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说出来所有都会觉得她疯了。
  她这样身份,能陪在侯爷身边当一个妾就该知足了。
  侯爷倒是不知她心思,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有时候喝药了,她不在,非要她进来陪着他才喝。
  其实这个时候他已经不要吃蜜糖了,可依然要牵着她袖子看着她,然后才肯喝药。
  香妩觉得好笑,好笑时心里又泛着蜜一样甜,她问侯爷为什么。
  侯爷说就是想看着,觉得看着她,那药就不哭了。
  他只是那么一说,说时候漫不经心,但是她暗地里却为此险些哭了。
  眼前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但她心里明白这是假。
  侯爷不是窝在女人脚边小狗,而是傲视群雄鹰,如今他是如此温存动人,不过是因为他病了,病了人,总是不自觉柔软起来。
  这两日侯爷身体好起来了,香妩觉得,身边男人明显地变了,重新变得坚硬锋利,甚至连那高挺鼻子都带着几分孤傲气息。
  她有些失落,原来那个和她亲昵相拥男人不见了,取而代之依然是那个尊贵侯爷。
  当侯爷召见了属下商量事情时候,她悄然离开,回去了自己院子,独自坐在那里低落。
  秋娘见到了,自然是问起来。
  香妩犹豫了下,还是将自己心事和盘托出。
  秋娘倒是笑起来:“小夫人,恕奴婢直言,侯爷永远是侯爷,是高飞鹰,他永远不可能像寻常男人一样和女人温存小意,如果他会那样,又哪来来当年威名赫赫少年成名天下畏惧定远侯。”
  香妩知道,但是越知道,越有些难过:“秋娘,你说得对,他从来不是我,也不可能属于我,是我自己痴心妄想了。”
  秋娘叹,安慰她道:“小夫人,你就是想太多了,其实这世上哪那么多烦扰,如今侯爷宠你,正所谓脂粉正浓,人生大好,你先享受着,风光无两时,记得攒下银子,不就是了?”
  银子?
  香妩心里得到了安慰,她想起来侯爷许诺要赏她灿灿生辉,便觉得精神好一些了。
  没有一个温存陪伴一辈子男人,她还可以有金子银子。
  秋娘看她这样,知道劝通了:“再说了,侯爷虽位高权重,但终究年纪大一些,你如今也不过十六岁罢了,侯爷我听说是三十有二,这个年纪,都能当你爹了,你图什么?自己存了银子,以后出府了,说不得找个年纪轻享用,岂不是美哉?”
  香妩惊讶地看向秋娘,倒是把秋娘看得不好意思。
  她轻咳了声:“也没什么,我就是随口说说,毕竟你长得美,真想找,男人还不是可着你挑。”
  香妩对那些年纪轻不感兴趣,她现在满心都是侯爷,侯爷虽然年纪大一些,但他体魄健壮,他有宽厚肩膀,他浑身充满力道,他会在夜晚把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仿佛要了自己命,他时而威严,时而温存,他偶尔笑起来时眸中仿佛有暖阳,这样侯爷,把她心都给融化了。
  再年轻后生,再俊美容颜,都在侯爷面前失了颜色,变得百无聊赖了。
  不过秋娘这么一劝,她心里也明白,侯爷不是她,如今一切不过是偷来罢了,侯爷那样身份,早晚会娶一个夫人进门吧。
  她还是多想想金子银子事吧,这才是正经。
  秋娘看她想开了,自然欣慰,当即告诉她道:“小夫人,那个香料铺子已经盘下来了,如今夫人不是又得了一些吗,我让我侄子帮着看看,若是有什么好田地,让他盯着些,给你盘下来。不过这个也得看缘分,真正好田,人家未必愿意出。”
  香妩当下惊喜不已,自然也明白秋娘说得道理:“那是自然,这个且等着吧,倒是不着急。”
  于是两个人便商量着,等过两天,看看偷偷出去,让香妩看看自己那香料铺子,再把宅契给取来。
  香妩又算着,该给秋娘侄子多少银子来谢人家什么,弄得秋娘倒是不好意思了;“也没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
  不过倒是也没太推辞,毕竟她侄子那里为这个也跑了好几趟,以后怕是让她侄子跑腿时候还多着呢。
  再说,秋娘自己也有一个私心,她觉得香妩是一个贵人,是打定主意好好扶持香妩了,她也希望自己侄子能够投靠香妩,成为香妩身边得力助手,将来说不得后半辈子都靠这个了。
  和秋娘说了一番后,香妩心里好受多了,反正没有侯爷,她还有银子,只要不缺银子就不怕了。
  一时秋娘退下后,香妩安下心来,一时半会侯爷忙着,也不需要她伺候,她便拿来了针线,想着今日回来时候还看到白简了,白简见到她竟然毕恭毕敬模样,也实在是无奈。
  她原说要给白简绣个香囊,如今赶紧动手才是。
  如此大概绣了小一半,外面天也晃黑了,到了用晚膳时候了,秋娘已经招呼着小丫鬟关门了,听到外面小丫鬟来回,却是说院门外有人过来求见。
  香妩自然是惊讶,想着谁会这个时候过来呢,当下让人进来。
  那人却一脸偷偷摸摸样,进来后,香妩看到她面容,吃了一惊。
  这分明是月晴,只是脖子里布满了淤痕,脸上一个红印子。
  “你……怎么了?”香妩本来要喊她月晴,但是想想自己现在身份,到底是没喊。
  “香夫人,求求你,救救兰若命吧!”月晴直接跪在那里了。
  “你快起来,到底怎么了?”香妩赶紧去扶。
  月晴过来,本来是担心着,也怕香妩如今飞上高枝头,不认她们了,现在见香妩还肯抬手相扶,知道这是有戏了,当下哭泣着说起来。
  原来这两日霍迎云心中不快,恰丢了一样首饰,便疑心底下人干,倒是把身边几个丫鬟审问了一番。
  月晴也就罢了,好歹有人作证,但兰若去无人作证,被人疑心上,倒是好生一番痛打。
  “打得下了床,小姐金钗总算找到了,却原来是不小心掉到了桌子和墙缝里,可是小姐就是小姐,她自是不会管兰若命,如今兰若发着热,只怕是熬不下去了!”
  说到这里,月晴闷声大哭,边哭边道:“香夫人身份高贵,自是和我们不同,原不敢劳烦夫人,但只是月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救兰若命,求夫人救命,给兰若一条生路吧!”
  她这话说得含蓄,原意自然是说,不想连累香妩,让众人怀疑香妩身份,但现在是走投无路了。
  香妩听得这话,真是心痛不已,兰若是和她一起长大姐妹,如今竟遭受这般痛苦,她听了,自是难受,又想着霍迎云痛恨自己,怕不是因为自己而牵连无辜,找了几个丫鬟姐妹来发泄怒火。
  她略想了想,先寻来了白简,问她可有创伤药,果然白简是有,于是要了这药给月晴,让她先给兰若上药:“你先回去,给她上了药,让她忍耐片刻,我必想法救她。”
  月晴自然是感恩戴德,含泪点头道:“好,香妩,一切全靠你了。”
  待到月晴走了后,香妩马上和秋娘白简商量这事,结果自然是,这两位都让她去找侯爷。
  “也不必说太多,只提一下这事就是了。”
  香妩想想也是,也不顾天色晚了,匆忙穿戴好,过去侯爷那里。
  到了侯爷那里时候,却见暮霭沉沉,秋风扫过,竹林瑟瑟,身上也有了几分凉意。
  香妩径自过去了后厅,知道侯爷还没回来,还在书房呢,好像是在和客人谈事情,她自然不好贸然过去,只能等着。
  如此等了好一会,天色黑了下来,院墙下竹子都变成了暗色影子,香妩开始担心了。
  月晴兰若她们和她是一起长大,就算小姑娘家平时有个什么间隙,很快也就和好了,算是关系极好,如今自己巴上了侯爷,就算一时翅膀不硬不能提携她们,也不至于让她们跟着受连累。
  她心里明白,霍迎云对着兰若这样,就是冲着自己来。
  她怎么也不能坐视不理。
  如果再这么耽误下去,万一兰若有个不好,自己怎么对得起自己良心?
  这么一想,香妩越发焦急,就想着干脆过去书房,反正她也不是没去过。
  谁知道刚走了两步,就见前面侍女过来请她,原来是侯爷让她过去。
  当下大喜,赶紧迈步,穿过那瑟瑟而动竹林,过去了侯爷书房。
  书房中,侯爷正坐在书案前,微低着头,看着手中一封信函,烛火摇曳之中,朦胧红光犹如一片被晃动着轻纱,衬得那神情淡漠男子威严刚毅,深邃遥远。
  香妩越发觉得,眼前这个是侯爷,不是那个病了讨蜜糖吃侯爷。
  是一个人,但又不是。
  原本失落感再次轻盈而至,不过很快自心间滑落,了无痕迹。
  她想,这个人本就是这样,之前病了那个侯爷,本就是一场梦,自己若是沉溺在梦中,反而不像是自己了。
  侯爷视线自书中挪起,落在了她身上。
  当他这么缓慢抬眼时,黑挺眉轻扬,在那薄淡灯光下冷然俊逸,看得人心轻轻一跃,仿佛被什么撩动了一下。
  香妩胸口微紧,呼吸也几乎在这一刻停止。
  她轻轻攥紧了拳头,深吸了口气。
  她想,侯爷病了,她也被侯爷带病了。
  她开始奢望一些她不该得到了。
  但侯爷不可能是她,怎么可能呢,永远都不会。
  香妩拼命地将这个念头从脑子中摒弃,她告诉自己,还是金子最好。
  想到金子,原本一些绮念便烟消云散了,这个世上没有比金子更好了。
  霍筠青定定地看着香妩。
  适才夜幕低垂,竹影婆娑,他孤身一人在这书房中看书,往日习惯了清净,今晚却觉得哪里不对,总觉得缺了什么。
  一直到听说她就在后厅等着自己,他才恍然,当即命人把她叫来了。
  如今她站在自己面前,之前隐隐不适感总算有了原因,原来是因为没有她。
  看过去时,柔顺青丝垂在窄瘦肩膀上,她微微抿唇,肌肤柔腻通透,散发着明净皎洁光,犹如窗外冉冉而起一勾月。
  “你等了一些时候了?”霍筠青哑声开口。
  “嗯……”香妩低下头:“早就过来,想着侯爷忙,没敢搅扰,就在后面等着。”
  她低头样子乖极了。
  霍筠青便想着她眼巴巴盼着自己模样,想必是想极了自己才至于如此。
  他甚至想起那些闺阁中盼着夫君归来女子,怕不是望眼欲穿。
  当下心中泛起异样,他轻咳一声,命她走到近前来。
  香妩乖乖地走近了,一双清澈湿润眼儿眼巴巴地看着他。
  “这么想我?”霍筠青低声说。
  当他这么说时候,窗棂外拂起一阵风,吹灭了书案上蜡烛,于是伴随着那竹叶沙沙之声,一切变得朦胧起来。
  “想侯爷。”香妩仰起脸来,低声道:“适才在后厅,一直想见到侯爷,有件事想和侯爷说呢。”
  这个时候香妩已经走到了霍筠青面前,霍筠青低首间,两个人距离便越发近了,近到即使在这么朦胧光线中,依然能清楚地看到她动人墨睫,就那么低低垂着。
  “什么事?你说。”霍筠青身子微微紧绷,他轻轻攥住了拳。
  不知怎么就想起来那一年,他十六岁,背着长弓,手握长矛,纵马于北狄大漠之上,当时有十几个北狄将士偷袭了他。
  那是他第一次独自临敌,也是第一次挽弓伤人。
  那一次,他一口气射死了十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