讨厌我,我也就懒得用热脸贴她的冷屁股,沉默着没说话。
  她并不在意,越过我走到地上那个男人跟前,弯腰揪起男人的头发,毫不费力地将男人的身体拖起,又朝这边走来。
  看清那个男人的样子,我的胃激烈地翻滚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差点就冲出来,急忙捂住了嘴巴。
  他整个脖子都裂开了,似乎是被什么凶猛的动物用力撕扯过。裂开的地方一片参差不齐的狼藉,凌乱的肉里能看到几丝淡淡的血液。头颅完全歪到一边,仅靠一块薄薄的皮同身子相连。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还保持着惊恐时大呼的样子。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身上穿着保安制服,身体软绵绵地挂在泰莉莎手上,像一个破碎的人偶。
  “你命真大,那东西竟然不咬你。”泰莉莎侧过脸望着我,眼里的瞳孔兀地扩大,侵占了所有眼白的空间,黑黝黝的仿佛两颗黑曜石,又陡然缩成正常大小,“记住,今天你从地下停车场路过,什么都没看见。”
  然后拖着那具尸体从我身体走了过去,那男人的手甚至擦到了我的脚背。针扎似的向后一跳,小声道:“他是停车场值班员吗?我想应该报警。”
  猛地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我:“你不受我催眠的影响?”嘴里突然扯起一抹诡异的浅笑,“终于找到杀你的正当理由……”
  话未说完,身影已掠了过来。左手一把捏住我的脖子,将我高高举起,狠狠地推向后面的墙。眼眸充斥着剔透的红色,异常地妖艳妩媚,即使那是一种肃杀的颜色。
  呼吸里全是她身上浓浓的香水味,而这味道让我的头很晕。脑子因为突然缺氧,有种不受控制的昏沉。双脚难过地绷直了脚背,心里清楚下一秒自己就要命丧于此。
  就在死亡的冰冷开始吞噬我身体的时候,泰莉莎的笑容突然凝固在了脸上。因为一只黝黑的爪子由背后穿透了她的身体,从她胸前伸了出来,尖锐的爪尖正对着我的方向。鲜血汹涌从她光滑的衣服上滚落,一着地颜色就迅速变深发紫。
  她惊讶地低下头看着伤处,似乎不敢相信。掐住我脖子的手一松,我陡然向下坠去,靠着墙坐在地上。
  想跟她身后的墨九打招呼,喉咙里却发出一串激烈的咳嗽。
  墨九样子很奇怪。头和身体还保持着人形,手却变成了一双黑乎乎毛茸茸的爪子。
  泰莉莎动弹不得,恶狠狠地露出了两颗獠牙:“谁……”话音未落,她的口里猛吐出一口紫红色的液体。
  因为墨九转动手腕,让爪子在她的胸前重重地转了一圈。再随手一扔,将她扔到一边。然后嫌弃地咧咧嘴,将爪子上紫黑的液体甩了甩,嘴里嘟囔着:“最讨厌吸血鬼,一群装着死人血的臭皮囊。”
  胸前多了一个巨大的透明空洞,艰难地爬起身。泰莉莎双手撑地,发出了野兽般的威慑声:“呵……你是谁?”
  墨九望向她,笑了起来,笑得像个贵族似的优雅,几乎让人看不出来他是那只一见我就问我讨要报酬的妖怪:“此间主人。”他回答,“你来我地盘多日,还没向我晋见呢。”
  泰莉莎一怔,艰难地站起身,顾不上胸口的大洞还在慢慢合拢,单脚后侧,屈膝颌首:“您好,东方的墨大人。我是辛摩尔长老泰莉莎,住在易道先生家中。”
  口气很恭顺,似乎还带着很大程度的谦卑。
  “为什么要杀她?”不知怎的笑脸忽然收了起来,墨九淡淡道。
  泰莉莎欠了欠身子:“为了避免我族受到伤害,人类不能知道我族的存在。”
  “你早就来了,却等她看到一切才动手。别当我不知,你借刀杀人不成,便想亲自动手。”眉毛一扬,“她是我的人,受我庇护,再有非分之想,易道护不住你。”
  英俊脸庞上的姿态高傲得不得了,根本没顾忌到对方是个超级大美妞。爪子不知何时已变回人手的模样,只是右手远远地离身体抬着,好像怕上面紫红的血液弄脏自己病号服。
  可泰莉莎似乎并不在乎这点,声音更加诚惶诚恐:“是的,墨九大人,谢谢大人准许我在这座城市狩猎。”
  “走吧。”墨九摆摆手。
  闻言,泰莉莎身影一闪,卷起地上保安的身体不见了踪影,地上遗留的斑斑血迹已完全变成了墨黑的颜色。
  “哎呀呀,竟用手碰她,失策失策。”墨九没有朝我看上一眼,便低头掏出纸巾擦手。
  我只能自己扶着墙站起身:“墨九,泰莉莎是不是吸血鬼?”
  “是。”
  “你准她在这里狩猎,意思是准她杀人吸血?”
  “是。”
  “那怎么行?你准她杀人?听你刚才和她说的的,你是,”想了几个词都不妥,把小时候常看的电影里的名词说了出来,“你是这座城市的妖怪扛把子吧,难道不应该保护这里的人?”
  偏头看着我,目光里有些不屑:“战争,谋|杀,贩|毒,人口拐卖,巴拉巴拉,这些都是人做的事。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命盘,因果报应,死活由天定,我不能管也不想管。血族虽不讨喜,但血族只为谋生吸血,为什么不准?”
  喉咙发干:“墨九,你歧视人类。”
  他颇为得意地微微挑眉:“当然,我们妖怪比人类高尚多了。”
  “那为什么总在危机时刻救我?”我压低声音问了他一句。
  “哎呀呀,说的什么话,我们是朋友嘛。”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转身朝出口走去,“至于为什么总在危急时刻救你,原因很简单,这种时候出现你会更感动,能付我更多报酬。说起来你已欠我很多报酬了呢,小平凡。”
  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却追不上他的脚步:“墨九,你很奸耶。”
  “彼此彼此,你答应给我的报酬也从没兑现过,别想赖账。今天又救你一次,便拿一辆霸道,五万块钱做酬谢。”
  尖叫出声:“啊,你敲诈!”
  停住脚步扭头看着我,一本正经:“车是因为你被拆的,”撩起衣摆,露出了贴着纱布的肚子,“伤也是因为你受的。”
  “活该,”债多不怕还,几十万的债对于我来说和几十块没什么两样。我并不怕他勒索,只是觉得很稀奇:“妖也会受伤住院?”
  “易道那老化石打得太狠,”一脸骄傲,微微撅嘴,“不过他更惨,哼哼……”
  听到他说起易老板,我默然。白知秋曾对我说过一句话“以为你那虚弱的不死老板能帮你?”,他神通广大,连易道不是人都知道。这样一只魔鬼,我怎么跟他斗?
  走到出口处,墨九拍拍我的头:“送你到这,剩下的路自己走,让护士看到我乱溜达会挨骂的。”
  心情不太好,“哦”了一声算是告别,自己低着头往前走。
  “小平凡,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他在身后道。
  转身,他嬉笑着看着我:“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同厉鬼说话,很危险呐。”
  方怡住在城南的小公寓,一间70平的小房子。这是白老头给她买的爱巢,像这样的爱巢白老头在各地有很多个。
  晚上方怡在浴室洗澡,我裹着厚厚的棉睡衣,穿着她的大奶牛拖鞋坐在电脑前上网。
  “咔嗒……”一阵风起,掀倒了手边的牛奶盒,奶白色的汁液淅淅沥沥地滴在方怡心爱的大笨猫地毯上。
  我赶紧拿了块抹布吸水,刚蹲下,发现落地窗帘下面露出一双穿着凉皮鞋的脚。
  是那个女鬼,虽然她白天善意地提醒过我,但想起墨九说的话,我没有言语。
  似乎很快意识到了我的心态,她躲在窗帘后道:“我吓着你了?”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我还是没出声。
  见我不跟她说话,她叹了一口气:“我实在没办法。刚发生车祸的时候,我的魂魄就离体了,雪为了救活我做了很多事。我不放心他,一直呆在他身边保护他,照顾他。”
  我继续沉默,连抬头都不愿。
  她不以为意,自言自语地说了下去:“雪一心想帮我复活,开始我担心他会疯掉。但过了几年,有时候我竟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能用身体的眼睛看着他。我想他的方法是有用的,再过一阵子,说不定我真能死而复生。”
  “可最近有东西在追杀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幸好有感觉,几次侥幸在那东西到来之前躲起来。不过那东西迟早会找到雪,会杀了他。我想,一定是我和雪使用复生之术要遭天谴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比起复生,我宁愿他好好活着。也许把我的身体烧掉,他就安全了,请你帮我带个话吧。”
  “干嘛不自己跟他说。”我终于忍不住开口。
  藏在窗帘后的身体一抖:“我办不到。”
  “为什么?”
  “他只能看见我没有生命的身体,看不见我……”那双脚忽然散了,在说完这句话后。
  原先站立的地方只剩一股微腐的腥风在扑腾扑腾地吹,掀得窗帘上下翻滚。背后门卡啷一声轻响,方怡擦着头发走进来,立刻发出一身尖叫:“我的宝贝儿毛毯!”
  我吐吐舌头。
  一阵雨滴刷刷地打在玻璃上,外面下雪粒子了。
  27、第八章
  据说雪的夫人正处在深度昏迷中,跑到任何一个男人面前对他说:“你还活着的老婆让你把她的身体烧了。”人家头一个反应肯定是一巴掌把我扇飞。
  带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办起来难。若是撂挑子不管,那女鬼又苦苦纠缠。怎么办才好呢?我想到牙疼也没想出答案。
  正在烦恼,雪主动给方怡打电话,让她叫我回店里上班。易道给我放了假,还给我许多补助。雪可不地道,不光扣了我两天工资,见我没住院才三天就催我回店,还说再旷工他就要另外请人了。
  气温持续走低,连续五天没有一个晴朗的天气。又断断续续下着冻雨,灰色的天空灰色的街,半死不活的气候,连带着人也有气无力的。下午六点冒着冻雨郁闷地到了ve,一推开门小慧就着急地道:“白霖,客人点了kopi luwak,打老板电话没人接。你看着店,我去老板家里找他。”
  kopi luwak,俗名猫屎咖啡,顾名思义就是用麝香猫粪便中未消化的咖啡豆制成的咖啡,世界顶级咖啡之一。近几年由于人们的追捧,kopi luwak的价格不断攀升。各大咖啡店也应市场需求,纷纷推出了几十元到上百元不等的kopi luwak。其实上,只有苏门答腊高原海拔1000米以上出产的野生kopi luwak才是真正的猫屎咖啡,一年也就产那么数斤,往往刚上市就被有路子的人一扫而空供私家食用。寻常咖啡店卖的kopi luwak不是家养麝香猫被逼着狂吃咖啡豆拉出来的劣品,就是加香料炒出味道的咖啡。
  在我经济还宽裕的时候,曾经发神经地尝遍了这座城市所有咖啡店卖的kopi luwak,发现其他店的kopi luwak全是水货,只有ve咖啡店的还有那么几分意思。后来在诸多兼职单位中选择ve打工,恐怕也和几年前在他家喝过不错的咖啡有关。
  也不知雪走了什么门道,能弄到正宗kopi luwak,数量不多只有几袋,被他当宝贝似的收着。因为卖价比别的店贵,一千元一杯,识货的人又不多,一个月也就能卖出去两三杯。平常要是有顾客点这种咖啡,雪会亲自动手煮,绝不假手于店员。
  因为记恨雪对我这个伤员的刻薄,我心念一动拉住小慧:“别去了,我来煮。”
  “啊?”小慧一怔。
  “要是客人等不了,我们的小费和提成就飞了。”冲小慧眨了一下眼,“想不想尝尝kopi luwak?”
  偷吃而已,小慧心照不宣地笑了。
  特意多煮了半壶,一杯给客人,我和小慧各分半杯。刚喝一口小慧就吐了出来,皱眉眉头道:“什么玩意,又稠又腥又苦,比中药渣子还难喝。”
  这玩意很多人喝不惯,我笑笑,慢慢地品了一口。只觉得润滑浓郁,香甜可口,全身上下所有毛细孔都透着那么一股子满足。对小慧道:“真好喝,你要嫌苦,以后等我发财了请你喝black ivory coffee ,比kopi luwak还好喝。”
  “品尝不来,你自己享受吧。”小慧吐着舌头漱口去了。
  正好,剩下的咖啡都是我的了。开开心心将她的咖啡倒进我的杯子,正要接着品尝,耳旁兀地响起雪的声音:“black ivory?上市,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抬头一看雪站在柜台外,金黄色的头发乱成了一团,嘴唇干裂。眼神冷得像冰,眼眶深深地陷了下去。眼底青幽幽的一片,浮着两条青筋似的。身上的黑毛衣皱巴巴的,西装裤上沾着几滴泥浆。
  掩耳盗铃地将咖啡杯藏到身后,努力挤出一丝笑:“老板,嘿嘿……”
  雪表情严肃:“我在问你,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