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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级开学,班级里的绿领巾是分批被替换成红领巾的,就像花开的时间不一样,这也被规定了先后次序。
  拔尖的第一批换,再是中游,末等的也就只有拖到最后。
  嘉树很自然是第一批换上红领巾的,同时,戴了两年多的绿色两道杠也被替换成红色的三道杠。
  学期过半,一个班级里就只剩下周园园和少数几个人仍戴着二年级时的绿领巾,做早操列队的时候,一片红色里飘着零星几点绿,宛如蛋糕上的霉点。
  阳光正好,戴着绿领巾的周园园微微低头,脸上带着自由分组被撇下时类似的神情。
  不经意的时候,她的眼睛总是带着羡慕漂移到嘉树胸前的红领巾上,长时间定格住不动。
  嘉树被她赤裸裸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像在饿着肚子的人面前吃东西似的。
  等到周园园也终于戴上了红领巾,他反倒比她本人还更松了一口气。
  周园园也没能高兴多久,期中考试的成绩下来,她的数学和新加的英语全都惨不忍睹。
  她每天的午休和放学都在教师办公室内度过,甚至是体育锻炼课都留在办公室里做习题。
  嘉树中午去办公室送作业,老师们都出去了,周园园一个人孤零零趴在一张大的办公桌上,看起来像是在做习题,实际却是在草稿纸上乱画。
  她听见声响,以为老师回来了,仓惶地把习题簿压住草稿纸,嘉树走到跟前,发现那本习题簿上一个字也没动过。
  “你为什么不能一口气做完,非要拖拖拉拉留在这里呢?”他忍不住问。
  她的思维的确是他理解不了的。
  周园园发现是他,人又懒懒地放松下来,噘了嘴唇,理直气壮敷衍道,“做不来啊,我做不来。”
  她就对他不停重复着“做不来”三个字,不知道是长时间留在办公室里的怨气,还是因为做不来习题的沮丧,眼圈泛红,又像快要哭出来的前兆。
  嘉树嘀咕一句,“你做不来怪谁。”
  他怕极了她再发出在佘山时的那种哭声。明明是想要快点离开这办公室的,却不知道脑子哪里出了问题,竟然脱口说出一声,“星期一早放学到我家来,我教你。”
  他要后悔也来不及了。
  “哦。好啊。”她高兴地说。
  嘉树不想被别人看见和周园园走在一起,星期一放学,提前跟她说好在学校外的一条小路上碰头。
  天已入冬,大张的梧桐树叶铺了满地。
  他到的时候,周园园就背着书包在树下踩着树叶玩。
  嘉树说  ,“走吧。”隔了两三个头先往前头去带路。
  周园园跟在他的身后,眼睛总要被路边的东西吸引。
  糖葫芦,棉花糖,铁板里脊肉的小摊前飘着一团团带着浓香的白雾。
  她不掩饰自己的羡慕和神往,走两步顿一下,眼睛黏在那处怎么也移不开。
  嘉树觉得烦,干脆就在卖里脊肉的摊前停下,掏钱买了两串,分给她一串。
  周园园倒是羞赧起来,从他手里接过那根竹签子,像拿又不像拿的,倒把几滴热油滴到了校服棉衣上。
  嘉树也不看她,只说一句,“拿好,吃完了好好走路。”自顾自又往前走。
  嘉树家住的小区安静过头,一幢幢青灰色高层建筑间隔很近,却没一点人声,也没有烟火气,踏进小区大门,周园园已有了几分拘谨,等到跟着嘉树一路上了五楼,看着他拿出钥匙打开门,对着映入眼帘那一地打过蜡的锃亮木地板时,她呆立在门口,已是拘谨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嘉树自己熟门熟路换好拖鞋,再拿一双拖鞋放到她的面前,提醒她,“换拖鞋。”
  周园园换上拖鞋,他就把她换下的鞋放到门口的鞋架上摆整齐。
  进了门,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嘉树又对她说,“洗手。”
  周园园随他进卫生间,从洗手台到不锈钢的水龙头全都擦抹得光洁如新,皂盒里搁着消毒药皂,她就一步步学他的样子,先拿肥皂擦两遍,再冲干净擦干。
  嘉树家里宽敞,装修老派厚重,客厅摆着成套实木桌椅,真皮沙发,处处井井有条一尘不染,看不到一样多余杂物。
  脚底下的地板滑得有些踩不稳,周园园束手束脚小心走,跟着他穿过客厅到他房间。
  嘉树房间墙壁雪白,单人床上海蓝色的床单被子没有一丝褶皱,靠墙地方有只玻璃柜,粗一看大大小小奖状证书摆了一柜子。
  嘉树放下书包,想起什么,又说,“你等一下。”自己又往外去。
  周园园就把书包放他旁边,走近看他的奖状证书,学业上的,也有各种各样围棋竞赛的,最后她的眼睛落到一只小相框上,一个女人怀里抱着还很小的赵嘉树,背景是菊花展姹紫嫣红的盆景。
  那女人她认出来是嘉树姆妈,家长会时作为代表上台发表过好几次教育心得,盘着头发神情严肃,据说是当医生的。
  周园园对于职业没有什么概念,她最害怕打针,于是在家长会上看着嘉树姆妈,心里就只想着赵嘉树在家里会不会也要挨针。想着想着,对他还有一丝丝同情。
  这张照片上的她看起来年轻许多,留着短发笑容灿烂,而她怀里的嘉树身上穿的还是吊带开裆裤。
  嘉树端了两杯热果珍回来,发现她在看这张照片,放下果珍二话不说,涨红了脸先把相架反过来搁。
  他转身搬一把椅子到写字台前,招呼她,“写作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