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片刻,她才回转过来,气急败坏地道,“你这坏胚子,又作弄人不是!”
  纪淮本是情之所至才说出这番极不合规矩之话来,可当这话真冲口而出,他又并不觉得后悔,反是有松口气之感。他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地紧紧盯着柳琇蕊,只等着她的回应。
  可当柳琇蕊那句话响起时,他顿时有一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都怪他平日太爱戏弄这丫头了,如今将在她面前的信用彻底耗尽了,难怪她在听了他的话后,头一个反应就是他又要戏弄自己。
  果真是报应不爽啊!
  他头疼地抚额,望着柳琇蕊气哼哼的背影慢慢又在消失在视线中,长长地叹了一声,心中明白她大概不会再次去而复返了。
  他扶着门槛挣扎着站了起来,再深深望了一眼不远处闪着光亮的屋子,垂头丧气地一步步走了出去。
  “今科状元年纪倒也相仿,据闻也不曾婚配,倒是个极佳的人选。”徐太妃含笑对同启帝道。
  同启帝动作一顿,将手中茶碗放下,微微笑着道,“纪淮与柳家关系极好,此次赴京便是住在镇西侯柳敬北处。”
  徐太妃一时不明白他话中意思,疑惑地道,“这有何问题?”
  同启帝又道,“柳家只得一女,暂未婚配!”
  徐太妃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顿了一下又有些迟疑地道,“只是,太皇太妃那处……”
  同启帝也有些头疼,纪淮和柳家都是他要重用的,他亦有成人之美的打算,可太皇太妃的面也不能不给……
  徐太妃亦感无奈,这怎么都凑一块了?
  ☆、第五十六章
  柳琇蕊气怒难消地回了屋里,心中暗暗咒骂那个总爱戏弄人的书呆子。
  “臭书呆子,真可恶!”她恨恨地一拳砸在圆桌上,震得桌上的茶壶茶碗‘乒乓’作响。
  “阿蕊,当我媳妇,可好?”可当她平静下来时,纪淮那句话又如魔音一般使劲在她周遭回响。
  “不好不好,才不好!”她捂着耳朵拒绝再接受荼毒。
  这晚,她静静地躺在床上,脑中依旧一遍又一遍地回响起纪淮今晚最后那句话。也许是夜深人静更易让人头脑清醒地进行思考,她怔怔地望着帐顶陷入沉思。
  纪淮这书呆子虽有些书生酸气,可实际上却不是个迂腐的,对她某些不合规矩的行为亦不以为忤,这一点比她的外祖父高老举人要好些。她,应该是不讨厌他的,虽然他经常气得她跳脚,在她面前亦多了几分无赖。
  如今这句话……
  她心如擂鼓,这种事怎可能拿来玩笑,他……是认真的?早些日子听到的爹娘交谈的话又再浮现出现,她心跳愈发急促。
  整整一晚,她都辗转难以入眠,心里似喜似恼,直到天将朦朦亮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燕州纪淮?”永宁县主蓦地从榻上站了起来,满眼不可思议地望着贤太皇太妃。
  雍容慈爱的太皇太妃好笑地摇摇头,“都大姑娘了,怎的还这般乍乍呼呼的?若是以后当了别人家的媳妇,那可不是要惹笑话吗?”
  永宁县主胡乱应了一句,这才又在她身边坐下,急切地追问,“外祖母,您选的人是今科状元?那状元是来自燕州的纪淮?”
  “正是!这回你可不能再推三推四了啊!这纪状元才学可算是头一人了,加上年纪也轻,将来的前途必是有的!”
  “不行,我不同意!若是其他人还有商量的余地,就这姓纪的绝对不可以!”永宁县主恨恨地道。
  自回京后,她先是被禁足抄书,继而苦练‘螳螂腿’以报一脚之仇,后又受了不适宜外道的伤,倒是一时忘了去寻那个臭书生,如今外祖母为自己挑的夫婿人选竟然是他?
  一想到对方曾那样羞辱自已,她使气不打一处来!
  “这纪淮有何不可?外祖母瞧今科的进士当中,他可是最出色的!”太皇太妃奇道。
  “总之他不行,您还是换一个吧!”永宁县主干脆耍赖。
  “你当挑夫婿有那么轻松吗?想换就换!就这纪淮,也是外祖母留意了许久才订下的人选。”贤太皇太妃没好气地道。
  “您一向疼我,便再换一个吧!”永宁县主撒娇道。
  “婚姻大事岂同儿戏,你对这纪淮到底有何不满?”太皇太妃坚持不允。
  “有些人天生便是讨人厌,总之我就是瞧不上他,选他还不如上回那位。”
  “你可是见过这纪淮?怎的听你这语气像是认识他一般?”太皇太妃奇道。
  永宁县主动作一顿,不自在地别过脸去,片刻才不屑地道,“他是何等身份,我是何等身份?又怎会认识他!只不过曾见识过他为人的刻薄,故才不喜他而已。外祖母,虽说婚姻大事自来便是由长辈作主,可毕竟日后过日子的却是我,若是相看两相厌的,那有个什么意思呢!”说到最后,她又想到爹娘的相处,眼眶一下便红了。
  贤太皇太妃见她如此反应,也不由自主地想到女儿女婿,眼神微黯,许久才轻叹一声。
  当年若女儿一直安心跟着柳擎南过日子,不再去想那些虚浮的情情爱爱,如今又哪会过得这般……
  她怜爱地抚摸着外孙女额角,柔声道,“你既实在不喜他,那……只是,外祖母瞧他倒是个谦谦君子,实不像你所说的那种人……”
  “这世上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多了去了,您又哪能一一见过!”永宁县主努努嘴。
  “你啊!”太皇太妃好笑地捏捏她的脸蛋,可却仍旧不愿相信自己看好的年青人真是外孙女口中的刻薄男子,她想了想,有些迟疑地问,“这当中是否有些误会?”
  “绝对不曾有误会,千真万确!”永宁县主急了,生怕她真的要将自己许给纪淮。
  “你让外祖母想想,让外祖母想想!”太皇太妃颇有些头疼。
  永宁县主见她仍是不肯松口,心中又急又恼,可却知道今日暂不能如愿了,只得不甘不愿地离宫回府。
  今科一甲三人,除了榜眼是位年逾四十的中年男子外,状元及探花均是年青一代。同启帝这段日子心情甚好,在丽妃撒娇着要跟着去见识一番皇室秋狩时也不拒绝,干脆直接下旨,允许朝臣携带女眷一同前去。
  旨意下达各府,有份前去的女子欣喜不已,均为这难得的机会暗暗庆幸。
  柳琇蕊也不例外,她虽对皇室之事不甚了解,可这回可是光明正大地跟着去看热闹的,也不会有人整日与她念叨各种礼节规矩。就凭这一点,她都肯定要赖着爹娘跟着去。
  高淑容好笑地戳戳她的额头,“我就知道你肯定要赖着去!”
  “知女莫若母嘛!”柳琇蕊厚着脸皮涎着笑脸腻在她身边。
  高淑容无奈地摇摇头,颇有几分嫌弃地朝她挥挥手,“走开走开,你也不用求我,你爹早就把你算上了!”
  柳琇蕊欢呼一声,更是死命抱着她表决心,让高淑容好笑不已。
  柳敬南的意思她大概也想得到几分,左不过也是心疼女儿自到了京城,便一直不能如同往些年在祈山村那般展露灿烂笑颜,加上也不舍女儿过不了几年便要为人妇,是以便趁此难得的机会让她放松一番。
  今年的秋狩除了多了女眷外,连仍未有官职的一甲三人亦获准参加。纪淮原有些头疼,他一介文弱书生跟着去,这不是纯找不自在吗?待听闻柳琇蕊亦跟随父母一同前往后,他倒添了几分期待。
  自那晚借酒表了心意后,他一直再寻不到机会再见柳琇蕊一面,柳敬南虽不再如早些时候那般冷待他,可至今却未松口何时允他向家中父母禀明亲事,也好早日请人让门提亲。
  他苦恼不已,心中忧心不知何时才能娶得佳人归。加上如今毕竟不同在祈山村,他便是想见柳琇蕊一面也不是那样方便的。
  柳琇蕊一路上兴奋不已,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让李氏及高淑容满是无奈。此次秋狩,关氏因前几日身子受了些凉,是故并不与她们一起来,而是留在家中。
  到了目的地,自有人上前来引着她们先到了安排给威国公府的帐里。
  次日的狩猎,年轻的皇帝一马当先冲入了围场,跟在他身边的自是御前侍卫,其中便有柳耀海。
  柳琇蕊激动地望着声势浩大的队伍欢呼着策马奔入林中,卷起的一阵阵尘土弥久不散。她羡慕地轻吁口气,可惜她不会骑马,否则也能策马奔腾一番。
  正遗憾间,便见永宁县主骑着匹枣红马过来,“野丫头,你过来!”
  柳琇蕊瞄了她一眼,神色淡然地别过脸去。
  “叫你呢,野丫头!”永宁县主见她居然不理自己,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柳琇蕊悠悠然地捊了捊鬓发,也不理会周围那些贵女们的各式目光。
  永宁县主急了,几下翻身下马,‘噔噔噔’走到她面前,气急败坏地道,“你怎么不理人?”
  柳琇蕊慢吞吞地道,“我不姓野!”
  永宁县主这才反应过来,正想着反驳她几句,瞬间又想起自己的目的,只得应付性地改口,“柳琇蕊、柳姑娘、柳大小姐!这可以了吧?”
  柳琇蕊认真地点点头,“可以了!”
  永宁县主见她居然还真的顺势爬杆,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这才不耐烦地道,“随本县主骑马去!”
  柳琇蕊本是打算无论对方说什么都不理会的,但一听去骑马,眼睛顿时一亮,生怕对方看出来太过于得意,便慢条斯理地道,“我不会骑!”
  “不会就学,磨磨蹭蹭的做什么。”言毕也不等柳琇蕊再说,直接拉着人便走了。
  周围的贵女见前些日子还剑拔弩张的两人居然手拉手离开,均感意外。
  柳琇蕊被她拉着到了一处广阔之地,两位劲装打扮的女官各牵着一匹马站在原处,见她们过来,两人连忙见了礼。
  “这两匹马都是本县主特意寻来的,与方才本县主骑的枣红马一样,性子和顺,最适合初学者骑了!怎么样?本县主够意思了吧?”她指了指一白一棕两匹马,得意地冲柳琇蕊道。
  柳琇蕊怀疑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你确定没在马上做手脚?”
  她虽然很想感受一下策马奔腾的感觉,可小命更重要。
  永宁县主恼羞成怒,用力跺了一下脚,“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待见对方仍是不相信的态度,她发狠道,“若我对这两匹马做了任何手脚,便让我脸上长满麻子,一辈子也消不了!”
  世上自不会有女子不重视容貌的,若是对方以别的什么来起誓,柳琇蕊未必会信,可这位高贵娇蛮的县主却用容貌来,这便让她信了几分。
  “我不会骑!”她老老实实地道。
  “放心,她们会教你的!”永宁县主见她终于相信了,不禁暗暗松口气,这野丫头的防备心怎么就那么强呢?
  柳琇蕊也不与她客气,在两位女官的教导下骑着小白马慢慢地行走,直到她渐渐掌握了些许方法,那两人才一点点撒开手来让她试着操控马匹。
  她骑了一会,正得意着骑马也不过如此,身后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伴着永宁县主欢畅的笑声传来,让她停住马匹,侧头往那边望去。
  永宁县主扬着马鞭疾驰而过,洒下一串得意的嘲笑声,“野丫头,学这么久还在溜马,你羞不羞啊?”
  柳琇蕊气鼓鼓地瞪了她的背影一眼,双腿一夹,小白马便也‘哒哒哒’地小小跑了起来。
  一阵阵风声在她耳边响起,两侧的树木急速往后,让柳琇蕊心情一下子便飞扬起来。
  “怎么样?骑马还是得快些吧?慢慢溜有什么意思!”她拉住缰绳后,永宁县主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远处两位女官初时见柳琇蕊突然加速,均吓得不轻,待见她控制得极好,这才擦了一把额头渗出来的冷汗。
  柳琇蕊满脸红扑扑,兴奋地连连点头,“确是如此!”
  “柳小姐学得极好,只是初次接触,还需慢慢来。”气喘吁吁跟上来的两位女官听她两人意思似是再要快跑,差点一个踉跄。县主倒也罢了,这位柳小姐明明是初次骑马,怎的也这般大胆。
  柳琇蕊只能遗憾地暗叹口气,羡慕地望着永宁县主再次扬鞭策马奔跑起来。
  她有些沮丧地任由两位女官一左一右地跟在身侧,时不时轻声指点几句。
  这些方才她们都已经讲过了,怎的还要重复地讲来讲去?她嘀咕了一句。
  “柳琇蕊!”又跑了几圈回来的永宁县主,脸上透着兴奋的红晕。她驱着马来到柳琇蕊身侧,突然压低声音道,“咱们跑吧,这两人太讨厌了!”
  柳琇蕊心中一动,紧接着兴奋起来啊,是啊,该教的她们都教了,接下来的便是让自己练习练习才是,总这般坐在马上慢吞吞的,哪还有半点乐趣。
  两人心照不宣地别过头去,不一会,永宁县主率先扬起马鞭,“驾!”
  两位女官再正打算避让几分,又听到柳琇蕊同样一声娇喝,紧接着小白马‘哒哒’几下跟随在永宁县主那匹棕马身后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