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听着耳边传来胡亥微微的鼾声,嬴政摇了摇头,蹑走蹑脚走出房间,轻掩上门,开始批改今日的奏折。
  改了一会儿,嬴政觉得有些无聊,开口吩咐道:“嗯……随便叫个乐师进来,谈个小曲。”
  “喏!”赵高随声应下,吩咐内侍去找个乐师。
  此时,在章台宫的乐府殿中,一个眼睛为白巾所蒙的乐师,正在有条不紊的保养着自己筑上的琴弦。
  “先生每日保养这把旧筑,为何不用陛下赐于先生的新筑呢?”负责伺候乐师的小内侍,看着虽然眼盲,但手却异常灵巧的乐师,好奇的问道。
  “就如同剑客的剑,并不是最名贵的剑,就是最好的。乐师也一样,每个乐师都会有一把最适合自己的乐器,我手中这把筑,是昔年一位好友所赠,对我而言非常有纪念价值,同时它也是一把极适合我的筑。”乐师手下手中的筑,手拿筑尺轻轻在琴弦上一拨,一阵轻柔悦耳的声音,立刻自琴弦上飞出,“你听……这筑是不是比以往音色要更佳了?”
  小内侍好奇的听了一阵,接着又苦笑道:“先生可是为难奴婢了,奴婢哪懂什么乐理、音色啊?只懂什么叫‘好听’或‘不好听’而已!哪知道为什么‘好听’,又为什么不‘不好听’啊?”
  “好听或是不好听!对一个乐师而已,已经是极高的赞誉了!”乐师笑着说道。
  “哎哟!奴婢就是一粗人,奴婢说好听不好听有什么用?难道我说不好听,先生的筑声就不好听了?先生的筑,可是让陛下都极为喜欢的。否则陛下为何隔三差五的,就要找先生去弹筑!”小内侍一副“于有荣焉”的模样说道。
  “陛下能喜欢,还要多谢你为我找来的铅啊!”乐师以手在筑声上轻抚着,动作轻缓温柔,似乎是在抚摸心上人一般,“铅加入筑身之后,筑的音色会更加响亮有力,这样演奏时才能奏出更美妙的声音。为了庆幸这新筑,我还编了一首新曲……就是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喜欢我的新曲。”
  “有新曲?那奴婢在这里还要提前先恭喜先生,贺喜先生了。您过去的新曲,陛下无一不喜欢,无一不重赏,想来这首也不例外。”小内侍冲着乐师拱了拱手,笑颜逐开的说道。
  “承蒙吉言!”乐师温和好看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对了,你……”
  乐师刚想问小内侍是否要听自己的新曲子,忽然听见殿外传来一个脚步声,“有人来了?”
  “啊?奴婢没……”小内侍先是一愣,后想起对方是瞎子,听视比自己要灵敏很多,他说有人来,就一定是有人来,遂快步走出房间,却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小内侍,正快步向此处奔来,出声拦道:“何事如此慌张?”
  “陛下有令,命高渐离先生章台宫奏乐,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知道了!”高渐离自己抱起案上的筑,推开周围想要为自己抱筑的小内侍,根据自己记忆中的方向和位置,摸索着往乐府殿外走去。
  荆兄,成败就在今日一举!弟必用兄所赠之筑,斩杀嬴政这恶贼!
  第150章 成年(两更合一)
  眼下已经是深秋时分,满山遍野红叶飘零。
  萧萧红叶犹如出嫁少女的胭脂泪,美好鲜丽却而凄凉孤寂。
  秋风吹起,一片红叶迎风飞起,在空中旋成一圈又一圈。
  微风就如同恋人的手,温柔的轻轻抚遍红叶全身,让对方随着自己的心动,而在空中自由的舞出最曼妙的姿势。
  叶随风动,风起叶乱,编织出一个美丽的梦景。
  挑逗、轻抚、反抗、翻滚、疯狂、满足,阵阵抽搐之间,清风与红叶完全融于一体,不再孤单,不再寂寞,共闯巅峰,带来人世间最大的畅快和淋漓。
  良久,风静了,红叶落于地上。
  胡亥猛得睁开双目,水样的眼中一片迷茫,如玉的脸颊因亢奋而红成一片,犹如涂上胭脂的少女一般,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快乐的巅峰过后,尽是无穷的寂寞。
  不知道过了多久,胡亥才在室外断断续续传来的筑声中,完全清醒过来。
  “我那个去!怎么在这里……”胡亥试图从榻上爬起来,明明只是一个梦,但那种如狂风暴雨的真实刺激,依旧让他软了腿,“得多锻炼身体才行啊,看看父皇……一夜n女、夜夜笙歌还精力旺盛、活蹦乱跳,而本公子就做了个梦而已……酸……”
  胡亥揉了揉腰和腿,但是想了想,还是没叫人进来伺候,因为做了个梦就软手软脚,要叫人进来伺候这种事,要是被父皇知道,一直会被他嘲笑到八十岁的。
  掀开被褥,看着裤裆上又湿又糊的一大片,再看了一眼同样被自己弄得脏兮兮的被子和床单,胡亥尴尬的抓了抓脸,自言自语道:“这么多……被父皇知道会笑得……”
  虽然男人总有这么一遭,长大了实在是件可喜可贺的事,但是这时间地点人物全不对啊,在自家老爸的床上睡觉时……咳咳咳……罪证!这是罪证!会被父皇嘲笑到八十岁的罪证!
  在自己寝宫里干干,那是个人私事,父皇最多打趣两件而已,做为一个早就上过生理片,还看过不少动作片的健康男子,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在这里……这跟一个成年人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下随地大小便有什么区别啊?
  胡亥揉了揉脸,翻身起来打开房间隐蔽处的一个衣柜。
  因为胡亥常常在这里小睡的原因,此处也放有他的衣物,所以很容易的,他就给自己换了一套衣服,然后回过头,看着榻上那一堆“罪证”,然后用力揉了揉脸,将榻上的床单扯出来,然后将一大卷“罪证”全部放到床单里,卷好包好提在手上,准备等会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让内侍帮他埋了。
  至于父皇榻上少了一套被褥什么的……父皇富有四海,不会在意自己少了一床被褥。
  胡亥心里这么想着,顺手将打包好的包袱往背上一背,蹑手蹑脚的出了门。
  今天的大书房有点奇怪,大概是因为现在正好是下午,正是容易让人昏睡的时间,整个大殿里除了轻缓柔和的筑声之外,没有任何声音,到处都静静的,那么……方便自己做贼。
  唯一的麻烦就是,从卧室出门外面就是父皇的大书房,所以想要出去的话,一定要从大书房走过。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这么一个大包袱,要怎么才能让父皇看不见呢?
  嗯……干脆就说自己现在迷被了,父皇的床单被褥都忒好用了,上面还有父皇的味道,晚上抱着睡可以更加安心,所以自己决定将这套被褥征用了?卧槽!这样会不会被人脑补成恋父狂魔啊?
  算了!恋父狂魔就恋父狂魔吧?总比随地大小便被抓住啊!
  胡亥一边想着,一边向大书房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还无意识的哼着筑声所奏出来的曲子,这首曲子真好听,轻缓低沉柔和到极致,就像母亲在哄自己的孩儿入睡一般温柔。要不是自己刚才已经睡够了,被这曲子一哄,没准也睡死了过去。
  咦?筑声怎么停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胡亥大步向大书房走去,没有见到自家老爸熟悉的伏案批奏折的场面,却见到让他血脉偾张的一幕——高渐离一只手抱着筑,一只手向前摸索着,脚下步伐虽慢但又十分坚定的,向着案前嬴政走去。
  而嬴政此时正伏身趴在大案上,轻轻的鼾声自他鼻际响起,这幕情景胡亥到是挺眼熟,因为自己霸占了里间的床榻,为了不吵醒自己,父皇往往选择,直接趴在案上眯一会眼。
  不过以往……十年,还是五年前,父皇都可以三五日不休息,通宵达旦的批发奏折还精神奕奕,但现在却每天中午都必要午睡一会,下午才会有精力批发奏折。
  父皇终究是老了!
  但是父皇这习惯,不是让高渐离这样的奸贼有可趁之机的。
  “高渐离!你在做什么?”胡亥尖叫一声,同时顺手就将手里的包袱砸了出去。
  高渐离听见胡亥的叫声,也顾不得自己到处走到哪里,双手抱起筑,胡乱的向他记忆中嬴政的方向砸去。
  瞎子对声音特别灵敏,这几年他在一次一次的弹奏中,已经大致能“听”出整个大殿的布局,还有嬴政王座的位置,和自己所处位置,两者之间的距离等等,甚至他还知道了嬴政听筑和批公文时的一些喜好。
  虽然嬴政从来不点曲子,向来都是自己弹奏什么,他就听什么,没有表现过某种音乐的特殊喜好。
  但是偶尔心情好的时候,嬴政也会让少公子胡亥弹一曲筝,然后问自己对少公子筝技的点评。
  胡亥的筝技高超且不用提,但做为一个瞎子,一个对声音十分敏锐的瞎子,高渐离能听出嬴政在听胡亥曲子时的好心情……或者应该说,嬴政听胡亥每一首曲子心情都特别好,但其中一首赵曲让他格外心情好。
  高渐离忆起传说中嬴政的身世,自幼在赵国长大,母亲是赵国人,人在内心的深处,往往对童年的一切更为印象深刻,纵然是皇帝也不会例外。
  这首曲子,就是高渐离特别为嬴政所写的,在原来赵国的一首非常知名的,常常被母亲用来哄孩子的安眠曲上加以改编,使其更加温和轻柔,让听者更易坠入梦乡。
  再加上嬴政每日都是午睡的习惯,虽然成功的机会渺茫,但也并不是不可能。
  最主要的是,今天那个纵然自己是盲人,也能感觉到对方总是用恶意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少公子胡亥并不在场。
  成败在此一举!
  被胡亥丢过来的包袱,狠狠砸中的高渐离,动作先是一缓,随后身体一抖甩开包袱,如疯虎般挥舞着手里的筑,向着嬴政砸去。
  “好大的胆子!”胡亥冷哼一声,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身体高高跃起,一脚踹在高渐离的身上。
  高渐离的身体一弯,随即倒在地上,手中的筑落了下去,重重的砸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随后胡亥也跟着一起摔在了地上。
  胡亥一个利落的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抢过地上的筑。
  入手那一刻,胡亥便发现这个筑的份量很不对劲,很沉很重,至少有十几斤,像铁块一样,被砸一下肯定得头破血泪。
  “可恶!让你砸我父皇!”胡亥举起手里的筑,对准尚未爬起来的高渐离,就是一顿好砸。
  披头盖脸、没头没脸,哪容易下手,就往哪里砸。
  不多一会,高渐离已经被胡亥砸得满头是血,躺在地上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殿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嬴政自然也早就醒过来了,他本来还想叫侍卫进来护驾,但一看宝贝儿砸这神勇无比的战斗力,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朕的儿砸,就是这么萌萌哒,这么帅气可爱,连砸人的动作,都比常人要潇洒。
  至于胡亥为什么要砸人?嬴政刚才在睡觉,到是不知道高渐离刺秦那一段,不过这不是重点不是重点,重点是胡亥开心就好。
  #论熊孩子是怎么炼成的!#
  “可恶……嬴政……狗……”高渐离话还没说完,就感觉一股劲风袭来,接着重重的一击,撞在自己的嘴上,将他未说完的话全都打了回去,“狗……”高渐离还想说话,却感觉嘴里有异样,“扑扑”往外吐了吐,竟然是五、六颗牙齿。
  “哼!就知道你个死瞎子不怀好意!幸好本公子英明神武!”胡亥放下手里的筑,让筑一头抵在地上,另一头支撑着他的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说道。
  什么?你说喘着粗气姿势不优美?你扛着十几斤的铁块来扇人试试?看你能扇几下!告诉你,打人……特么也是个体力活,非一般文弱书生能干的!
  从高渐离那断断续续的话中,嬴政大约脑补出刚才发生的情况,想必是高渐离趁朕睡着时,欲对朕不轨,然后又被自家宝贝给抓了个正着。
  有儿子真好!有儿子的爸爸像个宝!
  “宝贝儿,要不要先歇歇,先喝口茶咱们再继续!”嬴政站在旁边,给出一个良心意见。
  胡亥无语的回过头,看着在站在王座之上,满脸慈爱状看着自己的嬴政,揉了揉太阳穴说道:“父皇,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非常震怒,非常生气,然后‘大叫护驾’什么的吗?”
  爹,你拿错剧本了吧?你拿成“持械男子殴打眼盲琴师,路人见死不救,纷纷冷漠围观”这个剧本了吧?
  “呃……本来父皇是想叫人的……可是宝贝儿砸你打人打的这么帅这么潇洒……父皇一时看呆了……”面对宝贝儿砸的指责,嬴政略略有些尴尬,眼神在大殿里游离着,然后像抓到救星一样,指着站在屋里的赵高说道:“你看!不止是父皇一个人,赵高……赵高也是,他都被你震住了?”
  因为大殿之外早已被重兵重重包围,嬴政的大书房里反而很少服侍的人,而这极少的人大多也隐于黑暗之中,只是随时听从嬴政的吩咐而已。
  本来这样的安排已经很稳妥了,毕竟能服侍嬴政的人,大多是思想素质都过得硬的人,没想到……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的。
  胡亥扭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但此时正一脸错愕看着自己的赵高,将筑往地上一丢,任由筑在地上发出“碰”的一响,然后指着赵高,气乎乎的说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打人啊?没看过,要不要本公子在打你一顿?”
  “啊!不!不用了!”赵高惊醒过来,忙摇了摇头,这时他才知道,原来以前胡亥打自己,那都是春风化雨,跟自己逗着玩的,“奴婢只是被公子的英姿吸引住,所以……一时忘我而已!”
  “就是就是!英姿英姿!”嬴政连连点头,为了证明赵高所言非虚,还拍了两下巴掌。
  只是面对宝贝儿砸那略带小愤愤的眼神,再想起宝贝儿砸曾多次劝说自己“东方六国的人,没一个好货,离他们远点”,可自己不但不听,还放任高渐离至此……说来,这件事闹出来,也要怪自己太过于自大,总觉得无人敢惹自己。
  “咳咳!胡亥,你看这高渐离该怎么办啊?”嬴政指着地上出气多,入气少,再不杀就只能虐尸的高渐离,生硬的转换着话题,“要不……片了?”
  “还片?换个吃法行不行啊!最重要的是,他都死了,到时候片不片有什么区别啊?片人,就是要活着的时候,才好片啊!”胡亥挥了挥手,否决了自家老爹的意见,并且建议道:“要不,直接叫士兵进来,拖下去做成包子喂狗吧……头颅就挂在城墙上,挂上一个月,震慑那些小人。”
  “嗯……也行。”嬴政点了点头,同意了胡亥的意见。
  胡亥见嬴政答应自己的意见,正准备开口叫士兵进来,就看见嬴政忽然手一挥,接着大踏步从王座上走了下来,走到自己身边,“噔”的一声拔出悬挂在腰间的太阿剑。
  “咦?父皇您要亲自动手吗?”胡亥小小的惊讶了一句,刚才看嬴政不声不响的模样,还以为他不甚在意,没想到啊没想到,会咬人的……皇帝他不叫,“也好!荆轲死在太阿之下,高渐离是荆轲的好友,让他也死在太阿之下,也算是成全了他们一对好基友,祝他们俩下辈子百年好合,早去荷兰,早日扯证。”
  嬴政表情怪异的转过头,看了胡亥一眼,真宁愿自己还是当年那个纯洁的,什么都听不懂的秦王政。
  “父皇,您看着儿臣干什么?要杀快下手!再不下手,他就凉……死了……好吧,人死了,尸体会凉的,趁还有股热乎劲,快杀快杀。”胡亥晃了晃头,蹦哒着开口说道。
  听着宝贝儿砸用平常“父皇趁热快吃,再不吃就凉了”的口气,说这些丧病的台词,嬴政默默一汗,然后倒转剑锋,将太阿放到胡亥面前,冷声说道:“你来!”
  “啊?”胡亥扭过头,一脸错愕的看着嬴政。
  以前他就一直很想玩太阿,可是父皇总是说他年纪小,未到及冠佩剑的年龄,所以任他好说歹说,也不肯把太阿给他玩,现在怎么……一下子从把玩宝剑,变成有宝剑杀人,这画风转换的太快,我承受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