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
  真是翻脸无情,上回可是赵斐觍颜要认自己做表妹,如今倒好,躲在行宫里连见都不见,只叫陈锦出来。
  陆湘没来由地憋着气,眸光一动,旋即垂眸,低声道:“陈公公,表哥在里头吗?我想进去跟他问个好。”
  “哈哈哈,王爷身子一向不太好,难得来扬州,的确该当静养,我这个闲杂人等王爷可以不见,可表妹都上门来问候了,总不能连表妹都不见吧。”岳天意大笑起来,朝陈锦露出个得意的笑脸,转身上了马,“马车里头还有一个,陈公公,我把人都交给你了,你呀,能者多劳!”
  岳天意油嘴滑舌,说起话来能气死人。
  陈锦还没来得及反驳,岳天意便带着人马呼啦啦地离开了。
  “陈公公,我能见表哥吗?”陆湘问。
  在船上的时候,她想得清楚,不见赵斐,绝对不见赵斐,可今日到了行宫,她竟莫名生起了一丝念头,既然来了,还是看他一眼吧,看他一眼就安安心心的离开。
  “景姑娘,明人就别说暗话了。”陈锦说得十分不客气,他看看陆湘,又看了一眼停在外头的马车,烦躁地问,“怎么还有一个?”
  从前在宫里,陈锦从来都不敢用这种语气对陆湘说话。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陆湘答道:“马车里是我雇的镖师,水匪劫船的时候她拼死护卫受了伤。”
  陈锦叹了口气:“我做不了主,你稍等一会儿,我去问主子。”
  说完,陈锦真就这么进去了,把陆湘留在角门上。
  两边的人都把她扔下了,陆湘要跑是最好的时机,可她不会驾马车,要是就这么把段萍扔在行宫门口,依赵斐的性子定然不会管的。
  更何况,她想知道,赵斐会不会见她。
  陆湘的心一时怦怦跳了起来。
  她后悔今日在船上的时候没有仔细些梳妆,眼下发髻梳得随意,脸上半点脂粉也无,赵斐素爱洁净,见了这般蓬头垢面的自己肯定会皱眉。
  唉,管他皱不皱眉呢?
  陆湘忐忑地回到马车上。段萍躺在里头,这会儿清醒着,见她上了马车,悄声问:“景姑娘,这里真是扬州行宫吗?”前几日在船上,段萍就听岳天意提过几回扬州行宫,但那时她发着烧,迷迷糊糊的,有疑问也没法问出来。
  “嗯,咱们到扬州了。”陆湘答非所问。
  “景姑娘,你若是到地方了,就不用管我了,你雇个人,把我送去威远镖局的分号就是,我二叔是这家分号的老板,他会好好照顾我的。”
  陆湘起先就跟岳天意说过先送段萍的事,可岳天意哪里会听她的,下了船径直喊了马车把她们俩带到了这里,自己跑得无影无踪。
  “好,我现在还有一点事,等一会儿我一定把你送到你二叔那里。”
  她拿起水壶给段萍喂了些水,又在马车里坐了一会儿,方才听到外头有人喊。
  “景姑娘。”
  陆湘下了马车,见陈锦站在外头。
  “王爷近来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不适,不适。
  陆湘只想知道,这个不适是他推脱的借口,还是他真的不适了。
  陈锦没留意到陆湘的神色,只继续道:“不知姑娘在扬州有没有落脚的地方,若是没有,我这里有些银两……”
  “有落脚的地方。”马车里的段萍听到陈锦的话,抢着道,“去威远镖局,城西的杨树街。”
  陈锦看向陆湘,陆湘知道赵斐不想见自己,莫名有些失落。
  可她不是缠着人的性子,只道:“多谢陈公公美意,银钱我有,只是行宫附近没什么苦力帮工,我不会驾车,劳烦陈公公安排一个人帮我驾车把这位受伤的姑娘送到威远镖局去。”
  皇帝的行宫,闲杂人等哪能随意靠近,陆湘在这门口等了这么久,也没见到街边有一个人影。
  “好。”
  这点小事,陈锦就可以做主,他折回行宫,很快行宫里就出来一个侍卫。
  侍卫朝陆湘拱手道:“陈公公让属下驾车送姑娘去镖局。”
  得了,陈锦连应付都不想应付了。
  陆湘听着这侍卫带着京味,便问:“你是从京城跟过来的人吧?你认识道吗?”
  “姑娘放心,属下虽没去过威远镖局,但属下看过扬州城的舆图,知道杨树街在哪个位置,到了杨树街属下再去打听威远镖局的位置。”这侍卫的身形跟秦延颇有几分相似,说话的口气也差不多。
  不知道,他是不是就是秦延所说的,陈锦挑选出来办死差的弟兄?
  段萍在马车里头道:“不用打听,到了杨树街我给你指路。”
  “有劳了。”陆湘说完,便上了马车。
  那侍卫并未立即上车,道声“稍等”便往行宫里头去了,没多一会儿提着一个精致的锦盒出来,恭敬递给陆湘。
  “景姑娘,陈公公命人备了一些外伤药,都是宫里御药房出的,或许马车里那位姑娘有些好处。”
  倒是有用的东西,陆湘接了锦盒,道了声谢,回到马车里。
  侍卫这才上了马车,驾车离开了行宫。
  这锦盒不小,足有三层,陆湘打开第一层,上头摆着一叠银票,陆湘拿起来数了一下,一共给了二百两。第二层放在几块精致的点心,第三层则是一个白色药罐。
  陆湘拿着银票,心里颇为无奈,两百两银子……说了不要银子,还是给了,赵斐真把她当要饭的打发么?
  打发归打发,陆湘仔细地收好了这些银票,如今远在扬州,别说二百两,就是二十两她都需要。
  “段姑娘,你要吃块糕点么?”陆湘问。
  段萍点点头,由着陆湘喂了她一块芙蓉糕,还没完全吃下去,便道:“真好吃。”
  这几日行船来扬州,段萍发了两天的烧,熬过来后精神了许多,身上的伤陆续结痂,这两日说话也多了起来。
  “景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呐?怎么还跟什么公公认识?”
  段萍一直躺在马车里,耳朵可没错过外头的动静。
  之前在船上,陆湘一直叫岳天意小公爷,段萍以为陆湘定然是京城里的官家小姐,所以才会认识公府少爷,谁知到了扬州,岳天意竟然把她们带到行宫来了。
  “我就是个寻常百姓,只是从前在京城认识了些达官贵人,如今又遇上了。”
  只可惜,遇上的都是不想遇上的,想遇上的,却把她当要饭的打发。
  “真的吗?你不会是哪位郡主吧?”段萍道。
  达官贵人的等级段萍大概知道的,岳天意是小公爷,他对景姑娘挺好的,那比公府更大的就只有王府了。
  陆湘正委屈着,被段萍的话逗笑了:“哪个王府的郡主会叫人挡在大门口打发出去的?”
  也是。
  段萍信以为然地点了头。
  马车平稳地在大街上行驶着,因着渐渐远离行宫,街道上的人多了起来,叫卖声、说笑声都多了起来。
  陆湘挑起车帘,朝外头望出去。
  “扬州的繁华果然名不虚传,街道虽不如京城大街宽阔,可瞧着更热闹。”
  “是啊,扬州的衣裳首饰可比京城卖的好看多了,每回我来扬州走镖,都要给我嫂子和姐姐带东西。”
  “那你自己呢?”
  “我要走镖,带那些个花里胡哨的做什么?”说到这里,段萍忽然低落了起来,片刻后竟哭了出来。
  陆湘初时没有留意,等到段萍哭出了声方才转过头。
  “段姑娘,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痛起来了?”
  段萍使尽摇头。
  陆湘替她擦了脸,见她一脸哀泣,询问道:“到底怎么了?有什么难处,你告诉我,我想想办法帮你。”
  “你帮不了我。”段萍吸着鼻子,“我头一回单独走镖,就遇着水匪,还受了伤,往后……我爹……我爹定然不然再叫我走镖了。”
  这……的确是出师不利。
  陆湘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安慰。
  原本她觉得段萍的功夫还不错,虽然经验差了些,一路上也把她照看的周到,可是在船上见过岳天意的功夫过后,陆湘觉得,段萍的功夫的确是三脚猫,江湖凶险,她还是留在家里比较妥当。
  见段萍越哭越厉害,陆湘只好违心地安慰道:“段姑娘,你先别想这些了,大夫不是说了么?你这都是皮肉伤,等你到了镖局的分号,你别急着叫他们送你回京,你在扬州把伤养好了,回到京城,你爹一看,你碰到那么多凶狠的水匪都能全身而退,哪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段萍正哭得伤心,听到陆湘如此安慰,顿时破涕为笑。
  扬州比京城小不少,行了半个多时辰便到了城西。
  侍卫将马车驾到杨树街,还没问路就看见了威远镖局的大招牌,便将马车赶到镖局门口。
  镖局里的人一见穿官服的人,忙跑到后院喊了老板出来。
  “店家不必紧张,我是奉命送两位姑娘来镖局。”
  “两位姑娘……”
  镖局老板的话没说完,马车里就传来了段萍的声音:“二叔,是我,萍萍。”
  “萍萍?”镇远镖局扬州分号的老板是段萍的二叔,平常段萍时常走扬州的镖,自然一下就听出了段萍的声音,“萍萍,你这是……”
  陆湘挑开车帘:“段老板,我从京城雇段姑娘护送我来扬州,路上遇见了水匪,段姑娘拼死护卫,救了我的性命,自己却受了伤。”
  “受伤了?”那段老板大吃一惊,赶紧吆喝人手,将段萍从马车上抬下来,又赶忙派人去请大夫。
  见陆湘和那侍卫仍然站着,那段老板方才上前询问:“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景。”
  “景姑娘,不知你这一趟有什么损失,虽是遭了劫匪,可你若有损失,我们镖局会有赔偿。”
  “没什么损失。”
  陆湘离京,只带了随身细软,当时下船时全都带上了。
  段老板放心地点了点头,又问:“不知你家住何处,如今萍萍受了伤,不能送你,我自然会再派人把你护送到底。”
  “这不打紧的,我自己就可以走,我只是有些担心段姑娘,若大夫瞧过没有大碍,我再离开。”
  那段老板听到这里,知道陆湘是好心,这才拱了拱手,命人奉茶上来。
  陆湘坐在镖局的大堂里,抬眼便看见驾车的侍卫并未离开。
  “侍卫大哥,我这边没事了,你尽可离开。”
  那侍卫的眉目有些冷峻,将声音放得极低:“景姑娘,你还是随我回行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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