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傅益怕她苦了自己,便轻拍她肩头,“也可能是杀鸡儆猴,好震慑住旁人,叫他们不敢轻易往韩家头上算计。我说这事儿是想叫你留意,这人睚眦必报,出手又周密狠厉,万万不可招惹。娇娇,凡事要自保为上,往后咱们再找旁的出路。”
  “我记着了。”令容颔首。
  不必傅益提醒,她也是尽量避着韩蛰,不敢去戳老虎鼻子的。
  兄妹俩又坐了一阵,待傅益离开,令容暂且抛开韩蛰的事,往杨氏那儿去了一趟,陪着杨氏说话剪花,见婆母眉开眼笑,稍稍安心。
  回到屋中用了晚饭,宋姑带枇杷和红菱熏罢了衣裳,便伺候令容沐浴栉发,换上寝衣。
  天色已晚,外头没旁的动静,韩蛰今晚应不会来了。
  令容随意穿了寝衣,将脖颈处盘扣松了两粒,披着尚未晾干的头发,往侧间去了。
  侧间算是个小书房,因设在起居之处,陈设得随意。临窗的瓮中养了水仙,碧叶青葱,水仙旁则是张书案,上头笔墨纸砚齐备,檀木小架上悬着玉璧,玉璧旁却是个荷叶托盘,供着清香果子。书案后是把圈椅,铺了缎面褥子,冬天坐着也暖和。靠墙则是个古拙大气的书架,摆了些书和器玩。
  令容初入银光院时,姜姑就曾提醒过,说韩蛰性子挑剔,极不喜人随意碰他的东西。
  是以她虽在银光院住了这些天,但凡韩蛰的东西,她看看便罢,却从不去碰——
  除了书架上那本食谱。
  因韩蛰近来没留宿银光院,令容胆子稍大些,虽不触碰,却也将屋舍布置瞧了七七八八,连同书架上搁着哪些书都瞧了一遍。见到那本食谱时,她着实感到意外,背着手儿仔细端详了几遍,那书被磨得有点旧了,边沿甚至起了褶皱,显然是时常翻阅。
  堂堂锦衣司使的书架上竟然会有食谱?
  令容诧异万分,忍了两天,终究没管住手,抽出来瞧了瞧。
  这一瞧就不舍得放手了。那食谱跟话本里说的秘籍似的,写的全是各处有名气却不外传手艺的菜肴。上头为每道菜记叙做法,光是瞧着食谱,就能令人想到色泽诱人、香气扑鼻的饭菜,勾人食指大动。食谱之外,还记叙选食材之法,偶尔还能插两则趣闻。
  这会儿既闲着,便又拿出那食谱,坐在铺得厚软温暖的圈椅里,慢慢瞧起来。
  姜姑见她每次瞧过后都会抚平褶痕,原样放回,便也没劝,还沏了茶给她放在书案上。
  窗外风声飒飒,屋内却被火盆熏得暖意融融,令容半靠椅中,甚是惬意。
  ……
  深浓夜色下,萧瑟寒风吹得衣袍翻飞,韩蛰迎风踏月,正往银光院走来。
  这几日他早出晚归,大半时间都耗在锦衣司里——倒不是为了范自谦的事,那不过他顺手为之,忙碌的是手里压了半年的两件案子,打算在年节前结了。
  给那些仗着权势罔顾法度、欺压百姓的人在年节前添堵,韩蛰一向乐意为之。
  忙碌了几日,今晚回府后得知杨氏染了点风寒,韩蛰便过去瞧瞧。
  杨氏的身子倒无大碍,只是提起新娶的儿媳,却颇埋怨他的冷落,“那孩子多出挑的相貌,性子也乖巧和气,即便年纪还小不能圆房,你既然回府里住,总不该撇下她夜夜独守空房。旁人瞧见,不免烂嚼舌根,若那孩子心里生了疙瘩,于你有何益处?”
  韩蛰当时只说是他疏忽,含糊揭了过去。
  出来走在夜风里,脸上却渐渐冷沉下来。
  这府里瞧着齐心,却还是有些事如水火不能相融。
  祖父对他寄予重望,不止要文韬武略,更需果决善断,震慑旁人,半点都不能耽于儿女情长。爹和娘则不同,虽也笃信那高僧之言,却仍盼他能活得有血有肉,在朝堂雷厉风行,在府中能夫妻和睦——杨氏待令容热心,有意撮合,也是为此。
  但无论长辈的意思如何,他既决意迎娶傅家女儿过门,当如何相处,他自有打算。
  夜空月明,漏深人静,韩蛰行至银光院外,瞧了眼屋中灯火,健步而入。
  第12章 吓唬
  银光院占地不小,五间重檐歇山的大屋,覆了琉璃明瓦,峻拔陡峭,披映月光。
  院中仆人不多,除了令容带着的宋姑和枇杷、红菱,便只姜姑带着两位做粗活的丫鬟,另有两名婆子照看堂上屋下的灯火等事。
  这会儿夜色已深,廊下灯笼已熄,甬道两侧的石灯中尚有昏弱光芒。
  整个院里,除了东厢房廊下正放窗上厚帘的婆子外,不见半个人影。韩蛰行至屋前,自掀帘进去,绕过四扇绘花鸟的纱屏,就见外间灯火已熄了大半,姜姑同宋姑坐在一处,正整理令容的衣裳。内室里人影晃动,是令容带来的那两个丫鬟,却不见令容的身影。
  “少夫人呢?”他问。
  姜姑抬头见了是他,微觉意外,忙回道:“少夫人还在侧间瞧书,准备待会就歇下呢。”声音却比平常拔高了些,盼着令容能听见,赶紧将那食谱放回去。
  侧间中,令容倒是模糊听到了她的话,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半点也没进心里——
  她正翻着的是一道竹筒蒸山鸡的食谱,用料做法都与她从前知道的不同。因瞧得入神,心思全扑在上头,即便听见姜姑说话,也只当是她平常般安排人铺床,根本不曾细想。
  是以韩蛰走进侧间时,便见她还坐在圈椅中,左手书卷,右手茶杯,瞧得认真。
  书案旁的灯火比别处明亮许多,映照她披散在肩的满头青丝,如黑缎柔亮。姣美的侧脸神色专注,肤白如玉,眉眼婉转,年纪虽有限,侧面瞧过去竟已有几分妩媚。
  她身上穿的是海棠红的寝衣,绣的花样也是两枝海棠,因领口微敞,可瞧见胸前雪白的肌肤,露出些许嫩色抹胸。柔顺贴身的寝衣将身段勾勒得恰到好处,如初绽的花苞,虽不秣丽浓艳,却令人遐想。
  这身段还是有点看头的,韩蛰勾了勾唇。
  烛光静照,她全然未察觉有人进来,茶杯凑到唇边抿了一口,留下潮润痕迹。
  握茶杯的手也很好看,嫩如春笋,有纤秀之姿。
  韩蛰将这美人夜读图看罢,负手轻咳一声。
  这咳声却如惊雷贯入令容耳中,她循声瞧过去,看到昏暗的帘帐旁韩蛰负手而立,墨青色的披风尚未脱去,乌金冠下神色淡漠如常,不辨喜怒。深邃的目光瞧过来,似乎正落在她手中书上。
  心中顿感不妙,握着茶杯的手一抖,险些洒出来。
  令容忙搁下茶杯站起身,将食谱掩了放在桌上,“夫君回来了。用过饭了吗?”
  “用过了。”韩蛰踱步过来,瞧了那食谱一眼,神色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