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行吧,大佬到哪里都是大佬。这个回答,深谙“与人斗其乐无穷,与天斗其乐无穷”的精髓了。
  ……
  “雄兽”耐心的陪在“雌兽”身旁,陪了好几日,终于在第七天这个吉利的日子里,陪她等到赤龙走了。
  察觉到那无法违拗的衰弱如流水一般褪去,大概明白师尊的概念是“女子癸水一般来七天”的玉襄翻身而起,冲出屋子,跑到伏凌门前,开始猛敲他的房门。
  他已经学会了自己穿衣梳头,而且每次都在玉襄敲响第一次门后,准时开门。一度让她非常疑惑,他到底什么时候醒的。
  “师兄,你记住。”她握紧了他的双手,以一种劫后余生,死前托孤般的慎重语气,一字一顿道“女子癸水,不一定,都是七天。”
  “也不一定,都是虚弱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的。”
  “我们毕竟只是在正常的新陈代谢,不是深受重伤,几近垂死。”
  “而且——我们是一月一次。但是,不要紧,我很快就会斩赤龙了。你知道斩赤龙吧?我以后都不会再有癸水了,好吗?”
  伏凌“……”
  他没听懂,所以冷漠道“你傻了?”
  ……
  但玉襄真的怕了他了。她废寝忘食的刻苦修行,终于达成了一项壮举——
  一般女修修成斩赤龙的时间,平均在四五十年左右,但玉襄入门三个月后,就做到了。
  在旁人惊讶赞叹的目光中,被誉为天才的玉襄却一点儿骄傲的情绪都升不起来。
  ……被自己师尊设下的名为“我想象中的癸水”的“禁制”逼成这样,根本就骄傲不起来啊!
  更何况,她本就早已走过一遍修行之路了,此刻重头再来,自然轻车熟路,比旁人进展更快是理所当然之事。
  与之相比,伏凌的进度就慢上了许多。
  他极爱剑,得了一柄佩剑以后,纵然那剑只是凡品,他却爱不释手,整日佩在腰间,不肯离身。
  入门弟子皆要修行剑术,没有人不努力,可纵然旁人可以说是刻苦,他——却简直是在透支生命一般的练习。
  玉襄一直陪着他。他早上舞剑时,她在一旁打坐冥想,他中午舞剑时,她在一旁打坐冥想,他晚上舞剑时,她还在一旁打坐冥想。
  可是,随着众人的修为渐渐精进,一直执着于剑术的伏凌,已经被甩开了很大一截。过分的痴迷,被视为有损修行。大师兄武德都找过伏凌谈过好几次,然而不管是委婉或者直接的劝说,他都只是默默地听着,一双寒冰般的眼眸深深的凝视着你,仿佛认真至极。
  然后一转头,却还是我行我素。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五十章
  玉襄知道自己的师尊,一向都是个颇为任性和自我的人。旁人的劝诫说的再情真意切, 对他来说大约也只是“就算你说的都对, 但那又怎么样?”
  他只做他认为对的事情。
  后世的太逸真人便是如此行事, 他的地位与名望摆在那里,没人敢有异议。可此时,他却只是广寒峰上一个普通的弟子。
  武德提醒过几次, 见他并未放在心上后, 便也不再多说了。而这造成的后果,便是伏凌慢慢长大, 然后开始渐渐衰老。
  这是玉襄从前想都未曾想过的事情——师尊原来也会老么?
  记忆中,他一直都是风华万千,傲然冷艳的样子,仿佛永生花一般, 将岁月定格在了最为美好繁盛的年纪。
  可是,若他也曾经身份微末, 璞玉蒙尘, 年轻幼稚过,那么, 衰老沧桑, 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玉襄瞧见他脸上出现第一条皱纹,发间出现第一根银丝时,只是怔了一下, 便很快的接受了这个设定。
  她不知道师尊为何执着于剑术, 以至于迟迟不肯悟道, 但她相信,他绝不是不能,而只是不愿。
  他未来的成就绝不会仅限于此,因此,她并不劝说什么,只是经常去春寒峰上,为他求取一些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的丹药——这对修真之人来说,是极为低级和鸡肋的东西,但对仍是凡人之躯的伏凌来说,却已是不可多得的灵丹妙药了。
  他现在的容貌自然无法与青春永驻的修真者相比,但对凡人来说,时光已经是非常优待了。
  七八十岁的老人,看起来还精神隽烁,除了一头银发露出了些许端倪外,他的容貌年轻的仿若只有三四十岁。
  而他眉眼周边的肌肤,虽然日益显出老态,眼睛却一直都是清澈明亮,丝毫不见迟缓疲倦,纯粹专注的宛若少年,不见迷茫。
  他与玉襄站在一处,一开始像是姐弟,后来像是兄妹,如今却像是父女。
  像兄妹的时候,旁人便开始猜测,玉襄什么时候会离开伏凌,可到了如今快要像是爷孙的时候,他们却依然形影不离。
  人们对于永恒有着本能般的向往和憧憬,而至死不渝的爱情,则更加令人心生敬畏。
  如今无人再看笑话一般等着看玉襄与伏凌分开,即便有,也只在心中默默的冷眼旁观,却不再宣之于口——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似乎成了人们心中的某种象征——人们反而开始希望,他们可以长长久久,一直一直也不要分离。
  甚至有不少人忍不住冲到伏凌面前,对他不满道“你就算是为了玉襄,也得努努力吧?你现在这样,像什么样子!?”
  “整日浪费时间,你不觉得惭愧吗?玉襄为了照顾你,连入定都不敢!”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自私,你从来都不为玉襄考虑吗?”
  托他们的福,伏凌面对陌生人的时候,脾气越发的恶劣起来。玉襄只得出面打圆场,将这些为她“打抱不平”的“好心人”好言劝走,以免自己的师尊一言不合,懒得多说,就直接拔剑而起。
  玉襄知道他的剑有多可怕,哪怕此刻伏凌毫无修为,她却也不觉得他会输——
  任何见过他练剑时的样子,见过他挥出的剑的人,都绝不能相信和想象,他会失败。
  然而上阳门中,如今没有人怕他的剑。
  在他们眼中,伏凌的剑术再怎么精妙,也不过是一个不知上进的“凡夫俗子”。
  好好地飞仙之路不走,整日抱着一柄凡铁破剑,不是不求上进是什么?
  武德甚至都来问过玉襄“你……为什么一定非
  要守着他?”
  他自己都不大相信道“就只是因为入门时,你不小心碰到了他,便要以身相许么?”
  当然不是。
  可是,若要解释起来的话,真正的原因恐怕要比这个复杂百倍。于是玉襄干脆就让大家都这么认为,还省了她多费口舌的麻烦。
  “有什么不行的吗?”她道。
  “你入门不过短短百年,修为却已超同辈远矣……”武德迟疑道“师尊对你寄予厚望,你……你万万不可耽于情爱,自毁前程。”
  ……这话语,让玉襄莫名的感到了一阵熟悉……
  果然,紧接着,那熟悉的论调便再次出现了。
  只听武德道“你要知道,天宽地阔,世间何其之大,大道包容万物,何其玄妙,至高无上!我辈岂能鼠目寸光,忽略大好河山,却非要在一个人身上吊死?”
  玉襄“……”
  出现了,出现了。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一样的味道——
  人人都以为我爱着师尊!
  只是,原本是大家都觉得她配不上太逸真人,现在却变成了,大家都觉得伏凌配不上她。
  玉襄的容貌依然固定在了十七八岁的模样,那些失去的法术神通,也已经一一捡起,重新踏入了修行之道,青春永驻,寿数绵长,甚至比之前更为精进——第一次修行时,磕磕碰碰没有注意到的瑕疵与纰漏,以得道后的高度重新审视,轻而易举的便得到了弥补和修缮,因而道心更加圆融成熟。
  而且,重来一次,一直陪在修炼狂伏凌身边,她也没有别的事情好做,只能跟着他一起修行,更加的心无旁骛。
  她修为精深,又进展极快,被众人视为天纵奇才,即便是一直都不大重视玉襄的玉楼,也终于出面,开始亲自教导。
  于是,一个在众人眼中,是近百年只闷头练剑,除此之外一窍不通的“废物”。
  一个是入门近百年,修为便精深到广寒峰上,仅次于首席弟子武德的天才。
  这体验太过新奇了,每次瞧见未来的太逸真人,如今的伏凌被旁人嫌弃,都让玉襄忍不住的想笑。她曾经也担心过伏凌会心有不忿,却发现他是真的毫不在意。
  那种完全视旁人于无物的自我,甚至都让玉襄忍不住感到有些羡慕了。
  而武德的重点也因此从伏凌身上,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开始履行首席大弟子的责任,为陷入困境的师弟师妹们进行心理辅导工作。
  这是繁琐而劳累的工作,但武德却尽心尽力,毫不推诿。玉襄觉得,怪不得他以后能够成为上阳门的掌门——整个上阳门,大概也没有比他更负责,更细心的人了。
  “你不着急吗?”武德这次找来的时候,伏凌正在悟剑。
  他盘腿而坐,双眼紧闭,爱剑置于腿上,双手按在剑上,仿佛在与它沟通交流。
  玉襄便在不远处守着他。
  他入定的很任性,不像别人,入定前起码要寻一个安全舒适的地方。常常毫无准备,毫无征兆,便关闭五感,神识深潜。短则几日,长则几月的对外界不闻不问。
  武德总觉得,他是知道玉襄一定会在身边为他护法,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但这一行为毫无疑问拖慢了玉襄的修行。
  她如今前途远大,在广寒峰上的地位仅次于武德,修为也仅次于武德,可却比他年轻了好几百岁。
  在整个上阳门内,也是重点培育的精英弟子——尤其是,她还是玄阴之体。
  武德知道这一点,他也知道师尊的意思,是叫她不要再这样白白浪费时间——要么离开伏凌
  ,不要被他影响,要么让伏凌一起,跟她踏上修行之路,否则,就必须要分开。
  玉襄隐约能够感知到这一点,她有些微妙的觉得,这就像是老师担心两个优等生早恋,导致原本优异的成绩会一落千丈。
  “你不懂。”玉襄只能道,“他不会止步于此的。”
  “你总是对他很有信心。”武德无奈道,“但他今年,快要八十九了吧?纵然剑术超绝,又有你为他求得丹药,延年益寿,但凡胎,寿数最多也不可能超过两百。你还能守着他多久?你依然还是要这样看着吗?”
  玉襄顿了顿,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看似无理的坚持道“……我相信他。”
  “……可你的修为已经停滞不前很久了,师尊很关心这一点。”他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道“要我说,就是因为你把他宠坏了,他才敢这么肆无忌惮。你若是放手不管,让他一个人试试看?”
  “我就算放手不管,他也不会怎么样的。这对他才不是什么惩罚——对我才是。”
  听了这话,武德望着玉襄,有些惊异的皱眉道“我总觉得,你好像很离不开他。这是为什么?你们原本就毫无交集,入门之时才初次见面接触,为何你却仿佛……仿佛情根深种?难不成你们还有什么约许了三生三世的前世姻缘?可我看这姻缘,只有你一人记得,伏凌根本毫无印象嘛!”
  玉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为什么不猜他前世是我爹?”
  “那你娘是谁?”
  “我就不能是我爹一个人生的么?”
  “看不出,伏凌还有这功能。”武德和她贫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转头看向了不远处,正在闭目冥想的伏凌,微微皱了皱眉头“可你付出这么多,他都知道吗?接受吗?值得吗?他若是心里有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玉襄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而见她仍然毫无动摇之色,武德叹了口气道“师尊要他下山游历。”
  “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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