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沈泣月想抽出肩,可无霜恰到好处的揉捏让她怎么也挣脱不开,“哥哥赶紧走吧,天一亮,哥哥可就是杀害驿馆守卫的重犯…”
  “这罪过,有李重元犯下的重?”无霜哈哈大笑道,“泣月,哥哥告诉你——柴昭没有死!”
  沈泣月孱弱的身子骤然僵住,俏脸唰的煞白一片。
  无霜见她怔住,继续冷冷笑着道:“天命所归,你求我去助李重元也是徒劳无功,柴昭和岳蘅被殷家堡的人救走,一路沿着官道护送上京,刚刚…已经进了徽城。哥哥也是露了相,再不能留在周国。念着你我多年的情意,哥哥这才冒险回来找你…”
  “怎么会…怎么会…”沈泣月喃喃的绝望道,“李重元精挑的人马,还有哥哥无往不利的刺客…都是杀不了柴昭…杀不了他?”
  无霜翻进里屋,环顾着空空如也的屋里道:“柴昭顷刻就会进宫,李重元是一定活不成了,跟我走!”
  沈泣月退着蹒跚的步子摇头道:“走?走去哪里?”说着垂眉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按住道,“哥哥愿意带着这个孩子?”
  无霜愤恨的瞥了眼她的小腹,狠狠道:“待我们离开徽城,到了处安定的地方,落了这一胎就是!”
  骇人阴森的屋里,沈泣月因惊恐发白的容颜渗出另一番惹人心怜的动人,无霜看着这张无懈可击的倾城脸孔,啧啧道:“到那时候,泣月还是一等一的绝色,到哪里都是有无数人争着疼你宠你…”见沈泣月茫然的扶住了窗沿,无霜一把拉过她的手腕道,“耽误不得了,赶紧离开这里。”
  沈泣月裹上粉裘,僵硬的身体犹如被牵线的木偶,跟着无霜细碎的步子踩过夹杂着殷红血迹的雪地,在踏出驿馆的那一刻,沈泣月忽然嚎声大哭了出来:“哥哥,什么都丢了!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啊!!!”
  皇宫,柴逸寝屋。
  死一般的寂静。
  叶瑜等人重按着跪地的李重元,李重元耷拉的头颅低低晃荡着,双目沮溃的垂视着身前死在自己剑下的吴佑。流尽鲜血的吴佑瞳孔早已经放大,死亡定格着他错愕忏悔的脸,在他死难瞑目的眼里,李重元似乎看到了往昔的幕幕重现,他看见了马背上少年的你追我赶;看见了苍山的茫茫大地上,几个少年习武读书,欢声笑语;看见了活生生的吴佑一步步走近自己,咧嘴笑嘻嘻道:“重元大哥!重元大哥?重元大哥…”
  李重元不敢不想,可却难以抑制的死死对视着吴佑忽闪的大眼,忽的大叫道:“不要,不要看着我!不要喊我的名字!”
  叶瑜等人不解的看着胡言乱语的李重元,面面相觑不知他怎么了。
  ——“重元大哥?”吴佑诧异的指着他道,“你就是我重元大哥啊?为什么不能喊你?重元大哥…你为什么不应我一声?”
  李重元颤着身子探出颈脖,他想看透吴佑的眼睛,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还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那双早已经凝固的眸子如同苍山深不见底的冰湖,湖底一个身影渐渐清晰,黑衣裹身,神采英拔,李重元又爬近了些,他想努力看清那个人,看清他那双眼睛…
  李重元忽然惊喊的弹开身体,倒在了吴佑身旁大滩血泊里,黏腻腥咸的血水浑染着他的锦衣,他想逃,却无处可逃…
  ——他看见了,愈来愈近,一双鸽子灰般幽冥的眼睛……
  第123章 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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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重元颤着身子探出颈脖,他想看透吴佑的眼睛,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还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那双早已经凝固的眸子如同苍山深不见底的冰湖,湖底一个身影渐渐清晰,黑衣裹身,神采英拔,李重元又爬近了些,他想努力看清那个人,看清他那双眼睛…
  李重元忽然惊喊的弹开身体,倒在了吴佑身旁大滩血泊里,黏腻腥咸的血水浑染着他的锦衣,他想逃,却无处可逃…
  ——他看见了,愈来愈近,一双鸽子灰般幽冥的眼睛……
  ——“柴昭…”李重元死死看着屋外走近自己的那个人,“柴昭。”
  “大哥!”柴婧哭出了声,“大哥!”
  柴昭看向吴佑僵硬的尸首,灰眸溢出大片的痛心,阴冷的扫过李重元熟悉而又陌生的脸,疾步奔向柴逸的龙榻,跪在了柴逸身边。
  “叔父…阿昭回来了。”柴昭握住柴逸冷如冰块的手,“叔父。”
  柴逸使尽力气睁开凹陷的老目,幽灰无神的盯着侄子锋利依旧的年轻面庞,干裂的唇齿努力半张开来,喉咙里隐隐发出呜咽之声,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叔父,阿昭都知道。”柴昭将柴逸干如枯枝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哀声道,“阿昭知道叔父要与我说什么。奸佞不可饶恕,他对叔父做过什么,我都要十倍百倍的倾在他身上;他伤了公主的心,我便要剐了他的心…”
  柴婧拭泪的衣袖已经潮湿一片,柴逸虽然不能言语,怒睁的凹目滑落下大颗大颗浑浊的泪水,指尖深深按进柴昭有力的手心,深重的喘着仅剩的气息。
  殷崇旭和殷崇诀并肩站在门槛边,见吴佑丧命也是惊诧,再看李重元如同丧家之犬般匍匐在地,前几日还器宇轩昂的驸马爷,竟是落得如此境地,也是有些唏嘘。兄弟二人对视着,眼神都满是对彼此的意味深长。
  “父皇要对祁王说的话,本宫替父皇说。”柴婧站起身,跪在了柴逸床边,俯下哀恸的脸,“祁王柴昭,皇上亲侄,文韬武略,战功齐天,情义双全,人中之龙,乃皇上钦点大周继位储君…父皇,您想说的,是不是婧儿所言…”
  柴逸释开深皱的眉头,纠结痛苦的面容缓缓舒展开来,手心摸索着柴婧的手腕紧紧拉住,下巴略微动了动。
  殷崇诀镇定的听着柴婧一字一字说出柴逸的遗诏,唇齿微张轻声道:“柴少主,终于要坐上泽天大殿那张龙椅…”
  “天命所归,断不可逆。”殷崇旭身姿不改低沉道,“否则,就是眼前李重元李驸马这般的下场。”
  “父皇。”柴婧滚落的泪水滑进柴逸手背蔓延的青筋脉络里,柴逸想擦去女儿悲痛的泪水,可才抬起手就又无力的垂下,“父皇不要抛下婧儿啊!”
  柴逸唇角艰难的动着,似乎还有话想问柴昭,柴昭听着柴逸口中的含糊不清的声响,凑近这个奄奄一息的老者,哽咽沉着道:“叔父,阿蘅也还活着!母子平安!阿昭有儿子了,唤作柴桐,柴桐…叔父,桐儿生的极好,和柴家男儿一样,有一双灰色的眼睛…”
  柴逸硬撑着睁开的眸子露出宽慰满足之色,缓慢的吐出最后一口气,颈脖一软斜斜的垂下头…
  ——“父皇!!父皇不要丢下婧儿啊!!!”
  ——“叔父…”
  柴昭埋下头颅,灰眸落下滚热的男儿泪水。
  ——“皇上!”
  屋里屋外的侍卫军士皆是哀声骤起,齐齐跪地俯首,“皇上!”
  殷家兄弟也跟着众人跪在柴逸床前,殷崇诀忍不住探视着这位大周君王最后的仪容,柴逸走的虽痛苦,但临终之时能见到赶回的侄子柴昭,也是得到了最后的满足,遗容安详,了无牵挂。柴逸枯竭的双手被心爱的女儿柴婧紧紧握住,可不论女儿再如何不舍,他也再也睁不开那双睿智深邃的凹目…
  柴昭不起身,寝屋内外也是没人敢动,柴昭跪了许久,衣袖按了按湿润的眼角,直起身子慢慢站起,傲立俯视着跪地的一众。
  殷崇诀窥视着站立的柴昭——他从未见过这个男人悲恸的模样,自打他在绥城密林初见这位传说中的柴少主,柴昭便永远是不改的淡定自若,无喜,亦无悲。兵临城下的视死如归,叔父被困京师的镇定无惧,淮河边生死一线的情深似海…
  此刻的柴昭,灰眸泛着掩不住的红色,眼角的泪痕依稀可见,可眼神却是微毫不改的果决坚韧,俨然已是王者之态。
  柴昭按了按柴婧耸动不止的肩膀,柴婧忍住泪水,抹去眼眶的残泪向柴昭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