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节
  “恰恰相反,当上了皇帝会有更多的人容不下我,而我曾经做过的一切,都成了居心叵测,这个天下方才太平,未必不会因为我再起战事,你以为?”
  与徐庄对答而来,徐庄看向刘元的双目,他在刘元杀了诸多的兄弟后,以为刘元变了,杀人,就好像放开了一道口子,再也收不回来,故而他想退,想离开刘元。
  可是,听着刘元平静地论起帝王所受的限制,还有若她往前走多一步,于这天下,会带来多少灾难,他才确定,刘元从来没有变。
  权利也罢,杀戮也好,都不过是她的手段,自保的手段,她想活着,好好地活着,为此要安定天下,要为地天下呕心沥血,她都愿意去做,就仅仅想要活着而已。
  而一但,为了权利而去杀人时,刘元却不愿意的。
  为帝王于刘元只是一步之遥,刘元却没有坚定地往前,开口都是否定,与徐庄所言,都是她若为帝将面临的后果,也就是说,刘元的心里,并不想当这个皇帝。
  “若是将来,因为殿下不当这个皇帝而落得身首异处,殿下会后悔吗?”徐庄再一次问,刘元道:“我现在还没想好,没有决定。”
  这就是刘元的回答,徐庄笑了,“是啊,殿下还没想好,并没有最终做下决定,怎么能一概而论之。”
  “我却已经知道了殿下的答案。”就算刘元自己说着不知道,可是徐庄却坚定,他很确定刘元将来的答案。
  刘元诧异地看向徐庄,徐庄却已经朝着刘元再作一揖,“愿为殿下尽忠。”
  “没想到,一番话还能让徐先生再做决定,我很高兴。”刘元的诧异并不掩饰。
  上一回谈了之后,徐庄虽然一直当着廷尉,做着本份的事,却没有再来过公主府,齐适倒是来过几回,但刘元从来不问,齐适也从来不提徐庄究竟怎么想。
  齐适的选择是她自己的,不能代表徐庄,徐庄最后会如何的选择是他的事,要由徐庄亲口告诉刘元,而不是齐适转达。
  “庄也甚喜。”喜于刘元的未变,喜于刘元的清醒。
  “人捉了,明日呈上。”呈上朝中,等待这些人的就是满门抄斩,徐庄懂得,但也得提醒刘元一句,“一下子杀了那么多人,好些官位都会空出来。”
  “这些日子我查了下面的官吏,有能而不能出头者,正好借机提拔起来。”家世地位,官位都是由人垄断了,刘元打的主意也好说,取有才之人而用之,至于他们能不能对付贵族,各凭本事。
  能者上,庸者下,刘元只要传递这个信息足以。
  故而第二日的早朝,所谓的刘元泄露考题一事,不过是栽赃,所有刘元选中的考官,竟然有过半使人传话,道刘元泄题。
  “阿姐没看过考题的事他们不知道?”昨天刘元在学宫说的话,刘盈也听了一耳朵,却捉住了一个漏洞,立刻问起刘元。
  “除了几位信得过的人,再无人知道。”只有绝对信任的人,刘元才会与他们说实话,信不过的人,不好意思,你永远摸不清刘元的底细,话还是王陵代为回答的。
  因为考题是他带人议的,当时刘元不参与还让贵族们松一口气呢,生怕刘元会出什么为难人的考题来,后来却发现,其实刘元不问不代表人家不管事,从一开始刘元就给人下了套,没想到会一套一个准。
  刘盈默默在为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点了白蜡,碰上刘元这样智多近妖,还熟知他们的人,跟刘元斗,完全是送死。
  “依阿姐之意,这些人应该如何处置?”刘盈感叹完之后,还是问上刘元一声,想知道刘元的打算。
  “乱科举,栽赃嫁祸,意在乱我大汉,此举形同叛国,故处以满门抄斩。”刘元的话音刚落下,朝堂皆是一片哗然。
  刘盈亦是震惊,但一想刘元是为杀鸡儆猴,这些人不仅想要刘元不好,更想要大汉不好,若是不处置他们,以后是不是人人都学了他们,为了一己私欲,不管天下,不管朝廷?
  “拟诏。”刘盈想明白了便要配合,“涉及栽赃嫁祸,乱大汉者,一律处以满门抄斩,此事,交由廷尉府来办,一个都不能放过。”
  刘盈心下做了决定,下达的诏令处处向着刘元,徐庄闻之作一揖,“臣遵命。”
  徐庄领命去办事,自刘盈登基以来所行斩得最多的人,牵涉最多人的案子,由东市血流一地而结束。
  至于那些蠢人,关了几日之后,没有做什么错事的人自然被放了出来,却也得去当日他们砸东西的人家还钱。
  虽然心中不愤,却又莫可奈,若是他们敢不还,也好说,新上任的京兆府尹不介意将他们带回京兆府去,让他们挣够了钱再放出去。
  新任的京兆府尹正是尤钧,这些年一直都在公主府挂名,刚当御史没几天,比起琼容来,两人同为御史,他全叫琼容掩住了光彩。现在好了,终于可以一人作主了。
  京兆府尹,虽非三公九卿之位,却是长安城的父母官,最是了解长安的情况,这个位子谁的人来当了,就等于第一时间握住了长安的动静,知道百姓的心思。
  至于被斩杀的人,空出来的官位,王陵第一时间问起刘盈如何补缺,刘盈倒也干脆,“此事丞相问阿姐,有什么好的人选自与阿姐商量。”
  王陵再也没能忍住地唤道:“陛下,陛下如此不妥啊。”
  哪怕刘元管得朝事确实很好,有条不紊,也能治理好这个天下,但是当皇帝的人是刘盈。
  “丞相看看朕这个样子,你确定让朕继续管事?”刘盈的脸色煞白,问着王陵时还咳了起来,这般模样,王陵纵有千言万语都说不出来。
  刘盈瞧得分明,垂下眼眸道:“朕这个身子只能养着,若不然怕是撑不了多久。阿姐为大汉,丞相也是为大汉,既是一心为大汉者,有何不能共事?”
  “若是阿姐做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你不妨与之直言,阿姐不是不能容人的人,你说的话,她是听得进去的。”
  “殿下,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殿下什么都做得极好。然长此以往下去,天下人只知镇国始元长公主而不知陛下,当如何?”王陵也是苦口婆心的。
  而刘盈道:“不说朕的身体,只说朕的本事,朕自问做不到阿姐这般,为君不能做之,天下有人可为,不当用之?”
  ……用当然得用,为君有识人之能,驭下用人的本事,如刘邦便得了天下。
  “朕将朝中大权交到阿姐的手里,因为相信阿姐,也相信你们这些当臣子的会治理好大汉,朕没有能力,却也盼着大汉好。”说到这里颇是忧伤的模样。
  王陵再唤道:“若是将来陛下身体好转,要收回大权,当如何?
  第313章 南越宝物
  刘盈在心里默默在回了一句,不会有那样的一天的,想了想还是不能说!
  “一个世袭封地都可以不要的人,所谓大权,阿姐不会占着不要的。”刘盈不能说自己不想要,却可以说刘元不贪。
  “丞相也算与阿姐共事不少日子,在你看来,阿姐是握权不放的人,还是,她会滥权杀人?”刘盈问起王陵对刘元的看法,王陵迟疑了半响,“此事,此事……”
  虽然刘元是大权在握,却并没有占着权不放,反而处处给自己定下规矩,她的权虽然大,却也受限制,若有进言,她若有错而改之,若是不同意,也会与人说清楚为何不同意,以理而服人。
  滥权杀人,要说刘元滥权杀人一事,或许可以算上杀诸皇子的事,除此之外,再也没有。
  “丞相想了许久,明明想找出阿姐的错处,但却寻不出来是吧。”刘盈听着王陵此事此事的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引得刘盈轻轻一笑,却是笃定。
  王陵轻轻一叹,“殿下是殿下,陛下是陛下,臣忠的是陛下,希望陛下能够治理好天下。”
  “我不能,我用的人能帮我做到,丞相以为不好?”询问之意,叫王陵摇了摇头,“可是殿下的权太大了,若是将来,将来……”
  将来了半天,未尽之言,刘盈懂得。
  “你要相信阿姐,比我更相信她。我相信阿姐是因为她是我的阿姐,而你相信她,更因为她做过的事,她从来不曾对不起任何人,也不曾损及大汉和百姓。若说阿姐做过最叫人非议的事莫过于杀了皇弟们。此事,若要论过,却是朕之过也。若不是因为朕,阿姐不必双手尽染旁人的血。”
  刘盈虽然觉得刘元的心太狠了,但知道刘元为何而心狠,毕竟刘元从一开始成为大汉的始元公主,或许在没有成为公主之前,她就以绝对的实力展现在人前,没有一个人能拦得住刘元前进的脚步。
  大权在握,刘元杀了多少人?
  至少刘盈可以确定,在刘元的手上,沾上的无辜人的血,只有刘家那些个,其中又有多少当真的无辜,刘盈其实也说不清楚。
  刘盈的话,其实王陵也是认同的。可是认同,也得提醒一下刘盈,凡事不可太过,过犹不及。
  “殿下若是自制,更该控制不让自己握住的权太多。可是眼下朝中的人多少是殿下的人,又有多少是陛下的人?”王陵说到这里也是心酸,或许他应该说,朝中除了他们这些老臣,刘盈手里根本等于没人。
  “谁的人不重要,只要心怀天下,能为百姓做事的人,谁的人有什么关系?”刘盈豁达得王陵想哭,哪有这样的皇帝的!
  “陛下!”王陵带着哭腔地一唤,刘盈道:“新取之士,你们看着商量,所取之才,无论男女,既取之,必不可置之不用。”
  底线放在这儿,王陵明白,哪怕刘盈很少管朝事,却是个心里有数的人,取士以用之,这是要改天换日。
  “大汉的天下,太汉的太平得来不易,任何人也没资格毁了,就算是朕也一样。”好像明白王陵在想什么,刘盈看着外面,目光闪烁着。
  大汉第一次科举取士的结果终于出来了,与之而来的是所取之士,他们究竟如何用,能用来当官吗?
  贵族们本来想动手的,却因为长安的科考,叫贵族死了不少,而刘元更是一改只诛首恶的行事风格,满门尽诛,杀得贵族们再一次想起刘元是连亲兄弟都下得了手的人,做完了事后,还没有一个人敢对刘元提及。
  看看朝中的重臣,看看刘氏的宗亲,尤其是刘交,刘交这些年的名声非一般的好。
  但是面对刘元杀那么多兄弟的事,除了一开始惊讶质问过后,再也没有提及,连看着刘元也带了几分逃避,但绝对不是恨。
  故而在议起新取之士如何任之?出任何官时?贵族们虽然想让自己的人补上,却也注意看了刘元的脸色,生怕一不小心惹急了刘元,每一家其实都不干净,若是闹得不好,刘元下狠手对付他们,他们怎么办。
  “郎君也就罢了,女郎出仕,殿下,这不可啊!”贵族们虽然怕死,可是看着女人们登堂入室,与他们同殿为臣,不能忍。
  “女郎出仕有什么不妥的?取才用人本是一致,然而听你之意是想让朝廷出耳反耳?”刘盈表明事情都交给刘元来办,王陵也就依令而办。
  还好陈平带着北境取得之士回来了,虽然看着阴盛阳衰的,心下如何难受不敢宣之于口,内心的崩溃,四目相对,各自明白。
  “这男女共处一室,有伤风化。”听听说出来的理由,一点都没底气。
  “风化?男人和女人站在一起就有伤风化了,这天下是只能有一种人?那是杀光了女人还是杀光的了男人好?”刚杀了不少人的情况下刘元问出如此问题,叫他们打从心里直发颤,因此朝着刘元小声地道:“殿下,我等绝无此意。”
  刘元道:“我也觉得你们没有这个意思,男人或是女人,各司其职,少了哪个都不成,毕竟最关系重大的子嗣繁衍也是缺不得哪一种。”
  得亏了你知道,说实在,开过杀界的刘元,他们真是怕极了刘元会变样,要是刘元再也无所顾及,就凭刘元手握天下兵马,还有民心所向,他们想跟刘元斗,哪里能斗。
  还是老实的呆着,除非实在忍不了刘元的所做所为,否则最好别吱声,打死也不能吱声。
  心里暗暗打着这般的主意,目光看向身边的人,女人当官的事,真没办法忍。
  “殿下,若是女子也能出仕,各家的府中何人主事?”行吧,有伤风化是说服不了刘元,那就换一个说法,比如各家内院的事,自来男主外女主内,阴阳协调,相安无事,现在女人都能出来当官了,他们这些人家里的事,谁来管?
  “你们各家府中的事难道是你们的夫人亲力亲为的?再说了,女子出仕,与之结合者当懂此女不可能归于内宅之中,而且,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宅不宁,果真都是因为女人?与你们没有关系?”
  想把家宅的事全都扣成了女人的错,他们倒是打得如意好算盘,刘元却要问问他们,治家不严与他们没干系。
  “这个,这个!”那肯定还是有关系的。
  “你们一向自诩能治国也能治家,故而从来觉得女子就是可有可无之物,今日听你们的意思,男主外女主内,竟然认为没有女子治理内宅好似天都塌了。”刘元只是拿了他们的表现说话而已,叫一群想把女子踩下去,让她们不可能站在朝堂上,与他们同殿的人都住了嘴。
  刘元道:“你们都认为女子重要,我一个女子也觉得。虽说女子出仕不易,但是能在朝廷立足,能当好一个臣子,她也能治好自己的家。你们还是操心操心自己的事吧,别帮旁人想得太多。”
  好心的劝告,却是打脸打得人非一般的痛。
  他们想反驳,却意识到好像他们说的确实是旁人的事,他们想压着女子们,却忘了他们从前事事想做女子的主,眼前却有一个人为女子撑起一片天,叫他们再也没有机会将女子踩在脚下。
  “说来,盐归官营,到现在都没定下各州各县供盐之人,我在想是以州划之?还是以郡县分之?那么大的利,就算只供一县,其实也足以。”敲打得人差不多了,适时的点出盐利一事,引得心里恨不得扑上去咬死刘元的人,更恨了!
  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吵架吵不赢也就算了,打架他们更不敢打,与之斗智,脑子不够用,她手里还有无数好处,叫他们前扑后继,巴不得一辈子占尽。
  做人好难,尤其做一个有着刘元如此敌人的人更难!
  哭是想哭,哭着哭着又不敢哭了,反而堆着笑脸迎向刘元,“殿下是何章程?”
  刘元道:“具体事宜已经和丞相府商量得差不多了,现在就是没有最后定下是以州而划之?或是以郡而分之?还是以县?”
  “县吧!”
  “州!”
  七嘴八舌的发表意见,然后看了说话的人一眼,还是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
  县的人想得更长远,如此大利,占得越多就得要家世越好,可是他们的家世压根比不上诸多人,真让他们按州以分,天下不过九州,那还得除去北境占了三成的地界,故而真正只需要挑出来的也就四五家。
  以县而分就不一样了,各家都有自己的老家,各自回自己的地盘占了盐利,好好地挣钱,虽然看起来不多,真正做过盐生意的人其实知道,积少成多,完全可以发家致富。
  刘元笑着看他们争,要求划州以分的人都是家底好的,别说划州了,他们巴不得全都得了。
  “在你们想占盐利之前,看看盐法。”先前立国之初,萧何制定了律法,眼下都按萧何所制之法一行,可是当时的盐还是可以私售的,只需要朝廷颁下盐令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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