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将军府人少,所以消息倒是灵通,不过阿泠生病,贴身照顾是良姜兜铃,他们都进不去,良姜兜铃十二个时辰都待在院中,具体情况如何,他们知道的不是很清楚。
  所以当兜铃特意来找初三的时,初三立刻就想问阿泠的情况。
  兜铃叹了口气:“女郎的身体一直都不好,不然不会常住安县了,你知道吗,她早几年都是整日整日躺在床上的。”兜铃的话有些夸大其词,但是她几年前刚来阿泠的身边的时候,那个时候阿泠的身体的确不如现在,受风伤寒,便是走在生与死的边缘。
  初三想着阿泠的模样,她脸色总是很白,唇色极淡,皮肤也是冷的。
  可很多时候,总是会忽视她的病弱无力的身体,觉得她很健康。他自己在她这次突如其来的疾病前,也不认为女郎比别的女郎羸弱。
  她身上有一种让人忽视她消瘦虚弱的气质,她的眉眼常常挂着笑,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温柔平和,不会让任何人觉得她需要照顾,而很多时候,也都是她照顾人。
  兜铃看着初三的样子,变了副神色,“你知道今日长公主今日派人前来可是为了何事?”
  公主府来人初三是知道的,将军府的人就那么几个,不过具体是什么事情他就不清楚,但望着兜铃看着他的神色,初三心里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为了我?”
  “初三,你说女郎对你好吗?”兜铃不答发问。
  初三喉头有些哽咽:“她……救了我的命。”
  兜铃盯着他:“女郎待你这般好,你可以不报答她,你也不想连累她吧?”
  初三眼神嗖的射向兜铃,目光像是被火淬炼了样,兜铃下反应后退了半步,再抬头,初三已经变成那个温和无害的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兜铃直接说道:“长公主府来的人是为了你!”
  初三握紧拳头,顿时紧绷了起来。
  “长公主生了重病,需要一味少见的药材才能治愈,白家有这味药材,他们愿意将药材奉给长公主,要求是用药材换一个奴隶。”
  初三沉默了半晌,终于问道:“长公主是真的病了?”
  “真病还是假疾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覃阳都知道长公主病了,若是女郎视若无睹,或者不将你交出去,她会被怎么看?”说到这儿,兜铃的口吻缓和了些,“初三你已经给女郎添了很多麻烦了,你还想继续拖累她吗?”
  五月的天,碧空万里,初三只觉得骨子里都是嵌了冰块的。
  他立在那儿,像是一快无知无觉的大石,沉默又孤独,半晌过去,他微微动了一下:“女郎知道吗?”
  “女郎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直在给她制造麻烦!”
  初三深吸了一口气,他想动一动唇舌,可它们就像是换了一个主人,不听他使唤,双方纠缠半晌,他终于夺回了一点控制权,初三低下了头,声音缥缈又坚定:“我知道了。”
  良姜在得知兜铃的作为之后,一个头两个大:“兜铃,你是不是觉得女郎温柔,便忘记了她是你的主子!”
  兜铃也受够了良姜的管束,口气不太好地道:“那我还不是为女郎想。”
  良姜摇了摇头,兜铃跟在阿泠身边五年了,可还是没有了解过阿泠,这一次,兜铃踩到阿泠的底线了。
  阿泠有最柔软的心肠,但她也有最厚重的盔甲。
  兜铃见良姜眼神复杂,抓了抓头发:“反正现在初三去到公主府了,说不定已经被公主送回了白家,你现在说我,也于事无补了。”
  “是啊,于事无补了。”良姜叹了口气。
  ****
  初三离开的时候,本来是不想带走将军府的任何东西,
  他从来不曾拥有过这么多东西,练字的笔墨竹简,衣裳布皮,还有好几瓶珍贵的药膏。他的伤已然痊愈了七七八八,但这些药膏都还没用完,自从上次她注意到他的药膏用完没有及时补上后,她后来还给了他好几瓶伤药。
  笔墨竹简这些东西带走也是无用,他踟蹰半晌,将几瓶伤药装了进去。
  他要努力活着,说不准以后女郎也会来看他斗兽呢?若是活得久一点,多比两场,他见到她的机会应该就会多一点。
  虽然她一直不喜欢看斗兽,但若是某天,若是某天她心血来潮,想来看一看?
  那他就可以见她一眼了。
  远远的,看她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兜玲快杀青了,剧情虐,但感情是甜的,而且初三马上就会成长了,只有让他晓得了目前的无力,才能生出他打天下的雄心。
  所以,别骂我,千万别。
  听说台风来了,如果有沿海的妹子,大家注意安全啊。
  第11章 兽场
  回到白家斗兽场,白主事第一件事就是找大夫给初三检查,得知他的伤痊愈的七七八八,再过段时间就无大碍,白主事望着初三的目光顿时温和起来。
  他心里也惊讶,那日初三伤的那么重,没想到短短三个月,就能恢复得这么好。他本来还想着若是初三有什么旧疾,干脆就凭初三这个名字再大赚一笔算了。
  既然他现在身体康健,白主事心里想法就变了一变。
  他和善道:“初三,我不急让你上场,既然伤没好全,那便多休息几日。”
  初三拉下裤腿,应了声是。
  白主事又看着初三带回来的包裹,和蔼地问:“这里面装的是写什么?”
  初三指腹轻轻颤了颤:“是赵家女郎赏赐给……贱奴的药物。”
  白主事瞥了眼医者,陈医会意,上前就要拿过初三的包袱,初三冷着脸,猛地将包袱拽至胸前。
  白主事眼一眯:“初三,你这是做什么?”
  初三在斗兽场里不算谄媚阿谀,但也是服从命令的,拒绝命令还是有史以来头一遭。
  “这是我的东西。”他语气算不得凶狠,但却透露出一种绝不服从的不妥协来。
  白主事怔了下,随即笑咪咪道:“我只是让陈医检查一下,若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自然不会陌生的。”
  陈医见状赶紧劝:“初三,你给老夫看一眼。”
  初三深深地看了眼陈医,陈医点了点头,他才慢慢松开包袱。
  陈医打开包袱,白主事看过去,初三的小包袱简陋,只有几个瓶瓶罐罐,陈医一一打开,初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它们。复骨膏陈医不曾见过,但他是个很普通的医者,只给奴隶治伤,见的确是些药材熬制的,就没有多问。只是当它打开那个黑陶小瓶的时候,不由得有些惊讶,这可是玉髓膏。
  贵人才能用的药膏!
  陈医看着初三,顿时有些明白他为什么能活下去了。
  白主事见陈医握着药瓶,久久不动,拧眉问道:“可有不对?”
  陈医将瓶塞捏紧:“没有,都是些治疗伤病的药。”
  白主事不在意地嗯了声,既然是药膏,他也不至于要回来,反正也是用在初三的伤上。想着,白主事甚至和蔼地道:“陈医说你身体还没好全,陈医,你再给初三拿两瓶他用的着的伤药。”
  这是打一棍子给个甜枣了,不过初三没有拒绝,这个地方,药总是不嫌多的。
  一切结束,初三被小奴带着去往斗兽场后院。白家的斗兽场在覃阳城边缘,也因这样,占地广阔。出了布置精致的小院,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便到了白家兽奴的住所。
  迎面而来便是一股熟悉的血腥味。
  黄土压实的宽敞地上,看不见一颗树,它被随意地划分出几个区域,如武场,食肆,最右侧,则是数排低矮破旧的土墙屋舍。
  里面的奴隶听见脚步声,少部分下意识抬头看去,两个月不见,斗兽场的兽奴换了一批,不过还是有些旧人,瞧见初三,顿时一愣。
  他们被禁锢在这一方一石墙中,除了极少数人,其他人不太清楚外面的消息,但也没有人多问什么,在兽场,生死都不是什么大事。
  初三从前的屋舍已经有人居住,小奴带着初三进了另外间房,十步长宽的昏暗土舍中一左一右放置两张木板,左侧那张铺了层草垛,初三将包袱放在了右侧那张床板上。
  屋舍之外,几个奴隶的目光望着初三刚进去的房间,其中一个留着串脸胡的道:“没想到他还能回来。”他们兽场还没听说过有奴隶被扔进去了死人堆,还能好生生的活着,初三不知道是该说他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对了,他带了个小包袱,那小包袱里装的是什么?”又有人好奇地问。
  听见小包袱,靠在石墙上的口里含着一根杂草的少年眉毛一挑,拉直了身体。已是夏日,别的奴隶臂膀袒露,只有他,一声油汪汪的衣裳好好地穿在身上。
  “这我知道,听说好像是伤药。”
  “药?”少年吐出口里的杂草,朝刚说话的男子看过去,“真是药?”
  这个少年的身材在三个奴隶中算不得高大,骨架甚至算的上矮小,肌肉也不如他们结实,覆在经络上,薄薄的一层,不过他一开口,几个男人顿时看了过来,刚说话的男子点头道:“的确是药,不然白主事也不会不没收。”
  说着,他看着渐渐收了笑意的少年:“岄哥,你不会想……”
  戟岄后背靠着墙,半眯眼道:“不行吗?”
  几个奴隶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其中年龄最长的道:“岄哥,我们知道你厉害,但他可是初三,一人干掉三头猛狮的初三啊!”
  “那又如何?”戟岄嗤笑了声,说着见他们几个都担心地望着自己,戟岄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只希望别是些破烂玩意儿。”
  话罢,少年撑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往远处走了。
  剩下的两个男子对视了一眼;“越哥又没伤,再者说他就算受了伤也有医者为他诊治,他为什么要去惹初三那家伙呢?”戟岄在兽场的时时不长,只有半年,名声没初三响,但也只仅次于他。他和初三一样,所有的比赛决斗都没输过,若不是初三回来了,他几乎就是下一个最厉害的兽奴。这样的兽奴,若非是不治之伤,都会有医者处理的,虽然伤药算不得名贵,但和他们比起来,已经是不可相提并论的待遇了。
  何况初三即使从外面带了些伤药,但一个奴隶而已,难不成救了他的人还能给他用多好的药?
  另外一个人摆了摆手:“在这个地方,难道会有人嫌药多吗?”
  ****
  再次回到斗兽场,初三很快就适应了它的生活,或者不该说很快,而是从踏入斗兽场的那一刻起,他便立刻熟悉了这儿的规矩。
  他看着矮小无窗的房舍,只觉得在将军府的两个月仿佛是一场幻觉。
  兽奴的午食不算很差,毕竟只有将他们养的和动物一般膘肥体壮,不管是在和人搏斗或者和野兽厮杀时,才有极高的观赏性。
  当然味道算不得好了,刚宰杀的肉和黍混在一起,用陶锅熬煮,煮成一锅粘稠的食物,里面带着肉的血腥气,初三眉都没抬喝完黍羹。
  用过午食,他去了练武场,练武场虽然说练武场,但除了场地宽阔一点,偶尔有三两个泥土沙包,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不过这却是兽园中最热闹的一块地方,越是靠近,便能听到不绝于耳的喘息声,这些声音和血和汗的味道交织在空气里,即使有阳光照下来,味道不仅不会散,而是日渐一日,越发浓郁。
  初三的到来只在他最初回归的时候引起了片刻的讶异,很快他们就各就各位,忙着自己的事情去了,在这个更新换代迅速的地方,绝大多数人都忙着让自己活得久一些。
  暮归时回到房间时,还没进门,初三闻到一股最常见不过的血腥气,他瞧见了这间小屋里的另一个奴隶,光线昏暗,他躺在床上也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听见他喘着粗气的声音。
  初三沉默地倒在暂时属于自己的那张木板,一只手无意识地在木板上写着东西,另外一只手朝木板上的草垫下摸,他的神色倏然变了,他飞快起身,用手探了下木板下被他挖坑埋住的那块区域,见没被人动过,初三又松了口气,随即翻身坐起:“谁碰过我的床?”
  右侧床上的奴隶摇了摇头,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发出的一样:“我不知道。”
  初三想了想,猛地站起身来:“戟岄是住从前的屋子吗?”
  男人抑着口腔里的血腥气:“是。”
  戟岄屋舍在最里侧靠墙的位置,初三一把推开兽园房舍里最完整的一扇木门,立在门口道:“东西还回来。”
  懒洋洋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谁啊,找东西找到小爷我这儿来了。”
  日暮西沉,天地间只留下最后那惨淡的余晖,没有窗的土屋靠着从木门处照来的一点光,根本看不清屋内的境况。可初三的目光不虚无,在昏暗中牢牢锁定说话那个人:“戟岄,你偷了我的药。”
  戟岄呵了声:“你有证据吗?别乱冤枉人啊。”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