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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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唐颐脸上冷淡的神情不改,眼看着霍家兄弟身后的随从上前将两名少年推开,那蓝衣少年像是被气昏了头的样子,居然还敢问“你们又是什么人”。
  沛国公府的侍卫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将少年们拉至身后,上前对霍家兄弟不卑不亢行礼:“霍世子,霍二郎。”
  “沛国公府的人?”霍冀平日里应酬多,认识的人也不少,即便眼前人出门在外没有穿沛国公府的侍卫服,他还是认出了他们是沛国公身边的侍卫,皱眉问,“这么说,沛国公就快到了?”
  他的弟弟霍康环抱着胳膊,坐在马上好整以暇看着他们,露出个嘲讽的笑,对唐颐道:“十九皇子,等沛国公到了以后,你就知我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霍冀看着两名面色不豫的少年,问:“你们是谁?”
  少年们见着他们这盛气凌人的样子就来气,一点也不想回答他。拦在他们身前的侍卫退开一步,语气平稳道:“这两位是颜尚书家的小娘子和小郎君,亦是淮阴侯的外孙和外孙女,今日刚从扬州来京。”
  说罢又恭声对少年们道:“这两位是襄国公之子,殿中少监霍冀,中书舍人霍康。”
  霍家兄弟一听说是颜渊家的孩子,都愣住了,一时没有说话,倒是身后跟着的随从上前吆喝道:“伸长你的耳朵听好,我们二郎如今已升任京兆府少尹了!”
  沛国公府的人听说短短几个月霍康又高升了,倒是没有特别讶异,说了句“恭喜霍少尹”,语气恭敬,却丝毫不谄|媚,一看就有国公府侍卫该有的素养,对面那几个根本没法比。
  “原来是国公府的两位郎君,难怪如此气派,倒是我与舍弟失敬了。没想到初来京城,就有幸遇见这么几位大人物,实在是我们的幸运。不过咱们都站在这未免太惹眼了,都耽误人家进城了,阑弟咱们让开些,到一边去等沈世伯吧。众位,告辞。”
  霍冀和霍康听那蓝衣“少年”噼里啪啦说了这么一大串,早就怒火中烧,闻言齐声大喝:“大胆!”
  霍康回头往后看:“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两个不知礼数的小子押下!”
  言语间已主动忽略了“其中一个并不是小子”的事实。
  沛国公府的侍卫们立即上前拦在少年们身前,反应慢半拍的唐颐这才如梦方醒般,盯着那“少年”的脸,怔怔地问:“你是女人?”
  “少年”用“你脑子有病吗”的眼神看着唐颐,懒得答他。
  “那……”唐颐哽了一下,才不确定道,“你方才说的颜小娘子……”
  “少年”皱起眉,觉得自己城门都没进就遇到十九皇子这样莫名其妙想让她病死的人也是见了鬼了,本来她认为眼下对方人多势众,自己不该不识时务地在此跟人争执,给阿耶和沈世伯丢人,可这十九皇子尴尬的模样真的很欠揍。怎么,刚才还满口毒辣地放狠话,如今当着面了反而不知所措了?什么人啊?!
  于是她扬起头,满脸不爽地盯着唐颐:“没错,就是我,水土不服是骗你的,晕过去和落马也是逗你玩的,是不是很失望?”
  本来对方是个皇子,她也是个有身份的人,该是客客气气带些恭敬的,但人家都对她水土不服幸灾乐祸了,还盼望着她在京城过不好早日滚回扬州,她再对他礼貌,傻的就是她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周围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
  唐颐还是回不过神来,过了片刻霍康终于按捺不住了,命手下先把颜家姐弟抓回去教训一顿,还想要连同沛国公府的侍卫一同扣下,再去找沛国公兴师问罪。
  “兴师问罪?”
  众人回头,见一大队人马正从容不迫地往这边行来,为首的正是沛国公沈非。他面容清癯,目光沉稳如电,让人一看就知此人有几分严厉。
  此刻他正冷肃地看着霍家兄弟,颜家的两姐弟一见着他,便像找到靠山般调转马头凑过去,委屈地唤“沈世伯”。沈非脸上难得地露出个无奈的笑,然后转眼看向霍康:“霍二郎要找沈某兴师问罪,沈某奉陪。可柔儿和阑儿到底犯了何错,以至于被京兆府少尹要求扣下?若只是教训,而不是鞭笞、杖责,那沈某倒要问一句,大黎律法里可有哪项罪名,是教训便可抵过的?”
  沈非在少年们面前一直都是和蔼可亲的世伯,从未如此严肃过,颜雪柔和颜雪阑一下子愣住了。
  霍康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良久才道:“他们对皇子不敬。”
  “那便去圣人面前评理,看圣人如何定夺,要打要罚全凭圣意。”沈非不疾不徐道。
  霍冀身为兄长,性子比霍康沉稳些,知道沈非是个较真的人,见此情形,也不想将事情闹大。颜渊是户部尚书,位高权重,颜家又是三代为臣的清流,在京城素有盛誉,霍家的名声本就不太好,若此事传出去,对霍家有害无利,况且就算惩罚了这两个不懂事的小毛孩子,霍家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不过……
  “既然有沛国公训导,想来这两个孩子定会知错的,”霍冀面容僵硬地笑了笑,话锋却忽然一转,“不过,所谓不打不相识,今日这位颜小娘子还没进城门就与十九皇子相见了,也是难得的缘分。”
  霍康立刻明白了霍冀的意思,忙附和道:“是啊,这也挺好。”
  沈非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颜雪柔也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也实在没有看出这样相见好在哪里。
  沈非微微皱眉问唐颐:“十九皇子,这是怎么回事?”
  唐颐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然后他不知为何,竟下意识地用求助般的眼神看向颜雪柔,却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目光沉静。从他这么远的距离,竟能清楚看见她如鸦羽般的睫毛,那羽睫在阳光下泛着淡淡金黄,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如扇阴影。那张白皙的脸光洁得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还带着一点自信而嘲讽的笑意,也不知是对着谁。
  “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年幼的颜雪阑扬起脸,奇怪地看着眼前一大群人。
  霍冀见此情形,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霍康不明白沈非在搞什么鬼,索性直接问:“沛国公难道不是想要当月老,撮合十九皇子与这位颜小娘子么?”
  颜雪柔吓了一大跳。方才与这么多难磨的人唇枪舌剑,她的屁股都没离开马背分毫,霍家兄弟说她无礼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此时听到这一句,她几乎吓得从马背上蹦起来,颜雪阑也猛地扭头问沈非:“沈世伯,他在说什么?!”
  沈非啼笑皆非,看着红涨着一张脸的唐颐和满脸疑惑的霍家兄弟,心想这两兄弟没事找事,总算是闹了出笑话。他干咳一声,冲颜家姐弟摇摇头,然后对唐颐道:“不知十九皇子是误听了何方传言?”
  唐颐一愣,脱口而出:“难道不是?”
  沈非叹口气,驾马上前两步,温声对唐颐道:“十九皇子误会了,我只是奉旨去扬州办事,顺便受老友所托,将他的儿女从扬州接回京城。”
  唐颐有些不信:“那……圣人呢?”
  “圣人?”
  唐颐仔细盯着沈非,见他不像是说谎,顿时少了几分底气,喃喃道:“这难道不是圣人的意思……”
  沈非诧异道:“颜家的孩子回京,与圣人何干?”
  霍冀和霍康却还不死心,在一旁插嘴:“十九皇子,兴许圣人叮嘱了沛国公,这件事不能对旁人道,不然颜小娘子好好地养在扬州,颜尚书为何要将她接来京城……”
  话还没说完,颜雪柔就不满地反驳:“什么为何?家父家母都在京城,我和阑弟便也是京城人,难道要一辈子劳烦外祖父不成?回自己家也要被猜测是什么用心,算我求你们,适可而止吧!这要传出去,家父和沈世伯一世清名都要毁在你们嘴上了!”
  说罢看向唐颐,俏脸拉下来:“知道你不想娶我,放心吧,我才不会嫁你!”
  唐颐的脸忽红忽白,好看得很,他张了张嘴,却终是不知该说什么。这种尴尬得说不出话来的感受,矜贵傲娇的十九皇子还是头回体会,他从小到大,走到哪里都是被保护、被趋奉的那个,从没在任何人面前丢过这么大的脸。此刻被颜雪柔这样看着,他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于是哪怕霍家兄弟还犹自怀疑,唐颐却已然断定,这事是他们误会了圣人、沈非和颜家。这误会令人羞愧不已,且破除误会的过程,似乎还隐隐伤到了他的心。
  颜雪柔与他遥遥对立,不再看他,说完方才一番话后,她忽然感到特别委屈,环顾四周,眼眶酸涩。城门外十分开阔,她坐在马背上视野也好,可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她想找的人。
  她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回头问沈非:“沈世伯,大哥怎么没有出城接我们啊?”
  沈非用责怪的眼神瞥了霍家兄弟一眼,转过头来对颜雪柔温和道:“你大哥说不定还没有出城呢,咱们先进城,若没碰到你大哥,就先回府见你阿耶阿娘,如何?”
  颜雪柔失望地低下头,轻声道:“哦。”
  然后她愤怒地看了唐颐一眼,直接无视掉霍家兄弟,利落地调转马头往城门方向行去,颜雪阑屁颠屁颠地跟上,沈非也似笑非笑地同唐颐他们道别,并命随从将鱼符和文书拿去给城门守卫看,他们便可不用排队直接入城了。
  留下原地尴尬的唐颐,和气不打一处来的霍家兄弟。
  唐颐的随从和霍家的随从都识趣地选择了沉默,一时间气氛微妙得很。唐颐人年轻耳朵也灵,听到那走远的少女似乎在说“有毛病,我好端端的嫁什么人不好非要嫁皇子”,他呆愣愣地抬起头,见那抹黛蓝色身影渐行渐远,很快就过了城门,消失在视野中。
  进城时要下马,颜雪柔牵着马,跟在沈非身后慢慢往前行,原本满心欢喜的她此时终于开口抱怨,说大哥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来接他们。沈非安慰她,年轻刚入仕的官员在衙门里总是被支使着忙着忙那,或许是有公事误了也未可知,从未进过官场的姐弟俩毫不领情,嘀嘀咕咕说起自家大哥的坏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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