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他旁边跟着一只白虎,白虎的体型比正常老虎略小些,可皮毛顺滑,眼神灵动,四肢矫健,不似寻常野兽。
  一人一虎朝着缇宁走了过来,缇宁跟着奴仆一起低下头请安,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双黑色缎面的靴子,靴子主人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嗓音温柔,但却不容人拒绝:“上车。”
  白虎仰头嗷呜一声,仿佛在附和主人的命令。
  缇宁只好爬上了那辆异常宽大的马车,进去后才发现这马车别有洞天,外面平淡质朴,内里却很是精美,厢壁上各处都雕花镶玉,还有诸如矮榻几案抽屉的存在,更显眼的就是铺满整个车厢的雪白地毯。
  缇宁在厢门口脱了鞋袜,走了进去,富贵一见她,猛地扑在她身上,两只爪子按在她身边,黄色的眼睛盯着她。
  可能是因为是它把自己从溺水的痛苦中解脱了出来,缇宁没有以前那么恐惧它了,她叫了声:“重。”
  她试探着伸手想推开它,她的手碰到它脖子时,缇宁先僵了下,但富贵误以为她是和它玩耍,乐呵呵地拿爪子去碰缇宁。
  “别碰了。”缇宁扭过脸,方向恰好朝着裴行越。
  她现在是躺在地上的,缇宁今天穿的裙子以海棠红为主,最里面是对襟齐胸襦裙,齐胸襦裙的脸色是粉白两色,胸口处和领口绣着精致的海棠花。但这两色只会在走动间露出一丁点来,她对襟外,还有两件长到脚踝的宽袖衫,这外衫不需要束腰,有种华丽雍容的美。里面那件红色稍微淡一点,最外这件红色最浓。领口袖口压边绣花,她躺在雪白的毛毯上,几种恰到好处的红堆叠在一起,颜色艳丽极了。
  她乌云样的头发散在脑后,像是海藻一样。更别提她那双春水含情般的桃花眼了,微张呼吸的檀口,娇艳欲滴,媚色惑人不外如是。
  裴行越盯着她,她眼尾的那颗泪痣本来是褐色的,可落在她姝艳的容貌上,却像是染了一团红色,那种樱桃一般鲜嫩可口的红。
  富贵又要去压他,裴行越动了动唇:“去旁边躺着。”
  富贵嗷呜了声,似乎对这个命令不满,裴行越垂下眼去看他,富贵可怜兮兮地往后退了退。
  压在身上的几十斤分量消失,缇宁深深吸了口气,赶紧拍了起来,理了理裙角的褶皱。
  做完这些,缇宁看了看缩在西墙下的富贵,又看看坐在长榻上的裴行越,咬了下唇,准备在另外一边坐下,也就是富贵的对面。
  屁股还没挨上靠窗的条凳,裴行越的薄唇轻轻一动:“我让你坐了吗?”
  缇宁:“……”
  她只得站了起来。
  裴行越看着她,却冲她招了招手,像是换猫狗的那种招手:“过来。”
  “识字吗?”
  缇宁精神顿时绷紧了:“妾身只粗略识得几十个字。”
  他眼神有些嫌弃:“不是说江南瘦马,才貌兼备吗?”
  缇宁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了,江南瘦马的类型有很多,有部分是为商贾人家培养的妇人,倒是会教她们读书写字,方便将来管理账务。可容貌最美身段最好的那一批,为达官贵族们准备的消遣,却不会教他们识字读书,只会教他们吹啦弹唱,怕的就是伺候贵人们时瞧见什么不该瞧见的信息。
  “过来,我教你认字。”裴行越的目光闪了闪,一脸纯善的对她道。
  缇宁心里有股不妙的念头。
  “妾身资质愚钝,怕是朽木不可雕,爷恐怕是浪费时间。”
  他眸色沉沉,眼神缓缓沾过她身,缇宁瞬间绷紧了弓背,他却又轻笑了声:“学不学?”
  像是在山林里慵懒休憩的猛兽,懒洋洋地动动唇,可只要他瞧中的猎物有一丁点不合心意的地方,便能挥动锐利的爪牙,让其头破血流。
  缇宁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妾身学。”
  裴行越这才满意地看她眼。
  在裴行越的指使下,缇宁在车壁的竖柜里摸出笔墨纸砚,裴行越按了下长榻中央某个位置,然后缇宁便发现长榻中央升高了,凭空多出来了张书桌。
  裴行越提笔蘸墨,看了缇宁片刻,手腕轻动,狼毫在雪白宣纸上游走,不过片刻,四个潇洒俊逸的字跃然纸上。
  他把笔放下,问缇宁:“认识吗?”
  缇宁是认识的,原主只认识几十个字,但是她有一个画国画的爷爷,她从小就学习古文,但是这个身体不认识,她只能茫然地摇了摇头。
  裴行越往后靠了靠,眼尾轻轻一挑:“这是衣食住行。”
  缇宁看着缇宁是猪那四个字,忍住了心里的腹诽。
  裴行越将笔递给缇宁:“把这四个字给我抄写五十遍。”
  缇宁偷偷磨了磨牙。
  裴行越若有所感,似笑非笑地看向缇宁:“怎地,你不愿意?”
  “妾身怎么可能不愿意,能得爷的指教,是妾身之福啊。”缇宁满脸真诚。
  裴行越眼睛里的笑意多了点,但下一瞬,笑意变成略带危险的命令:“还不快写。”
  人在屋檐下,我忍。
  缇宁告诉自己。
  她在裴行越对面坐下,接过纸笔,写了五十遍缇宁是猪。
  要写字缇宁的大袖就有些不方便,她用束带将右手的袖子扎高,露出一截比凝脂都要白的玉臂。裴行越的目光扫到上面,皱了皱眉。
  缇宁抄够五十遍缇宁是猪,就发现裴行越正蹙眉盯着她的手臂,那目光没有绮丽,倒像是,倒像是一条毒蛇盯着它的食物,缇宁把手往后面缩了缩。
  刚动一下,手腕就被裴行越捉住了,他用了重力握住缇宁的手腕,一下子缇宁疼的眼泪都落出来了。
  “你放手。”她声音在抖。
  裴行越没理她,继续盯着她的手臂。
  混蛋禽兽王八蛋!!!
  终于,缇宁感觉落在她手腕上的力道松开了,她红着眼睛去看,刚刚她的手臂雪白像嫩豆腐,现在手腕处却蔓延起来一股红,他用的力气大,那红便越发浓深,再加上白皙的肌肤,就像是雪白的宣纸上画了一副浓艳的画,惊人的娇艳。
  缇宁抬眸,便见裴行越目光灼灼地盯着被捏红的手腕,目光带着欣赏。
  若是别人做出这种神色,总是会容易联想到欲望,情、色一类的东西,但裴行越茶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他就是像看一幅没有生机的作品一样。
  缇宁的心沉了沉,她发现裴行越的目光不满起来。
  她跟着他看过去目光再度落在她的手腕上,她肌肤薄嫩,很容易留下痕迹,但痕迹来得快也消失得快,刚刚像是重彩沾染过手腕的丽色渐渐消退了。
  裴行越的目光渐渐深邃。
  缇宁转身就想跑。
  刚跑一步,就跑不动了,她扭过头,裴行越死死地踩住了她的裙摆,她听见他带着笑的声音:“过来。”
  毛笔划过肌肤有点凉飕飕的,更凉飕飕的是缇宁的半边身体,裴行越已经将她左臂上的衣服全撩上去了,他从缇宁的小臂开始画起,先是含苞待放的海棠花,然后往上又是一朵开的浓艳的海棠花,再往上是随风摇晃的海棠花,每一朵的颜色都极其浓艳,缇宁咬着唇,动也不敢动一下。
  终于,裴行越停下笔,他满意地审视着这幅以肌肤为底的海棠图,末了半晌,他刚刚还满意的神色渐渐幽暗起来。
  缇宁暗道不好,开始往后缩。
  但是她本来就躺在了长榻上,裴行越坐在长榻边,身旁堆满了颜料,她缩无可缩。
  “你的皮当画纸很美,”裴行越摸了摸缇宁的脸,声音温柔至极:“我剥下来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写好了后文,但纠结了两天要不要发,要不要重写,但啊啊啊啊啊就这样吧。
  第6章 美貌
  缇宁眼泪又流出来了,她真是被裴行越吓到了,因为他说的不是玩笑话,而是很认真的态度。缇宁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流,整个人像是雨打过的娇弱蔷薇,可怜又无助。
  裴行越依然温柔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缇宁眼睛都红了:“不,不……好。”
  裴行越闻言叹了口气,他伸手摸上缇宁的泪痣,语气温和,像缱绻温柔的情人:“不好就不好,你哭什么呢?”
  缇宁泪眼婆娑。
  他指腹在缇宁的泪痣旁边摩挲了几下,而后卷起缇宁的一截衣袖,轻轻擦干她眼神的泪水:“不准哭了。”
  缇宁僵在原地,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裴行越见她没流泪了,满意地点点头,他转身拿起放在雪毯上的细毫,靠近了缇宁的脸,细毫在缇宁的眼尾仔细雕琢,缇宁屏住呼吸,半晌过去,裴行越终于松开了笔。
  缇宁走下马车的时候感觉已经过了好几年,她浑身发软,差点从车辕上摔下来,一阵春风吹来,缇宁抬起头,入目是清澈蓝天,农田碧翠,而在她眼前,却是一所雕梁画栋的宅院,红墙绿瓦掩在苍松翠山之间,格格不入却又浑然天成。
  她跟着裴行越进了其中一间院子,而幸好裴行越没让缇宁和她住一间房,她被带到隔壁房间,直到进了房间,只剩她一个人,缇宁后背抵靠着门,瞧不见裴行越,缇宁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地心才落了下来。
  房间里有一面铜镜,缇宁走过去,不禁一愣。
  她眼尾画了朵桃花,黑色的桃花,从泪痣开始勾勒纹理,拇指盖大小,花瓣朝四周舒展,蔓延在雪白的肤色上,妖异而诡丽。
  缇宁抬手,想要擦掉它,迟疑半晌她还是把手放了下来。
  滚蛋裴行越!!
  咬牙切齿地骂了他一顿,缇宁掀开被子,将自己捂在被子里,她其实也不困,只是感觉在被子里要安全些,但后来迷迷糊糊就睡着了,浑浑噩噩醒来的时候,对上一张脸,一张毛茸茸的虎脸。
  “啊!”一声穿破云霄嗯尖叫响了起来。
  富贵仿佛被她也吓着了,扭头往外跑。
  隔壁房间里的裴行越伸了个懒腰,他将茶杯放在一边:“枕玉,叫她过来。”
  “是。”
  等富贵跑出去,缇宁才回过神,这时候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她心一跳,抬起头见不是裴行越,而是一个青衣姑娘,她挤出个微笑:“枕玉姑娘,您……”
  话还没说完,枕玉把一个红木托盘放在桌上:“主子叫你换上衣服过去见他。”
  缇宁目光看过去,漆盘之上,是一套蓝色的裙子。
  她笑着对枕玉说好,等枕玉离开后,她磨磨蹭蹭地在房间里换裙子,梳头发,能慢则慢。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响起一道带笑的声音:“速度这么慢,看来是白长了一双手,枕……”
  缇宁闻言赶紧跑出去:“四爷,妾身好了妾身来了。”
  话一落,她推开门,堆出满脸笑出现在裴行越眼前:“您给妾身准备的裙子实在太漂亮了,妾身见后欢喜不已,忍不住多欣赏了片刻,这才耽搁了时间。”
  裴行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缇宁目光诚恳地望着他。
  裴行越转过身往外走,缇宁跟在他背后使劲儿骂他,把各种小猪猪的品种念了一道,裴行越突然回过头,笑着问她:“在骂我什么?”
  “骂你……”刚说两个字,缇宁意识到不对,神色微变,飞快地换了副委屈的神色,“四爷为什么就是不相信妾身待您的一片真心呢?”
  裴行越闻言对着缇宁伸出手,缇宁咬牙按捺自己转身要跑的冲动,她心弦绷紧:“四爷,你要干什么?”
  话刚落,就见他垂下头将她肩上掉下的一片落叶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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