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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氏看着萧婵,神色变得有些奇怪,“这好食羌桃之人,我倒还知道一个,说起来此人与曹夫人也颇有关系。”
  王澹问:“此人是谁。”
  萧婵也有些好奇了,竖耳待听。
  容氏带着愁绪,道:“便是少君的姑母了,那位娴熟知礼的萧后了,唉,可惜红颜薄命。今日我瞟  见少君,还以为是萧后探环了,竟有五六分相像。萧家所出的女子,一个比一个出落的艳丽,如果……”
  提及萧后,在座之人都噤了口。
  缳娘大惊失色,趁嘴道:“王夫人不知,萧氏女子的模样都随老夫人的,我家翁主与老夫人站在一块,有八分相像呢。”
  容氏知趣,很快就揭过了话题。
  萧婵很少听见有人提起姑母的事情,她只知道父亲很是疼宠姑母。
  姑母性子温和,生得美貌无双,曾贵倾后宫,但就是性子太温和,才遭罹手,惨死于后宫,就连孩子都没能留下。
  每提及姑母,不知为何,她心里就会钝痛,今次就连肚子也隐隐作痛。
  痛得连酒都不想喝了。
  ……
  王澹还备了吹弹歌舞,氍毹上的拊乐者歌声如戛玉,抑扬宛转;妙舞者姿若宫蕊,挑眉抬眸频频留情,翘袖或跗蹋处处生香……
  各色衣裳缭乱穿梭眼前,萧婵看得眼沉,此前还偷饮了三杯花卉酒,更觉头昏。
  曹淮安对这些着酣艳之裳,乔眉画眼的女子无有兴趣,没趣耷拉的喝着酒,转看萧婵脸上浮出淡淡缬纹,青眉也略删,坐在那里勾垂着粉颈,一副烟支支的煞样。
  “困了?”
  她摇头复点头,点头复摇头,借嬛娘之臂起身,朝容氏点点头后又低眉对曹淮安道:“本……本翁主想出去透透气,汝不许阻拦,否则生啖汝肉。”
  曹淮安眉头不经意一蹙,喝了多少酒……都称呼自己为翁主了。
  “小心些,莫走远了。”
  曹淮安此话可是对缳娘说的,萧婵有些不省人事,与她说等同于对牛弹琴。
  萧婵前脚才偏偏倒倒的离开,席上的王庇鹿却后脚相跟,曹淮安若有所想,半刻过后也向王澹点头示意,拿起两颗羌桃出门去。
  宾客不在,歌舞者也敛目收意,一曲唱罢舞罢,各自退下。
  ……
  由候府掌灯婢女带路,萧婵一路东抄西转来到苑圃,期间与王庇路来了个肩须拍,叙谈了几句就别过了。走了许久,萧婵觉足下无力就赖在亭中不肯走。
  嬛娘亲眼看她在席上一杯接一杯的偷饮,如今醉意上来了,倦意也袭来。她该庆幸萧婵酒后有德,酣态端庄,不会载号载呶,酣呼起舞,只是蹋趿着眼皮子发愣。
  一阵风卷来倒将周遭灯火飞灭,连婢女手上的灯都灭了,偌大的苑圃陷入一片幽暗。
  黑漆漆,静悄悄,让人毛发竖立。
  “奴婢大意,请君夫人在此稍等。”掌灯婢女说道。
  嬛娘代萧婵回道:“速去速回罢。”
  婢女俯身退下。苑圃只剩萧婵与嬛娘二人,静得能听见虫子鸣音。
  萧婵忽地开启香喉,曼声哼起祖母教的荆州的俚曲,时起时伏。嬛娘在侧手也没听清楚歌词,但嗓音嘹嘹呖呖,曲调殊动人听,甚是慆耳趁景。
  曹淮安不知萧婵去向,在府里四处乱行,好在碰上了掌灯婢女为他指了道。
  四月的风仍有寒意,她出门未多着衣裳,不知可否犯冷。酒将阑,也到就寝时分,他想寻了人后就要与王澹告别。
  方走几武,瞥闻有幼眇歌声,不觉跐住脚,听得正入神,歌声骤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惊呼。
  他循声箭步奔去园圃,虽是黑灯瞎火,但一眼便觑定了亭院里的萧婵。她尖声不断,前合后偃的伫立,缳娘拿着一根棍子在她脚下方捣弄。
  曹淮安轻揽她腰肢,缳娘僵持着木棍行走迟涩,走到远处才连棍带蛇拽下。
  “翁主别怕,它已经走了。”
  萧婵一听木棍的哐啷声才如释重负,身子偏晃,晃靠在侧手之人身上,柳腰上的痒痒肉被搦着,也不去抵抗。
  难得一见的温顺,曹淮安柔声怡色地问道:“怎么了?”
  萧婵吓得缩着身子,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他听不清,便看向缳娘。
  缳娘行了礼,从旁代答:“回君上,方才有一条蛇爬到翁主脚下,翁主自幼怕蛇,故一时受惊,口齿不清。”
  萧婵天不怕地不怕,唯怕蛇,只因曾有一条约两丈的中色逆鳞蛇爬至寝居与她同眠一夜。当时她只有六岁,逆鳞蛇在小小的身胚上足足饶了三圈。
  说来也是奇怪,一向浅眠,每晚都要来萧婵寝屋看三回的缳娘,那日竟夕无梦,黑甜至天光。
  萧婵迷糊醒来时,目视昏花,缥乎见有一条巨蛇用那铜铃似的两眼逆射,还吐着信子来回扭动头部,十分瘆人,吓得她魂飞魄散,哇的就哭出声来。
  哭声响彻宫中,众人全撇下手中忙碌的事情跑来寝居,巨蛇也像是被吓了一跳,簌簌地从窗子爬走了。
  萧瑜亲自去追,却无获。
  不过后来那条蛇它再也没有出现,萧瑜问过养蛇之人,养蛇人说中色逆鳞蛇并无毒,且温驯亲人,无须担心。民间又有秘说,蛇入家不咬人不食禽,乃是死去的至亲化身来探望……
  但即便这样,萧婵仍十分惧蛇,连形似蛇的绳子都望而却步。
  想到这儿,缳娘担忧不已,好端端的怎么今夜又遇蛇了……
  槐里侯府上一干人等听到惊叫,也都纷纷掌灯围来,幽暗的中堂登时亮然。
  曹淮安看了看倒靠在怀里的人儿香汗涔滴,唇如白纸,四肢瑟瑟,似有冷意,他解衣授温,只给留出一个脑袋。
  二人靠得近,曹淮安能嗅到她满身桂花酒之味,席上坐谈时,一抬首与王澹叙谈,她就偷饮一杯,如此下来少说也饮了小半壶。
  容氏看到萧婵颜状无人色,上前一武出言问道:“君夫人这是怎么了?”
  “此苑圃有蛇。”
  曹淮安色葸豁露,辞气稍强硬,在此当口,被缳娘掼在远处的蛇又朝萧婵方向徐徐爬来,谛视一番,竟还是一条沟牙未拔的白花银环毒蛇,不幸被咬上一口即能一命呜呼。
  萧婵察觉周遭寒气赑屃,身子格外颤笃笃,身旁人散发的亢阳气令人平静,她展臂环住曹淮安的腰,头也拱在胸前啜泣。
  那个天天喊着要生啖他肉的女子,此时在自己怀里,曹淮安觉得胸口酥麻麻,亦回抱。
  毒蛇还在徐伏前进,王澹急命侍卫杀之。
  侍卫得令,一把抽出刀,照着蛇三寸之处一挥,毒蛇骤成两段后却还在扭搐着上前,呿喙吐出一口毒唾,团团乌血洒地,散着一股恶腥气味。
  曹淮安带着萧婵下了石阶,容氏掩面蹙眉,问:“侯府前无水后无山,怎会凭白现蛇?”
  挥刀侍卫上前作礼,道:“回夫人,此事一言难罄。去岁秋时,胞厨本想炖蛇羹,只是刚酎买回来,那蛇便不见了踪影,细细排寻了全府也没寻到,便以为它并不在府上了。现在想来,原是在府上逃形入蛰,现在天气回暖,又发蛰了。”
  “看君夫人的脸色,定当吓得不轻……荷花,”  容氏喊来一名婢女,接着道,“快把医匠请来。”
  唤作荷花的婢女褰赏就走。
  萧婵叽咕的说了一句:“不要,本翁主想回去了。”
  声音虽小,曹淮安却听道了,他不凉不酸的对王澹与容氏道:“不必多次一举,夫人只是受了惊吓,回馆舍休息便好。多谢槐里侯今夜盛情款待,我先告辞了。”
  王澹没敢出言相留,即命人备车马。
  萧婵因醉酒头脑发胀,因惊吓手软筋麻,坐窝儿挪不开步子,总觉得脚下还踞着蛇,正沿着腿爬绕上来……被搀着走三武,着实是乏劣,曹淮安爽性将她横抱。众目睽睽之下,萧婵也搂住他的颈儿,什么礼仪羞耻,在此刻不复存在。
  曹淮安抱着她登车下马,一路无言到了馆舍。一回了馆舍,萧婵没有前先的那般惨淡的脸际,但酒劲未缓过还不宜洗身,只能与曹淮安联膝偏坐在塌沿上。
  坐了良久,曹淮安脚不小心触碰到萧婵的脚,吓得萧婵以为有蛇,把腿抬起,兀然置在他膝上。
  萧婵醉眸饧涩,捽住侧旁人衣袖,颤声问道:“你说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碜大的枳首蛇呢?”
  曹淮安跟着念了一遍:“枳首蛇?”
  “是啊,一个身子却有两个脑袋,我还是第一回见到,你见过吗?两个头的蛇,我以前都只是在书中看到过的。”
  得了,哪有什么枳首蛇……这分明是喝醉眼离了,出现了重影。
  “你喝醉了……那不是枳首蛇。”曹淮安解释道。
  萧婵对他的反驳很不喜欢,一跺足,瞥脱地回话,一口咬定那就是枳首蛇。
  “明明就是枳首蛇,我看到了,一黑一白的头,而且好长好大,比我的腰还粗,立起来比我还高,  那张红嘴白牙,一口就能把我的小身板吞进肚子里。”
  曹淮安哭笑不得,她指准蛇就是有两个头,醉舌说理更说不通,就依着话来,听听她还回道出什么惊人的言辞。
  瓮精之言,安敢再驳?
  “那你说说,这两个头是并连着的还是叉开的。”
  “并连的……”话犹未毕,有口气从咽喉出来,她捂住嘴,待呃逆讫了,才接着道,“是叉开的,好像又是并着的……记不清了,但就是两个头。”
  她口讲指划,说到“叉开”的跟前,两指的丫巴儿大开,说到“并着”时,又合起,周而复始,看得人眼乱。
  “诶?怎么你也有两个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