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瞿式耜的难题
  杜永和扭头过来,寒着脸的看着瞿式耜,目露凶光,冷冷的道:“不能?唐王大逆不道,隆武帝尸骨未寒,就敢在福州自立为帝,仗着苏观生、郑芝龙这些逆臣支持,与皇上并立,所谓一国不容二君,唐王如此作为,可将皇上放在了眼里,这等倒逆施行,何谓一脉相承?我们与福州唐王,交战又不是一两次了,为何不能进兵福建?”
  每说一句,他就踏前一步,向瞿式耜步步逼去,到了话尾,他已经站到了瞿式耜的跟前,壮硕的身躯跟瞿式耜瘦弱的身子骨比起来,庞大了太多,仿佛一头大象与一只绵羊的差别。
  瞿式耜看着恶汉般的杜永和,却毫不畏惧,常年养气所成的雍容气度让他面对纵然凶如杜永和之流并不怯场,寸步不退的站在原地,同样脸露寒霜的冷然道:“唐王不守尊卑,窥视大宝,悍然自立为帝,当然罪该万死,但皇上大位已定,四方臣服,天下人所共知,由不得宵小之徒呱躁几句就有所动摇,况且如今福州已破,唐王这个伪绍武帝已然身死,苏观生死在乱军之中,郑芝龙更是投降了东虏,此时我们当应以大局为重,集中精力对付东虏,何必去在意已经不存在了的伪绍武帝呢?”
  杜永和面上寒气愈加浓烈,冷然道:“既如此,福建已然落入东虏之手,瞿首铺就教教我这武夫,为何就不能进兵福建呢?”
  当瞿式耜提到绍武皇帝几个字的时候,坐在龙椅上的永历帝额头青筋爆现,刚才的激动有九成是装的,这时候的激动,基本上就是本色了。
  绍武皇帝朱聿?,世袭唐王第八世孙,隆武皇帝朱聿键的弟弟。
  一年多前,当继承弘光皇帝位置的隆武帝在福州被对于抗清推三阻四的郑氏海盗集团气到极致的时候,这位在南明诸帝中最为热血年轻皇帝一怒之下,御驾亲征,派黄道周为先锋,出兵抵御进攻福建的清兵,在汀州兵败被俘,最后绝食而死。
  实事求是的说,这种死法,作为一个明朝的皇帝,很有气节了。
  不过当隆武帝死了之后,谁来当皇帝,立刻就成为一个问题。
  太平天子人人想当,龙子龙孙们挤破了头都不一定当得上,因为太平盛世,想当皇帝,那是有条件的。
  这个条件,就是你的老子,也就是现任皇帝看中了你,让你做太子,才有资格继位当皇帝,所以非嫡长子的龙子们,就得趁早死了这份心。
  包括如今的永历帝,作为神宗的旁支亲戚,当然也在死心之列。
  既然太平天子当不到,当个乱世皇帝就成了退而求其次的追求,李自成进北京,崇祯帝吊死在煤山上,他的三个儿子,一个也没跑出来,先后死在了清廷手中,南明第一个皇帝弘光帝,成为第一个捡便宜的旁支皇帝。
  先例一开,侥幸活下来的朱氏后裔们,纷纷被各类权臣军阀当作了香饽饽,在当时通讯条件落后的情况下,许多地方都出现了依靠大小军阀自立的皇帝,这些人跟崇祯的子孙八竿子都打不着,不知是隔了多少层的远方亲戚,这些皇帝,大多数都泯灭在了战乱中,成为一个个笑话。
  绍武帝,就是其中一个。
  当然了,他依靠的人实力比较雄厚,存活的时间也就长了一点。
  在苏观生、黄道周、郑芝龙等人的支持下,依靠隆武帝弟弟的身份,定都广州,继位大统,当了一个多月的皇帝。
  就在这短短的一个月中,永历帝在丁魁楚、瞿式耜等人的拥戴下,在广西继位,同样称帝。
  一山尚且不容二虎,遑论王霸天下的皇帝了,绍武和永历两边,彼此都看着不顺眼,起初还讲礼貌,派了使臣互相下诏书,要求对方自动退位,尊自己为皇帝。
  当然谈不拢。
  绍武帝先动了手,砍了永历派去讲道理的人,这就等于明着翻脸了,双方不顾清军大兵压境,在短短的一个月里,抽出时间打了好几场仗。
  永历帝的人干不过绍武的人,被打得一败涂地,缩回了广西,绍武帝还没有来得及高兴,清兵就打进了广州城,领兵大将,正是此刻站在朝堂上的李成栋,他入城之后,杀尽了投靠绍武帝的二十四个明朝藩王宗室。
  绍武皇帝最终的结局,就是被俘后,上吊自尽。
  所以对于永历帝来说,绍武皇帝不是一个他喜欢听到的名字,更重要的是,提起他来,置反正了的李成栋于何地?
  于是永历帝看向瞿式耜的目光,渐渐的变得冰冷起来,原本亲密的眼神荡然无存。
  而瞿式耜却仿佛毫无察觉一样,犹自在与杜永和争吵着。
  “为什么?因为福建与广东交境处,还是唐王的余部在留守。”瞿式耜皱着眉头,有些痛心疾首般的说道:“郑芝龙虽然降清,但他有子名森,年不过二十有五,有万夫不当之勇,又熟读兵书、颇通韬略,当年隆武帝爱他才能,特御赐姓名成功。此子召集郑氏余部,得兵数万,活动于泉州、漳州一带,如果我们进兵福建,势必如其发生冲突,本着反清者皆我盟友的原则,我们应该暂且避开,从江西进军,即可解金声恒南昌之围,又可与东虏交手,方为上策。”
  话说到这里,大家基本上都听懂了,瞿式耜这是从大局出发,要暂时抛开门第之争,集中力量与清军作战。
  但是,这些话,有些人并不爱听。
  杜永和赳赳武夫,听这么大一段话,脑子还没想出反驳的道理来,杵在那里浑似木头,呆呆的不知该怎么说话了。
  满殿文武,嗡嗡有声的议论起来,有人点头有人摇头,永历帝则面色阴沉,眉头紧锁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瞿式耜不屑与杜永和多说,就想转过身去,向永历帝慷慨陈词一番。
  却不料,他还没有开口,一个声音就在他身后开口了。
  声音阴测测的,听上去杀气四溢,让人遍体生寒。
  “敢问瞿首铺,那郑成功,现在奉的何人正统?拜谁为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