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宝公公推开德清宫大殿的门,手上的拂尘挥了挥,一脸为难地说道:“各位娘娘还是早些回吧,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呢。”
  德妃跪着的身子摇摇欲坠,咬着牙沉声说道:“宝公公,听说皇上要判我父兄死罪,可有其事?”
  德妃的父亲是两江总督,兄长又一直在他父亲手下做事,两人都脱不了干系,算起来是跑不了的罪魁祸首。
  宝公公长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说道:“各位娘娘身子金贵,这晚上清冷,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皇上只让奴才出来传一句话,后宫不得干政。”
  德妃娘娘听着这句话,眼泪就落了下来,清丽无双的脸上挂着泪痕在灯笼的映衬下,仿佛闪着光芒。
  “我是皇上的妃子,可我也是父亲的女儿,兄长的妹妹。我自幼没了娘亲,父亲一人把我和兄长拉扯大,他是为了我们才一时糊涂去贪墨钱粮的,我不奢望皇上能放过他们,我只希望皇上能饶了他们的死罪……人死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啊……”
  为了德妃兄长的将来,在官途上打点需要钱财;为了德妃在宫中过得好,打点那么多的宫人也需要钱财。
  德妃的父亲没有任何家族,是贫寒出身,娶的夫人又是个庶女,且红颜早逝,他一个人撑起偌大的府邸,若他为官清廉刚正不阿,是活不下去的。
  德妃心疼自己的父兄,哪还管什么其他道理。
  德妃向来端庄沉稳,端的是高贵大气,可此时,竟像个小女子一般掩面啜泣起来,也不管自己的身份礼仪,当众哭得心碎不已。
  她这一哭,后头其他妃嫔也跟着哭了起来。
  她们也担心,担心与自己的亲人从此天人永隔,担心皇上因此迁怒于自个儿将她们打入冷宫。
  薛贵妃到底还是掌管六宫的贵妃娘娘,见此刻乱了套,这些妃嫔都像丢了魂魄似的跪在地上都哭了起来,只好上前拉着德妃说道:“妹妹也别慌,皇上可不是那般冷血无情的人。”
  可一听这话,底下妃嫔们却都哭得更加胆战心惊了。
  皇上不是冷血无情的人?那谁是?
  皇上已经是她们见过天底下最最冷血无情的人了。
  姜菀揉揉太阳穴,也上前扶着德妃娘娘的手说道:“德妃娘娘,各位姐姐妹妹,都先不要慌张,这件事关系重大,牵扯到了朝中诸多官员,皇上只怕现在也头疼得很。”
  “你们只管放心,若皇上全砍了他们的脑袋,那上朝的时候,金銮殿岂不是空了一大半?哪会出现这样官职空缺如此之多的事,那整个大秦都会出乱子的。”
  “大家且安心回宫去等消息吧,若一直跪在外头,跪坏了身子,岂不是更让皇上担心么?”
  仔细想想,姜菀说得确实在理。
  这么多官吏,皇上总不能都重罚,那整个朝廷都会动荡不安,进而老百姓都会受到余波遭殃。
  德妃首先抹了泪,深深看了姜菀一眼,然后便站起了身子:“我知道,你和皇上一起出了宫,你知道些什么?”
  姜菀摇头说道:“我并不太清楚,德妃娘娘知道的,后宫不得干政,皇上的事,哪会让我知晓?”
  “我父兄能活的机会,你觉得有多少?”德妃声音低落,带着丝绝望。
  其实她已经知道那个答案了,只是不愿意相信。
  姜菀捏了捏她已经冰冷的手,替她哈了一口气:“德妃娘娘,你还有我们。”
  德妃收回了手,夜色太深,只有灯笼浅浅的亮光映在她的眸子里,可她再也没说什么,木着身子转身离开了。
  薛贵妃朝着其他妃嫔们说道:“你们都且安心,罪不及出嫁女,你们既入宫为了妃嫔,皇上便不会将你们亲人的过错殃及到你们身上了,都回去好好歇着吧,本宫若寻了机会,会在皇上面前为你们的亲人家眷求情的。”
  众妃嫔都感激涕零地向薛贵妃道了谢,一个个哀哀戚戚的走了。
  只剩下薛贵妃与姜菀对立,芳婕妤在旁边等着姜菀一同顺路走回去。
  薛贵妃看着妃嫔们娇娇弱弱的背影,却露出一个不齿的笑:“本宫最恨那些贪污腐败的官吏,一个个都是恶心的蛀虫,恨不得将旁人扒皮吸血,倒不如全死了痛快!姜菀,你不会想要去找皇上求情,包庇那些狗官吧?”
  姜菀盈盈一施,回以一笑:“贵妃娘娘想多了,臣妾哪有那个本事。那些犯了错的官吏,该怎么判,自有皇上参照着律法执行,我等又怎好插手?德妃娘娘她们也只是关心则乱罢了。”
  “哼,你明白就好。”薛贵妃也只是想在妃嫔们面前博一个好名声,刚刚才说那番话的,她恨不得皇上将那些狗官全杀了,以泄她心头之愤。
  姜菀又朝薛贵妃行了一个礼告退,这才和芳婕妤并行往玉粹轩的方向走去。
  夜里晚风寒,吹到太阳穴上竟觉得整颗脑袋都越发重了起来,姜菀开始怀疑,到底是她睡得太久所以头晕,还是她今儿个沐浴太久晚上又吹了风所以受了风寒……
  可不应该啊,她是习武之人,身子骨那般好,怎会吹一吹这夜里的风就受了风寒?柔柔弱弱的芳婕妤都好生生走在她旁边一点事儿都没有呢。
  下一瞬,姜菀就直直往地上栽去,彻底昏过去之前,她只听到了芳婕妤的惊呼,还有薛贵妃沉着不乱的命令:“快来人,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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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瘟疫【加更】
  元璟帝正在御书房中气得摔奏折。
  他办事手段向来雷厉风行,只是这回牵扯的官吏太多, 连他都感到有些棘手了。
  朝中官吏的关系复杂, 盘根错节,若是全部重重治罪, 只怕整个大秦都会动荡不安, 根本无从下手。
  “这些老不死的, 还真的以为朕不敢杀他们?”元璟帝眸子冷厉,可语气却颇有些无奈。
  宝公公从外头进来, 元璟帝冷声问道:“小宝子,那些妃嫔可还跪在外头?”
  “回皇上的话,奴才已将皇上的话说与各位娘娘听了, 如今各位娘娘正在外头说话, 估摸着是要走了。”
  “哼,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朕一个也不会放过, 任何人求情都没有用!”
  “皇上英明!”宝公公竖起大拇指, 又看着皇上的脸色试探性地说道,“皇上,菀小主刚刚也来了。”
  元璟帝眉头微皱,她来作甚?
  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只是淡漠地说道:“以后她的事都不必说与朕听了, 与朕无关。”
  他一点都不关心。
  “嗻。”宝公公低着头, 应了一声。
  元璟帝正打算挥手让宝公公下去, 可这时外头走进来一个急色匆匆的小太监, 在宝公公身边耳语了几句。
  宝公公脸色一变,转而在那小太监耳边吩咐了几句,小太监连忙走出去办事了。
  元璟帝冷眼看着这一切,主动等了半晌,却没等到宝公公的主动禀报。
  元璟帝不得不自己主动问道:“小宝子,出了何事?”
  宝公公心头忐忑,刚刚不还说了不准提起菀小主的事么?做奴才可真难啊……
  可心头掂量一番,宝公公还是说了出来:“回皇上,菀小主不知何故,突然晕倒……”
  元璟帝直接随手拿过手边的奏折就往宝公公身上扔:“你怎么不早说?”
  宝公公委屈地看着皇上,明明之前皇上说了不必再禀告菀小主的事啊,怎么翻眼不认人,就开始打他了呢?
  元璟帝直接起身,往殿外走。
  可殿外已经只有清冷的月光洒落一地,除了值守的太监,刚刚跪着的一地妃嫔都已经走了,姜菀也不在了。
  元璟帝转头看向宝公公,眸中藏着焦急:“人呢?”
  “回皇上,正往玉粹轩抬呢。”宝公公低着头答道,皇上可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来人!摆驾玉粹轩!”元璟帝一招手,直接朗声说道。
  龙辇已经由四个小太监抬了过来,元璟帝坐了上去,催促他们走得快些,他颠簸一下倒也无妨。
  可就在此时,又有个小太监飞奔而来,实在是有十万火急的事,连喘着粗气也顾不上了,直接禀告道:“报!秦河流域突然爆发大规模的瘟疫,已经死了上万人了,诸多大人已连夜进宫,正在议事厅等着皇上议事。”
  抬着龙辇的太监们都停下了,等着皇上的旨意。
  是去玉粹轩还是去议事厅?如今这十万火急的事,自是要去议事厅的。
  姜菀一个人的命哪里比得上秦河上上下下几十万老百姓的命。
  除非是无言大侠还差不多。
  元璟帝虽这样想,可眸中还是闪过万分纠结难安的情绪,最终咬牙说道:“去议事厅!”
  “嗻。”抬着龙辇的小太监们齐声应道,一行整齐划一的步伐朝着议事厅去了。
  但走了没几步,元璟帝还是忍不住叮嘱道:“小宝子,你去玉粹轩替朕瞧着,有什么事回来禀告。”
  “嗻!”小宝子连忙应声,额头上又冒出了一层薄汗,晚风一吹,更显凉飕飕的。
  看来皇上,还没有意识到菀小主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啊……小宝子到底是个人精,皇上还没意识到,他已经意识到了。
  这后宫以后要傍着谁,他心里头也已经有了谱。
  只是这个夜为何过得如此漫长?
  小宝子抬头望了望天上一轮明月,只皎皎洒着光辉,却不知人间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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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粹轩。
  姜菀依旧昏迷着,已经被抬了回来,床上一顶藕荷色花帐罩着,眼睛紧闭着,宛若沉睡着的人间仙子。
  宋御医正隔着帘子用帕子搭在她的腕上,替她把这脉。
  今儿太医院当值的就是宋御医,旁的御医都回府歇息了,薛贵妃也不知晓皇上下过令不许宋御医替姜菀诊病,所以就直接把宋御医调过来了。
  宋御医正皱着眉头,他一想到来着玉粹轩就没遇到过好事就直哆嗦。
  如今把了姜菀的脉,宋御医更是一个哆嗦,连忙从药箱中拿出块干净帕子捂了口鼻,转身对守在后头的薛贵妃和费婕妤说道。
  “两位娘娘请赶紧离开此处,菀小主只怕是染了瘟疫了。”
  薛贵妃和芳婕妤皆是大惊失色,连忙出了姜菀的屋子,快步走出玉粹轩,在外头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才问道:“宋御医,仔细说说,这可是怎回事?”
  姜菀不就去了趟和光寺么?怎会染上了瘟疫?
  姜菀染了瘟疫不要紧,可同去的太后和皇上若染了瘟疫,可如何是好?
  宋御医脸色也有些凝重:“微臣也不知菀小主是如何染上这瘟疫的,但目前最要紧的,是将玉粹轩隔开,不许任何人再进出,免得宫里头其他金贵的主子也染了瘟疫。”
  “言之有理。”薛贵妃郑重其事的说道,“既是如此,先将玉粹轩封起来吧,等本宫禀告了皇上,再确定如何处置。玉粹轩宫里头的人,全都不许再踏出玉粹轩一步。”
  薛贵妃话音落下,又转而问道:“薛御医,刚刚本宫在姜菀的屋子待了一会儿,不会染上瘟疫吧?”
  “贵妃娘娘莫怕,瘟疫虽容易传染,但也没那么快的,贵妃娘娘回宫里熏了艾叶沐浴一番即可祛除污秽。”
  薛贵妃点点头,心有余悸的离开了。
  芳婕妤声音细细地问道:“宋御医,菀姐姐可有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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