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叶觉非突然往一个房间里走去,陆小凤微微愣了一下,连忙追了上去,疑惑道:“觉非?”
  “那里之前应该有人来过。”叶觉非用剑柄指了指明显比别处更薄的窗纸,走进之后才能看出,上面的灰尘上还有些些微触碰到的痕迹。
  屋门是锁着的,叶觉非推了一下之后,直接用千叶长生剑将门锁砸了开。
  “又是一口棺材……”陆小凤喃喃道,只不过,这屋子里的棺材,却是新的。
  “我想,我大概知道里面的人是谁……”叶觉非盯着那口应该就是小潘让人收殓尸体时用的棺材,有些古怪的说道。
  陆小凤愣了愣,转过头来看向叶觉非。
  叶觉非对着他微微颔首。
  陆小凤再一次把棺木推开,看见里面的时候,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又是这张脸……”叶觉非也怔了一下。
  西门吹雪冷冷的断然道:“是易容面具!”
  “是。”陆小凤看着那具再一次被人覆上了玉天宝的脸的尸体,苦笑道。
  ☆、第114章
  叶觉非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对陆小凤道:“是玉天宝告诉你,他会在这里的吗?”
  陆小凤微微怔了一下,脸上似乎飞快的闪过一副恍然的表情,随即,却又平复了下来,只是摇摇头,有些意味不明的苦笑道:“我们分开之前,他只是悄声告诉了我‘义庄’两个字而已。”
  叶觉非眨了眨眼睛,道:“你以为,他是在和你约定见面的地点?”
  陆小凤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微微皱起的眉,毫不掩饰的流露出一丝因担忧而且的烦躁情绪,无奈道:“是,也不完全是……我本来想着,即使这里不是玉天宝藏身的地方,但是,至少总能找到些别的线索……”
  “线索的确有。”西门吹雪的声音冷得像冰,无需赘言,叶觉非和陆小凤两人也明白,他口中的线索,定然是指那些尸体。
  陆小凤眉头紧缩,盯着那具依旧顶着玉天宝的脸的尸体,喃喃道:“如果那些尸体真的是天宝留下来的,那么,这句尸体的脸,为何又要特意易容成他自己的模样……”
  叶觉非和西门吹雪都没有答话,陆小凤像是在和他们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继续轻声道:“岁寒三友是西方魔教的护法长老,隐居二十余年之后再次现身中原,便是为了跟随少教主,可是,玉天宝对他们却并不信任……”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叶觉非突然开口道。
  陆小凤抬起头来,盯着叶觉非的脸庞。
  窗外寒风凛冽,透过单薄的窗纸吹了进来,窗纸发出哗哗啦啦的轻响。屋子里的蜡烛是白色的,刚刚被点燃的一豆烛火也随风摇晃,影影绰绰,在破旧而脏污的墙壁上投下的影子如同鬼魅一般。
  去掉那个寻常妇人模样的易容面具之后,叶觉非的脸颊,在这样的光影下,有一小半被笼罩在摇曳而昏暗的烛火里,反而却愈发显得苍白。
  “罗刹牌。”叶觉非看着陆小凤的眼睛,轻声说道。
  不等陆小凤做出反应,叶觉非已经理清了头绪,按照自己的想法,继续轻声道:“蓝胡子口中说,罗刹牌被他的妻子李霞盗走……此事暂且不论是真是假,但是在最初,罗刹牌是应该在玉天宝手中的。蓝胡子会得到罗刹牌,则是这个年轻人顶着天宝的脸在银钩赌坊数日豪赌,将其抵押了出去。”
  陆小凤缓缓的点了点头,盯着棺木中的年轻人的尸体,道:“若是这人真的是西方魔教少教主,却意外罹难,命丧中原,那三位护法长老回去之后,定然无法向教主玉罗刹交代……若我所料不假,岁寒三友命人抬着尸体上门,便是为了逼我去帮他们找回罗刹牌,并找回杀害‘少教主’的凶手,带回去向玉罗刹请罪……”
  ——而这个“凶手”的人选,自然便是被方玉香摆了一道的陆小凤了。
  叶觉非轻声道:“这人临死前,其实是我在旁边的……”
  陆小凤闻言一怔,有些惊异的抬起头来看着她。
  叶觉非从容而平静的和他对视了一眼,想起那个年轻人临死前的情景,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低声道:“他也不是意外身死,而分明是被人下毒杀害。”
  “说起来,死的人,却并非是真正的少教主,玉天宝又对岁寒三友防备颇深……”
  叶觉非现在说的事情,有些陆小凤已经想到了,而关于这个年轻人身死的细节部分,此前却是并未在意。
  随着叶觉非的话音落下,陆小凤的脸色也随之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蓝胡子的言语之中虽然冷静,可是,他却对玉罗刹充满惧意,甚至连那几十万两银子都可以不要,只求把罗刹牌还回去。
  更何况,那个已经遇害的年轻人顶着玉天宝的脸在银钩赌坊招摇数日,一掷千金,上到银钩赌坊的老板蓝胡子,下到赌坊里的庄家打手,想必都应该已经十分熟悉玉天宝的那张脸才对,可是后来,假的玉天宝身死,真正的玉天宝现身之际,银钩赌坊里蓝胡子却并未出现,岂不奇怪?
  还有方玉飞,在此之前,陆小凤和他乃是多年好友,若是真的有事情,莫说只是找回一张罗刹牌,便是西方魔教的玉罗刹,为了朋友,陆小凤也能奋不顾身的出手。
  可是,方玉飞却将是选择陆小凤骗到银钩赌坊,然后任由已经嫁给了蓝胡子的自己的亲妹妹去勾引陆小凤,这般行事,着实让人难以理解。
  之前陆小凤满心都是被朋友欺骗利用之后的愤怒,并未细究,如今想来,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却是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诡异的色彩。
  陆小凤又低头凝视了这具尸体一眼,旋即伸手,重新将棺木阖上,皱了皱眉,抬起头来对叶觉非道:“我想再去银钩赌坊看看,蓝胡子和方玉飞之言,恐怕未尽其实!”
  叶觉非眨了下眼睛,道:“那玉天宝呢?”
  陆小凤的脸上也有些苦笑,道:“我不知道……”
  “玉天宝……”一直寡言少语的西门吹雪突然冷淡而又轻微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对陆小凤问道:“你口中的这个玉天宝,便是西方魔教的少教主?”
  陆小凤稍稍愣了一下,不明白西门吹雪怎么会突然有此一问,却还是立刻道:“不错。”
  西门吹雪深深的看了叶觉非和陆小凤一眼,冷冷道:“看来,你们两个人都不曾听闻,西方魔教的教主玉罗刹,已经身死的消息。”
  陆小凤和叶觉非霍然睁大眼睛,同时惊道:“你说什么?”
  西门吹雪脸上的表情依旧十分冷淡,甚至带着几丝无情的漠然,淡淡道:“据传,西方玉罗刹,就是在他的儿子入关后,突然暴毙的……”
  陆小凤脸上的惊骇之色还未褪去,叶觉非却已经挑了挑眉,用一种颇有些古怪的口吻,似笑非笑的问道:“玉罗刹在玉天宝入关后突然暴毙……那岂不是数月之前的事情?”
  毕竟早在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月圆之夜约战紫禁之巅的前夕,陆小凤就已经结识了玉天宝,两人甚至还结伴前往了京城。
  陆小凤也眉头紧缩,喃喃道:“玉罗刹身死,西方魔教将此事按的死死的,隐而不发,也不知道又是何种盘算……”
  停顿了一会儿,陆小凤看向西门吹雪,道:“这个消息,是否足够隐蔽?或者是,蓝胡子、方玉飞他们,会不会知道……”他倒是从来不会怀疑西门吹雪所得到的情报的准确性。
  西门吹雪淡淡道:“蓝胡子和方玉飞知不知道,我并不清楚,不过,岁寒三友身为西方魔教的护法长老,便是在魔教之中,也称得上是地位尊崇,便是西方魔教总坛中也定然有些势力,这件事,他们肯定会知道。”
  叶觉非和陆小凤互相看了一眼,脑海中闪过同一个念头,这件事,玉天宝是否知晓?单看他今日的做法,极为谨慎防备,而且,眉宇间也隐隐流露出几分困恼忧虑,想必是知道的,可是,亲生父亲暴毙,玉天宝虽然面有忧色,却不含一丝悲哀,却又显得格格不入了……
  西门吹雪冷冷的看过来一眼,淡道:“传闻中,西方魔教的少教主入关,玉罗刹暴毙,都是这几日的事情!”
  ——而玉天宝其人,西门吹雪早在京城之时,便已经见过了。
  陆小凤的面上闪过一丝异色,瞬间明白了西门吹雪告诉他这两个消息的深意,深深皱着眉,几乎脱口而出道:“究竟是谁在放假消息!?”
  窗外风声呜咽,叶觉非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外面,阴森昏暗的院子,摆放着的满地棺材,这番场景,让她不禁想起了曾经在长安城外凤翔义庄调查事情的情景,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这里虽然棺材不少,但是至少不会从棺材里爬出来一堆散发着湿腐之气的活动的尸人……
  虽然因为内力深厚而并不惧冬日的寒意,可是,听着呼啸呜咽的风声,置身这般阴森可怖的场景中,那种背脊生寒的感觉,却多少有些挥之不去。轻轻的舒了口气,叶觉非握着千叶长生剑,轻轻的抱住了自己的手臂,至少心里觉得暖和了些。
  “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玉天宝,”叶觉非抱着自己的轻剑,轻声说道:“天宝他既然之前便能在百花楼处留书,说明他那时候,很可能已经知道了西方魔教发生的事情。不管那时入关的少教主是真是假,也不管玉罗刹究竟是不是真的已经暴毙殒命,我在意的,始终只是他的安危罢了!”
  对于叶觉非的说法,陆小凤自然是心有戚戚焉。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个缠绕在一起的线团一般,西方魔教、玉罗刹、银钩赌坊蓝胡子、方玉飞兄妹、岁寒三友,甚至是玉天宝本人,凡是出现过的,这些人几乎是一人一个说辞,再加上刚刚西门吹雪所知晓的消息,让事情变得更加的扑朔迷离。
  虽然还理不清头绪,可是,陆小凤最担心的,却也同样是他的朋友的安危。
  待到叶觉非三人带着更多的困惑不解,离开城外的义庄之后,上面的草地上,再无碎叶声响,原本寂静中带着几分阴森的义庄,也再度归于沉寂。
  而在义庄底下一间能够清楚听到上面说话的密室里,一个人突然轻笑了起来,“你那几个朋友,倒是颇为乖觉。”
  玉天宝一动不动的坐在桌边,定神看了对面坐着的人一眼,却是不欲多言的闭上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面色沉静如水。
  ☆、第115章
  义庄一行,叶觉非、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三人却并未找到玉天宝的身影,原本已经稍稍安下心来、甚至还千方百计的试图让叶觉非回去的陆小凤,自然再度陷入了担忧的情绪之中。
  不知何时,深暗而寂寥的夜色里,渐渐笼上了一层浓稠的白色雾气,风露霜寒,城外的义庄更是被茫茫白雾掩得飘渺迷离起来。
  等到岁寒三友孤松等人找到义庄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寒梅的手中还握着那个银色诡异的竹管,而孤松却是面色阴沉,小心翼翼的劈开院子里摆放着的破旧棺材,看见里面躺着的自己的几个手下之后,面上的表情顿时更加阴冷的几分。
  “这人倒是好手段!”孤松声音冷厉的说道,在阴森而又渺茫的雾气之中,仿佛他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飘忽遥远的阴戾。
  青竹道:“教主玉罗刹已经暴毙身死,少教主玉天宝却是仍旧失踪……有这般手段之人,也不知道是少教主,还是魔教总坛里别的高手……”
  岁寒三友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的脸上,都带着些惊疑不定的阴沉。
  若是杀人灭口的便是玉天宝,那么只能说,他们所有人以前都小看了这个平日里只会享乐的少教主,而若是魔教总坛的其它人隐藏身份前来,便意味着,他们又多了一个藏在暗处的死敌,尤其,还不知道这个藏在暗处的人是身为玉罗刹生前的死忠,还是特意选在这个时机入关另有所图……
  在魔教总坛之时,玉天宝虽然没做过什么欺男霸女太过难看的事情,可是,他也的确没做过什么正事,就和那些被宠坏了的富家子弟一样,一身的纨绔气息,除了那张脸还能撑撑门面以外,完全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
  西方魔教总坛虽然阔达辉煌,可是,白雪皑皑、千里冰封的昆仑雪原上的风光,毕竟比不过中原地带的繁华盛景。
  银钩赌坊之中,他们本以为,玉天宝沉迷赌博,乐不思蜀,输红了眼睛之后,竟然连罗刹牌都抵押了出去,却没想到,那个“玉天宝”,竟然只是一个带着人皮面具的假货!
  他们三个早在二十余载前已经声名赫赫的江湖前辈,竟然被那么一个平日里只知道贪图享乐、尚在弱冠之龄的纨绔子弟耍了一通!
  因为浓重雾气的遮掩,岁寒三友等人并未向叶觉非他们之前那样,注意到那个单独摆放着一口棺材的屋子,只是将院子里的棺木和尸体尽数摧毁之后,便匆匆离开。
  然而,他们在上面的事情,依旧稳坐在义庄下面密室中的两人,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坐在玉天宝对面的那人,若有所思的轻笑道:“竟然只是毁了棺材和尸体,而没有放火将庄子烧成灰烬,我那三位护法长老,这是要故意把这幅场景,留给你那几个朋友看不成……”
  玉天宝淡淡道:“岁寒三友手下的人,是你杀的?”虽是问句,玉天宝却是用平铺直叙的语气说了出来。
  玉罗刹看了他一眼,以他的思虑周密,自然察觉得到,若是之前,玉天宝称孤松他们,从来都是教中的护法长老,如今,却是变成了昔年他们在江湖中的名号“岁寒三友”!
  片刻的寂静无声之后,玉罗刹仿若什么都不曾发生般,悠然道:“教中的组织实在是太过庞大和复杂,虽然总会有人包藏祸心,不过,能够让我完全信任的人,总还是有的。”
  玉天宝只是沉默。
  “你不问跟在岁寒三友身后伺机而动的人是谁?”玉罗刹问道。
  玉天宝摇了摇头,冷淡而疏离的笑容里仿佛带着些许苦涩,却又带着些和玉罗刹如出一辙的讥讽之意,“没必要……我也不需要知道。”
  玉罗刹抬起眼睛,对于玉天宝的这般态度,似乎起了些好奇之意,笑着轻叹道:“你似乎,并不意外我会出现在这里?”
  稍稍停顿了一下,玉罗刹把手搭在了玉天宝的肩膀上,察觉的掌心下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和躲闪,心思一转,却若无其事的继续笑道:“是了,你长这么大了,却从来不曾在教中安插过自己的人手,身为少教主,恐怕教中随便一个护法长老伸的手都比你要长……教中传出的我暴毙身亡的消息,有人告诉你吗?”
  玉天宝缓慢的点了点头,神色冷淡而漠然。
  “听到父亲暴毙身亡的消息,我的儿子竟然没有立刻赶回教中总坛,而是直接从所有人的眼中失踪,天宝,你的做法,让我感到非常的意外……”
  玉罗刹此言并不为虚,尤其是当他诈死之后,终于引得教中暗藏心思的人无所顾忌的对少教主和罗刹牌出手。那些人的做法,玉罗刹早有所料,然而,玉天宝的反应,却是完全偏离了玉罗刹的想法——
  毕竟,那样一个从小就被捧得极高、被无数人奉承尊崇、被“父亲”娇惯着养大的孩子,在玉罗刹、甚至是西方魔教中的无数人眼中,都是一个纨绔败家子的典范。
  玉罗刹是真的没有料到,自己诈死的消息刚刚隐蔽的传出,他的这个“儿子”、玉天宝本人就玩起了失踪,甚至还安排了人易容成自己的模样,在赌坊里一掷千金,将无比珍贵的罗刹牌输给了银钩赌坊。
  只不过,罗刹牌所代表的势力何等令人觊觎,玉天宝此举,倒是正好将银钩赌坊的老板蓝胡子,以及一直隐藏身份的黑虎堂的主人“飞天玉虎”方玉飞也拖下了水,对于玉罗刹而言,借此机会,利用别人的手瓦解掉近年来渐渐和自己的势力有所冲突的黑虎堂,倒是一个意外的惊喜了。
  就连今日,玉天宝和江湖上同样声名赫赫的“四条眉毛”陆小凤以及那个年轻女子在打什么哑谜,玉罗刹不得而知,不过,义庄一行之后,陆小凤三人又转头盯上了银钩赌坊和方玉飞,对此,玉罗刹自然是乐见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