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节
  不过,身手倒是灵活。顾易想着刚才少年一跃将郑杨扑倒的画面,心中添了一笔。禀报到皇上跟前时,好坏都要说清楚。
  不多会儿,小伙计拿了纸笔来。
  于寒舟仍旧骑在郑杨的背上,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眼,落在顾易的身上。顿了顿,她露出一个笑容来:“这位公子一看便是有学问的人,可否请公子代笔,写几个字?”
  顾易一听,心中有些猜测,这少年可能是想写个保证,日后郑杨不能回来再要银子。他想着,自己也没什么事,写便写罢。
  便是没有纠葛,一个陌生人请他帮点小忙,他也不会拒绝的。
  “可以。”他从人群中走出去。
  于寒舟笑了笑:“多谢公子。那么,我说,您写。”
  顾易提笔,她说一句,他写一句。前面写着还正常,听到后面,手腕一顿,眼底满是惊讶。
  他小看了她。
  于寒舟的这封保证书写的很细。
  大意便是,某年某月某日,家住某某街,父亲叫某某的郑杨在知味楼同人发生纠葛,损坏了知味楼的财物,赔偿银子一百三十八两。郑杨保证,他是心胸宽广的人,不会因此记恨,日后绝不回头报复。如果以后有郑家人、郑家的亲友、郑家的下人来知味楼找麻烦,责任全在郑杨身上,任何损毁他一力承当,双倍赔偿。
  “郑公子,签个名字吧。”于寒舟说道。
  说话时,她还骑在郑杨的背上,并没有放他起来,甚至连他的一只手都没放开。
  反正人都得罪了,得罪一点是得罪,得罪透也是得罪,于寒舟也就无所谓了。
  郑杨气得脸色铁青。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子写出这样一封无耻的保证书!
  他还想着,以后迟早找回来,叫她知道后悔!
  即便他自己不出面,身边的人总能出面。没想到,她这一封保证书,把姓郑的都排除了,郑家的亲友和下人也排除了,他还能找谁?!
  今日被人按在地上奚落,他的脸都丢尽了,无论如何不肯签。
  他不应声,于寒舟便不放他,反而对顾易道:“不知公子名姓?可愿在纸上留下名字,做个见证人?”
  顾易刚才就想,这小子太大胆了,此时听了她的话,又想,这心思也太细腻了,连保证人都找了!
  他没有拒绝。他瞧着,他若是拒绝了,其他人也会做见证人的。好人做到底,他点了点头:“可以。”提起笔,边写边道:“翰林院掌院学士顾林之子,顾易。”
  郑杨本来没看见顾易,这时听到他的名字,顿时吃力地扭头看过去。待看到顾易的模样,脸顿时黑了。
  再抵赖下去,也没好了。他黑着脸,挣了挣:“起来!”
  “郑公子是要签字了?”于寒舟问道。
  郑杨黑着脸道:“啰嗦什么!”
  于寒舟便放开他,起身。
  看着他把名字写下,又按了手印,才笑道:“郑公子慢走,欢迎常来。”
  人群中响起一阵哄笑。
  恐怕郑杨以后都不会来了。出了这么大的丑,他近期是不敢再出门了。回到家,还要被父亲责骂一顿。
  事情比人们想的更严重,郑杨被打了一顿后,立即送出京去了,想找麻烦也没得找了。
  这是后话了。只说于寒舟送走郑杨后,便将那封保证书折好收入怀里,对顾易笑着拱了拱手,又对围观的众人拱了拱手:“今日多谢大家仗义执言,待会儿离开时请大家装一包五香花生回家吃。”
  炒瓜子的那位货郎,因着不去挑着担子卖货了,有心情在家研究,又炒出了一款极爽口的花生,很受欢迎。
  众人拿了一包花生,高高兴兴地走了。
  走之前,心中不免觉得,这位知味楼的侄少爷可真厉害,别看平日里笑呵呵的,逢人便是吉利话,碰上事儿居然扛得起来,还很机灵。
  她这事闹得大,郑家是再没脸来闹的了,尤其郑家还有做官的,更要脸面。闹得这么大,装不知道都不行。
  事情了了,顾易便回去了,先是跟父亲说了此事,顾学士目露喜色:“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少年的胆子倒是大。”
  顾易又禀报到皇上跟前,皇上得知此事后,有些满意,有些不满意。
  满意的是于寒舟有胆识、有机智。不满意的是,于寒舟缺乏仗义之心,眼看着貌美女子被轻薄,居然站在人群中看戏,是个自私冷漠之人。
  一旁的刘宁说道:“恐怕他瞧出我们是做戏了。”
  顾易一怔,朝他看过去,就见刘宁的眼神有些嫌弃:“演的太差了!”
  顾易一脸惭愧地低下头,想着那时的情景,也觉得于寒舟可能看破了。
  “父皇,人就定了吧?”刘宁看向皇上道。
  皇上没再说什么,点头应下来。
  主要是他觉得不是什么大事,那平民小子既然有胆色有本事,儿子又执意,那就用他。
  他很快写了圣旨,叫人颁发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t^t
  第191章 表妹12
  刘宁希望圣旨当天就颁发下去, 次日便成亲,但这是不可能的。
  一个平民小子要当驸马,没有一点出众之处, 没有一点名声在民间, 是说不过去的。况且公主大婚要准备的东西多了,至少也要三个月往上。
  刘宁自打确认于寒舟做“驸马”后,便想好了怎么为她营造名声,没想到于寒舟给了他一个惊喜, 都不用他准备,于寒舟自己就做了件出格的事。
  皇上传了郑侍郎,说道:“朕听说你侄儿在京中闹事, 却被人打了, 还写了封绝不报复的保证书?”
  郑侍郎已经得知了此事,因为事情发生的地点是知味楼, 人来人往的地方,还有许多读书人在那里吃饭,事情很快就传入他耳中。他教训过自己的弟弟了, 自己弟弟也把孩子打了一顿。
  他没想到这件事会传入皇上耳中, 很是羞愧地跪下:“家教不严,臣无能。”
  皇上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他几句,就叫他回去了。
  皇上派人在暗中推动, 这事很快在京中散播开来, 知味楼和侄少爷的名声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与此同时,阮家的门槛快被踏破了, 许多人家登门说亲,要将女儿嫁给于寒舟。
  阮老爷哭笑不得, 他哪有什么侄儿?那分明是他的女儿。不论什么样的人家来说亲,通通以孩子年岁还小,先立业再成家,给婉拒了。
  这天晚上,阮老爷对阮夫人说:“如今我倒真希望舟舟是个儿子了,她是有些本事的,随我。”
  阮夫人道:“咱们舟舟自来就是有主意的人,从前一心栽在远儿的身上,不显罢了。如今一心用在酒楼上,可多么出色!”
  现如今,两人再也没有嫁女儿的念头。这么好的孩子,当然要留在家里,顶立门户,继承香火!
  又说起萧鸿远来,他近日很是让萧夫人发愁,因为他看上一个穷苦人家的姑娘。那姑娘是个有志气又有主意的,小小年纪,带着母亲和弟弟过活,还供弟弟读书。
  叫阮老爷来说,有志不问出身,那姑娘的家境固然不好,却有眼光,又有些本事,在京中做些小生意,如果萧鸿远喜欢,娶回家也无妨。但是萧夫人不愿意,她想给儿子娶个好些的,家里为此闹得不可开交。萧夫人还来阮家,跟兄嫂哭诉,又说要娶于寒舟。
  阮夫人连气都生不出来,她女儿如今是谁也不嫁的,别说是萧鸿远了,就算皇子要娶她做皇妃,夫妻两个都不稀罕的。
  话才说到这里,第二日,圣旨就来了。
  从宣旨的太监进门,到圣旨读完,阮老爷的脑子都是蒙的。
  怎么回事?皇上为什么看上舟舟了,还让舟舟做驸马?不是说福安公主很受宠爱吗?怎么看上他们这样的人家?
  圣旨上写的大意是,阮州勇敢机智,不畏权贵,小小年纪有勇有谋有傲骨,品行良好,容貌出众,堪配公主,择为驸马。
  阮老爷难以置信,福安宫主乃是皇后所出,一出生就有了封号,是极受宠的公主,怎么却要择一平民小子做公主?
  他整个人都要昏过去了,浩荡隆恩,他们阮家接不起啊——没有阮州,只有阮如舟!
  “隆恩浩荡,阮老爷高兴傻了?”宣旨的太监噙着笑意说道。
  阮老爷的脸色煞白,伏在地上道:“草民,草民——”
  在他后面,于寒舟碰了碰他,然后抬起头道:“做梦都不敢想会有这等天大好事掉在头上,我伯父高兴傻了。”又去碰阮老爷,示意他接旨。
  阮老爷不想接。这圣旨接了,他们便是欺君之罪。
  “接吧。”于寒舟低声道。
  此时离郑杨那件事已过去七八日,于寒舟直觉想到了那日出现在知味楼的大美人,以及顾易。
  本来,大美人对她的几次试探,让她以为大美人要将族中姐妹下嫁于她。但是最后那天,也就是郑杨挑事的那日,顾易“调戏”大美人,结合顾易的身份,以及大美人的穿着、身姿、气度、容貌等,再想到今日的圣旨——
  于寒舟觉得,大美人就是公主。
  只有这个原因,顾易才在“调戏”她时束手束脚,小手都不敢碰,衣角都不敢碰。而且,这等小事竟然会传入皇上的耳中,绝不是皇上闲得无聊,而是大美人自己的意思,她要嫁给她!
  抗旨不接是什么下场,于寒舟没有见过皇上,只觉得离他们这样的小民很遥远。可是她见过公主,直觉那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她敢抗旨不接,不论是什么理由,恐怕公主都不会高兴。
  惹怒一个骄傲肆意,说出宫就出宫,连面都不蒙,行事恣意的公主,会是什么结果?于寒舟说不好。况且她心中怀疑,公主要嫁给她的用意。
  她不是看扁自己。只是,她自己就是女子,她懂得女子的心意。这个年纪的女子,喜欢的是高大、英俊、有才学、有气度的男子。而她呢?矮小,单薄,大字不识几个,门第不高,还是个“小儿”。公主除非是眼瞎,否则怎么会看上她?
  那么,如果公主不是看上她,为什么选择她做驸马?
  让她喜当爹?
  毕竟,她是小民,身后什么权势都没有,敢动一点不好的念头,全家死光光。就算喜当爹,也不敢有半个字的怨言。
  于寒舟心中想过很多,最终觉得,至少眼下不能抗旨不接。
  “伯父。”于寒舟又碰了碰阮老爷。
  阮老爷这时已经冷汗满身了,在女儿的催促下,颤着手接了圣旨:“草民接旨,谢主隆恩。”
  宣旨的太监这才松开一直拧着的眉头,笑得殷切:“阮老爷好福运,有个好侄子。”
  阮老爷心里苦笑,能够尚公主的确是求不来的福分,可是这福分他们消受不起啊!
  “方才失礼了,实在是没想到……”阮老爷拿出手帕擦冷汗,赔笑道。
  太监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忽然道:“不是说阮老爷家还有个女儿,等着招赘的?怎么今日不见?”
  阮老爷心中咯噔一下,好在他本来脸色就吓白了,这时便不大显了:“小女去她姑母家做客了,并不在家,请公公恕罪。”
  “无碍,无碍。”太监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当下摆了摆手,而后笑着对于寒舟施了一礼,“日后再见,便要恭称一句驸马爷了。”
  于寒舟还撑得住,在场也只有她还能笑得自然些:“您客气。”
  她送太监出门,塞了个荷包给他,说道:“可否请公公给公主传句话,三日后,我在知味楼等她?”
  只是传句话而已,公主去不去,是公主的事,太监知道这位是未来的驸马爷,乐得做这个人情:“好嘞。”
  送走了太监,于寒舟再回到院子里,家里已经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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