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再说那刘显,他近来已能下床。知道宫中有喜事,他也不敢再在床上趴着,生怕碍了贵人眼,更怕他们索性将他扔出去。他正要起身,出去晃一晃,却有小太监立到他屋子的门口,眼睛看天,说道:“既已能下床,便干活去。”
  往常那般威风的刘大官此刻只能觍着脸笑:“再宽我几日罢。”
  “哼!刘大官可别跟小的说这话,小的宽你,你舒坦了,回头福大官拿我试问呢!”
  刘显咬牙,他与福禄共事多年,自然知晓福禄不是这等小心眼之人。这个小子便是故意欺侮他!
  但他刘显早就不是什么都都知,此刻他就是福宁殿中品级最低的太监!
  他再一咬牙,磨蹭着往外移去,小太监在他身后再“哼”了一声,满是不屑。
  如今陛下让他侍弄花草,刚进宫时,什么都要学,他自然也学过。但多年未做这事儿,他一时也摸不着头脑,他更拉不下脸面去问他人。他的身子也尚未痊愈,走急了几步,他被自己一绊,便摔倒在地。
  刘显“哎哟”了一声,再也爬不起来,他也有了些年纪。
  正绝望时,身后走来一人,他一凛。
  那人却道:“刘大官,你可还好?”
  他回头一看,又是那吉祥,他老眼一挤,没忍住,倒让眼泪落了下来。
  危难时刻,方知人之本性!!
  这壁厢,孙太后与赵琮其乐融融,宝慈殿内,是人人都满意。
  福宁殿内,染陶、福禄等人虽然知孙太后另有他意,但到底因纳妃的事而暂时没管孙太后的心思。
  因而宫中难得形成了一种平衡的局面。
  魏郡王却又不高兴了,那日孙太后明明说好,让赵琮见各国使官,竟然一拖再拖。
  官家要纳妃的事,人人都已知晓。
  几位小娘子的娘家,也早有太监去宣读旨意。
  魏郡王不由又怪起赵琮来,真是个没出息的小子!
  孙太后给他送几个美人,他就把要事给忘了!
  他套上朝服,又要往宫里去。
  大管家赶紧问道:“王爷又要进宫?”
  “哼!老虔婆给我那皇侄儿灌了迷魂汤药,我得去盯着些。我倒要问问孙太后,何时让使官见我皇侄儿!”
  “王爷,您实在不必如此——”大管家仍劝。
  “莫劝我,这事儿,本王还就管定了!”魏郡王说完,抬脚便走,大管家只能跟上。
  二管家一瞧见王爷的马车离了府,立即跑去世子的书房。
  赵从德听罢便挑眉:“父亲这到底是何意?真要替那个病秧子出头?”
  “小人不知。”
  “罢了,你去吧。”赵从德不耐烦地甩手。
  二管家依言退下。
  赵从德烦躁地在书房内转了几圈,又将二管家叫了进来。
  “世子。”二管家行礼,听他示下。
  “你往宫中递帖子,我想见太后。”
  “是。”
  “此外,给单娘子修建的院子何时才能好?”
  二管家赶紧道:“世子莫急,顶多再有个三五日。”
  “还要三五日?!三日之内,单娘子一定要搬至新院子里头!一应物什都不许少了她的!全部挑最好的去置办。若是办不到,你们也不必再在府中待着了!”
  二管家满额头的汗,连连应“是”。
  “滚吧!”赵从德挥手。
  二管家赶紧滚了出去,他站在廊下,喘了口气,心道,这天儿热,他们世子的脾气也燥了不少。难怪非要往那单娘子跟前凑呢,他伺候世子这么些年,就没见过这么冷的女子。
  世子是见天儿地往单娘子跟前凑,单娘子连个笑脸都不给。
  偏偏还就奇了怪了,他们世子倒跟单娘子杠上了,这些日子以来竟然只往其他院中去了三两回。反倒是单娘子那破落院子,他一天便要去个三两回!
  他不禁想,单娘子的儿子正在宫中,陛下跟前养着。
  难不成,他们王府将来还能变天?
  第20章 赵琮与她是一心的,她无甚可怕。
  魏郡王这一回进宫来,依然先去了福宁殿,自然也有小太监赶去延和殿通风报信。
  延和殿是孙太后朝参之外,处理政事的地方。
  孙太后正与几位宰相共商政事,室外有消息递进来,青茗走至她身后。
  几位大人暂且停了话头,青茗俯身到孙太后耳畔说了魏郡王进宫的事。
  即便此刻在宝慈殿,孙太后也不会如上次那般失态,更何况此处又是延和殿。孙太后微点头,不顾座下众人耳朵竖起的模样,继续说起政事。
  赵琮与她是一心的,她无甚可怕。
  更何况,御宝一直在她手中。
  凭他魏郡王如何撺掇、挑唆。
  魏郡王来见赵琮,便是打算带上他一起去问孙太后要个确切时间。
  赵琮如今正扮演着“好儿子”的角色,自然“不愿”去。
  魏郡王暗着急,越发以为赵琮没出息。
  “陛下竟是不打算亲政了?!”他严肃问道。
  赵琮一凛,语焉不详:“朕只是,只是——娘娘此刻在延和殿议事,终究不好。”
  明明上回进宫,赵琮已被他劝动,如今又这般停滞不前,自然是赵琮又被老虔婆灌了迷魂汤药。不就给了他四个美人?!
  “延和殿?陛下也知那是延和殿?陛下就对那殿内到底是如何摆置的毫无兴致?大庆殿,文德殿,紫宸殿,垂拱殿,崇政殿,延和殿,这些宫殿,哪一座不是陛下您的?!若陛下早日亲政,又何必被太后霸占?”魏郡王站起身,一揖到底,悲切道,“陛下啊,除了登基那日,六年来,您可曾去过大庆殿?您也该去那殿中看看阶下的风景了啊!它已空了六年了啊!”
  坦白说,魏郡王的坏心眼特多,但也当真盲目认同正统。
  只因他赵琮是先帝定下来的皇帝,魏郡王便站了他。
  这样的人,说他是好人,偏又有坏心。说他坏,却又尚未坏透。
  赵琮上前扶他:“王叔这般行大礼,要侄儿如何自处?”
  “臣今日只需陛下一句话,这赵家的江山,您还要不要?!”魏郡王却不愿起。
  赵琮自是要的,但这是在魏郡王面前,他思虑了会儿,才“勉强”说:“要。”
  这赵家的江山,他定然要。他不仅要,他还要牢牢地抓在手中,他也要将这片江山尽可能地绘得更为绚丽。
  得了此话,魏郡王才起身。在他看来,赵琮此人心志不定,兴许哪日又会被孙太后哄骗,也会再次动摇,但起码心中有这个念头。有念头便好,怕就怕,连念头都没了!
  赵琮与魏郡王一同去延和殿。
  这也是赵琮头一回来延和殿。
  延和殿本也是皇帝处理政事的地方,与崇政殿同在禁中。后因孙太后临朝听政,将延和殿给了孙太后处理政事。
  魏郡王是宗室中人,手无实权,身上却有一个开封府尹的官位,这只是虚位,说起来好听,实际差事另有他人去做。先帝还在时,每逢朝参,他便常不去。孙太后临朝听政后,他更是从来不去朝参。上回来文德殿参加大朝会,也是孙太后请了好几回,他避不过,只好进宫来。
  这也是新帝登基后,魏郡王头一回来延和殿。
  延和殿看门的侍卫与小太监看到两尊大佛走来,差点儿没吓傻。
  他们鲜少见到赵琮,实在很是陌生。但那衣服,那朱色,那身后跟随着的大、小太监与近侍卫队列,一看便知是陛下。
  侍卫全部跪下行大礼,在延和殿守门的小太监也是常见各位相公的,本是妥帖之人,此刻却也是慌慌张张地跪到地上,与侍卫一起喊“万岁”,待赵琮温润地说了声“起来吧”,才匆忙爬起来,进去禀报。
  魏郡王落后赵琮半步,看不到赵琮的面部表情,他只求赵琮少露些怯。
  他哪里知道赵琮面上一片云淡风轻呢。
  赵琮笑得坦然,笑得平静,却又笑得人莫名心寒,笑得本已起身并抬头的侍卫与小太监们又纷纷低下了脑袋。
  魏郡王还当他们是忌惮他。
  待两人走进殿中,并远去,门口两侧站着的侍卫与太监纷纷对视,再不约而同地收回视线。
  似乎真要变天了。
  陛下原来是这样的。
  赵琮与魏郡王来得突然,太监刚通报完,他们已经迈入了殿中。
  甭管里头的孙太后坐在首位上是如何的高贵与从容,赵琮甫一入内,伴随着太监“陛下驾到——”的通传声,殿中所有坐着的官员全部起身,转过身子来,跪下便朝赵琮行大礼,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实在延和殿这般的禁中宫殿内,本不必如此,只需站着作揖说声“恭祝陛下圣躬万福”也就得了。
  但赵琮难得露一次面,众人自然不由便跪下,并高呼出这话。
  魏郡王也跟着跪了下来,高呼完后,他抬头,与首位上依然坐着的孙太后对视。
  孙太后浑身无力,这便是皇帝与太后的区别。
  皇帝再弱再小,那也是皇帝,只要露面,人人都得跪,都得叫“万岁”。
  她是太后,她听政听了六年,她处理朝政的本事再好,哪怕朝中全是她的人,他们也只能说声“太后娘娘万福”,连声“千岁”都说不得。祖宗定下的规矩,只有万岁,无千岁。
  她差点支撑不住身子。
  偏偏魏郡王抬起头,得意地看她。
  她也与魏郡王对视。
  魏郡王以为这般便能拿捏住赵琮,进而与她打对台吗?!
  她看向赵琮,赵琮羞涩地朝她一笑。
  她心中一定,她就好好与魏郡王打上一打!只要赵琮始终站在她这侧,魏郡王就别想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