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他这厢是脑海中百转千回、机关算尽,一波未平便又想着第二次捡死鱼,完全忽视了鱼的反应:人家还愿不愿意给你第二次撒网的机会?
  ……
  沈思安洗完了胃出来,庄浅还昏迷着,他皱眉问守在床边的和一庭,“怎么还没醒?”
  和一庭尴尬地缩了缩肩膀,“她其实醒过一次来着,原本好好的,像个正常人了,可是一看到床头你们的婚纱照,突然就受大刺激,我怕她又乱来,就趁她不注意又给了她一针,才睡过去。”
  沈思安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察觉他不悦,和一庭赶紧试探说,“要不我让人先将你们的婚纱照收起来?免得她待会儿又受刺激——”
  这话也就是掩耳盗铃,怕受刺激?照片可以收起来,那面前这个大活人你咋不找个口袋收起来呢?这就不怕刺激到她了?
  现在最能刺激到庄浅的,不就沈思安么。
  和一庭见男人神情恍惚,便没有再吭声;沈思安一时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墙头那张庞大婚纱照看了很久,照片中男女情态亲密,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那情形恍如昨日。
  而现在不过几天光景,她便被折磨成了这样,病恹恹躺在床上,憔悴到毫无生机,若不是还能近距离感受到她浅浅的呼吸,他都要怀疑她已经不在了。
  “你现在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自作自受。”沈思安将目光从庄浅的脸上收回来,两只手轻轻握着她冰凉的右手,抬眸问眼前略显局促的男人。
  “也不是,”和一庭认真斟酌了一下措辞,“只是你贸然退局的决定,先前半点风声都没有的,你自己也明白,引起反击是必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是吗?”沈思安敛下眸子,从鼻子中轻轻哼出一声,“这么说,你也同意,这次是自己人对我下手的了?”
  和一庭猛地意识到男人话中深意,慌忙一抬眼,便对上一双沉寂若死水一般的眼眸,立刻道,“思安,你什么意思?怀疑我?”
  “别激动,坐。”沈思安没接话,一指床前的小凳。
  和一庭如坐针毡,刚要开口辩解两句,就被男人扬手打断,沈思安小心瞥了眼床上的庄浅,将声音放得很低,“她睡眠浅,让她休息,你别开口吵到她,安静听我说就好。”
  和一庭觉得他已经疯了,紧张地盯着男人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尤其是他的双手,以防他什么时候突然从哪里掏出一把枪。
  结果却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思安说,“尤娜是我杀的。”
  “这这怎么可能!”和一庭额上开始滚冷汗,他知道自己笑得很僵硬,“思安,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我知道你是被人陷害的,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查清楚……”
  “嘘,”沈思安警告地打断了他的话,小声用语言还原一遍现场,“乔焱用小琮威胁我放弃去婚礼,我打了电话给沈雨巍,让他救小琮的命,小浅在教堂等我,我从监控中看到,她身边都是尖叫的人群,她神色很惊惶,我不可能丢下她不去的……临出门,我从阿姨的手中接了杯水喝,一杯水下肚,我就知道今天走不了了。”
  “尤娜怎么出现的?”和一庭问。
  “我醒来的时候,她浑身赤-裸地在我床上,口吐白沫,明显是吸-毒过量造成的全身抽搐,这种情况我见过太多,我知道她活不了多久了——她跟我零星说了些话,求我给她个痛快,我看到了她微凸的小腹,握着刀怎么都下不去手,后来我们发生了简单的厮打,我将军刀插-进了她的胸口。”
  和一庭看了眼男人脖子上血红的抓痕,明白了这所谓‘暧昧痕迹’的来源,小心道,“庄、庄小姐只是一时情绪失控了,等她醒来,你可以、可以解释清楚的——”
  沈思安握紧了掌心凉透的一只手,似乎刻意回避谈及这个话题,安静道,“你要我相信你,那就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什、什么?”和一庭紧张看他。
  沈思安:“让邵宁简单处理一下尤娜的尸体,盖掉我的指纹,再找个理由将尸体送给检方,安排信得过的法医解剖尸体提取胎儿的dna——我要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和一庭当即激烈反驳,“这不行!”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激动,他紧张地咽下一口口水,瞥了眼面前男人深不可测的眼神,补充道,“思安,你别逞一时之气,你知道咱在司检那边行不通,姓靳的处处跟咱们不对头,送尸体过去会有麻烦的……”
  “那就别让姓靳的活着挡路。”
  ☆、第086章
  “思安,尸检结果出来了!”
  和一庭再一次回来的时候,是跟邵宁一起,他手里捏着总共好几份检查报告,整个人眉开眼笑,就跟捏着尚方宝剑的钦差大臣似的,冲进客厅就将手中报告“啪”地一声摔在桌上,可霸气。
  狠狠灌了两口水,和一庭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向着对面沙发上的男人道,“思安,结果你自己看吧!跟老子半点干系都没有,邵宁可以作证,他亲自监督的法医解剖过程。”
  这时候庄浅刚刚清醒过来,她情绪已经很安静了,尽管从客厅一片狼藉的状况可以判定,她这种‘安静’是颇费了一番周折的——她此刻身上的婚纱已经换下,穿着的是一件黑色修身立领毛衣,发丝随意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缩在沙发上像只安静的小动物,不吭声,只用两根手指反复抠弄着沙发皮。
  听到有人说话,她将眼睛转过来。
  说心里话,和一庭觉得这女人有病,因此自然而然有点怂她,见她瞧着自己看,他只敢匆匆怒瞪她一眼后就赶紧别开了视线,倒是他身边的邵宁显得兴致高昂,饶有趣味地盯着对面沙发上的女人,还跟她打招呼,“嗨!手还痛吗?”
  他指了指她被他包扎过的手腕。
  庄浅阴阴地收回眼神,也不吭声。
  沈思安就坐在离她半米远的地方,见她现在终于有了点反应,尽管不是对自己,也是松了一口气,就连忙将手中换了几次的海鲜粥递给她,声音都堪称低声下气了,“小浅,先喝了粥,你都一整天没吃饭——”
  他话还没说完,跟前几次一样,砰地一声,庄浅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将他手中的碗掀到了地上。
  客厅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就连原本急得不得了的和一庭现在都安静了下来,倒是邵宁依旧兴趣浓厚,看猴戏一样看着对面男女的“互动”:
  “重新端一碗粥来,”沈思安叫月嫂。
  庄浅侧过脸冷冷盯着他。
  沈思安锲而不舍伸手去牵她的手,她使劲挣扎,他却一下子不知怎得来了气,硬是重重握住了她的手,庄浅怒极了一口咬在他手背上,咬得他手背立刻渗了血。
  沈思安全程一声没吭,等她咬得没劲儿了的时候,他又第一百零一次严肃重复,“小浅,不管你怎样生气,怎样恨我,我们已经结婚了,我是不会离婚的,你也别想。”
  对,是结婚了,在他们婚礼的前一天,两人一起去民政局领的证,这还是庄浅坚持要求的,原本沈思安是打算在婚礼后两人再去领证,现在他无比庆幸她当时的坚持。
  “你不离婚?”庄浅这时候出声了,嗓子沙哑得厉害,嘲讽全开,“不离婚陪你玩三人行吗?”
  “小浅,”沈思安无奈地叫了一声,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还当着外人的面,她这样不给他留面子,令他下不来台却又不敢反驳,只得顶着另外两人看好戏的眼神,又一次耐心重复,“小浅,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我跟尤娜什么都没有,她是被人放到我床上的,在我发现的时候她就已经断气了,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尸体——”
  他稍微修改了事情细节,隐瞒了自己亲手杀死尤娜的事实,和一庭闻言微微挑眉,看庄浅反应。
  “你的意思就是,有人蓄意陷害你了?”庄浅平铺直叙,声音中听不出情绪,“是有人故意破坏我们的婚礼,故意将一个死人放到你床上,故意制造你吸毒过量的场景,这一切都不关你的事?你就清清白白一干二净无辜至极”
  自从醒来之后,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说这么多话,沈思安眼神明显惊喜,连忙顺着她的话说,“对对就是这样,若不是事出有因,我绝对不会缺席咱们的婚礼,你放心,婚礼我一定会给你补办——”
  “啪!”
  响亮的一巴掌落在他脸上,沈思安语气骤断,左边脸颊火辣辣的。
  他一时有点懵,看着近在咫尺的清秀面容,“小浅?”
  庄浅目光轻敛,满脸都是不耐与烦恶,终于将忍了很久的两个字吐出来:
  “废物。”
  结个婚都能被人踩着耍得团团转,还险些连命搭了进去,不是废物是什么?
  沈思安一只手捂着脸,看到了对面两人嘲笑的眼神,无比想要开口叫两人滚,偏偏现在又没他开口的机会,只听到庄浅道,“乔焱绊住你,无非是捏着小琮的命,他心高气傲又原则性强,真要靠这种下三滥手段,早八百年前就用了,你若是当场让人将他绑起来狠狠揍一顿,他便什么幺蛾子都不敢闹。”
  她说得并没有错,事实上沈思安后来也是这样想的,可这种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口口声声都是乔焱怎样怎样,令他觉得比挨了一巴掌还膈应得慌,心里酸得不是滋味儿。
  可现在不是翻旧账吵架的时候。
  沈思安好语想跟她说说话,“我原本也跟你想法一致,但还是通知了沈雨巍以防万一,可后来我一时大意喝了杯厨房阿姨递来的水,就是那个新来的吴阿姨——”
  “她在水里下药?现在人找不到了?”庄浅皱了眉。
  不等沈思安开口,和一庭终于找到了插话的地方,赶紧回道,“找到了!已经找到人了,还在审,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一副生怕被牵连的样子,慌手慌脚看起来特滑稽。
  庄浅看傻-逼一样看他一眼,“你紧张什么,就你这怂样,给你一万个胆子,你也想不出这种铤而走险的法子来。”说着,她突然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军刀,吓得在场三个男人突然脸色齐变,沈思安的第一反应就是夺刀。
  结果她只是轻轻将军刀丢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下颚轻轻一扬,庄浅叫何一庭,“我现在就给你个机会,你捡起这把刀,捅他一刀有仇报仇,你敢吗?”
  “小浅——”沈思安一张脸全黑了,叫她。
  庄浅:“怎么?你刚才不是说随便我怎么对你?说过的话都是放屁是不是?”
  “捡起来啊。”她叫对面的男人。
  和一庭额头滴汗,紧张地搓了搓手,瞥一眼对面男人恐怖的脸色,他狠狠一闭眼又睁眼,急忙一把将军刀推得远远的,再开口的时候,就怂得无怨无悔,“嫂子,我当思安亲兄弟,您儿就是我亲嫂子!您今天真是抬举死我了,插什么刀哟,我肯定比不得嫂子的,您请,您请。”
  一张俊脸都假笑得快抽筋了。
  一旁的邵宁见状,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
  庄浅蹙眉,看神经病一样。
  “小浅,”沈思安原本全付心神都在她身上,现在见她脸色总算活络些许,便又开始坐不住,他蹭了没几下就蹭到她身边,身体贴着她小声问,“饿了没有?厨房还有粥。”
  庄浅看一眼他凑过来被打红的半边脸,和他此刻小心翼翼的表情,原本手都捏紧了,却终于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再甩出第二巴掌,只咬咬唇厌恶地别开了脸,问,“你先前说尤娜怀孕了,她肚里孩子是谁的?”
  她这句话一出,和一庭就觉得这两人真是亲夫妻了,瞧这逻辑思路给走的,七弯八拐也能拐到同一条线来,连忙热情地回话,“检查结果在这里面咧,你们瞧瞧,有惊喜哟!”
  沈思安拿起桌上的几份检查报告,看完以后表情怪异,“孟买血?”
  和一庭:“尤娜是a型血,她肚里才三个月大的孩子却是稀有到几乎不可能出现的罕见孟买血,一定是遗传的孩子父亲。”
  他又忙不迭补充,“老子可是妥妥的a型血,你别冤枉我。”
  “还有,”和一庭又补充,“孩子的dna也寻不到匹配对象,我已经将‘圈’里所有可能对你下手的人都配对过了,没一人的dna配对成功。”
  “沈雨巍呢?”
  “也不行。”
  沈思安到此终于皱紧了眉头,不肯相信自己竟然料错了——他跟尤娜接触不是一两次,那女人心狠手辣是真,对异性基本没需求也是真,但没有一个女人会想要害死自己的孩子,在明知自己怀孕还铤而走险贩-毒,她一定是背后有人。而这个人,十有八-九是她孩子的父亲。
  结果现在竟然不是?
  难道尤娜真的只是跟一个无关紧要的男人发生了关系,然后怀孕?
  沈思安正自我怀疑之际,却没注意到,他身边的庄浅早已经白了脸色,只见她猛地从沙发上直身起来,紧张地抓过他手上检查报告,反复确认之后,瞳孔陡然瞪大,声音都在发颤,“不可能……这不可能的……怎么会、孩子怎么会——”
  “小浅,你怎么了?”沈思安看向她。
  “这不可能的!”庄浅狠狠将报告拍在桌子上,厉声道,“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其余三分均疑惑地看向她。
  庄浅拼命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庄浅是孟买血,遗传自秦贺云——几乎没人知道这件事。
  她首先想到的是秦围,可转瞬又自我否定:秦围不是秦贺云亲生,不一定是这种稀有血型,因此不可能让尤娜怀上孟买血的孩子。
  所以,现在就只余下两种可能:
  可能一,事有凑巧,尤娜遇到了一个陌生的孟买血型携带者,并恰好与之发生关系;
  可能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