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李青林闻了闻,眉头紧蹙,却还是将蕺菜交给仆从,吩咐放入蒸鱼之中。
  君瑶也不再上船,歉然说道:“雨已经停了,我该回去了,告辞。”
  “且慢,”李青林忽然叫住她。
  君瑶见他从袖中拿出契约,说道:“我即将离开蓉城,红叶跟着我多有不便,不如还是让她随你吧。”
  红叶惊怔,不安地看着君瑶,见君瑶不为所动,又看向李青林,双眼有些泛红。
  君瑶只踟蹰半瞬,便接了契约,将银钱付给李青林。
  她本就想接近红叶,且红叶只怕也认出她来了,若是因此而让李青林对她产生误会恐怕不好。
  既然李青林要离开蓉城了,只怕将来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即便如此,少一分麻烦总是好的。
  江上雾霭辽阔,将李青林的身影笼罩得绰约隐约。
  红叶向李青林欠身行礼,道了别后,随君瑶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晚只有一更!晚安!
  第39章 当面求娶
  雨停后,红叶主动牵马,一开始还很拘谨小心,后见君瑶随和,脚步便轻快了许多。她生性活泼,只是在唐府时怕行差踏错,便一直收敛着。如今离了唐府,跟了君瑶便没那么多顾虑了。
  在君瑶几番打听下,她交代这些天的情况,“老爷和夫人病了,打发小姐的身边人,若不是李公子出现,奴婢可能会被卖去秦楼楚馆……”
  君瑶轻轻蹙眉,“你在唐家多年,对唐延可熟悉?”
  红叶摇头:“唐延公子是云端一般的人,不是我这样的下人可接近的。”她上下打量君瑶,脸有些泛红,“不过,唐公子和您比起来,还是逊色不少呢。”
  君瑶见她眼神清澈,神色自若,不像是说谎,不由有些失落。看来红叶并不知晓郡守府的情况。虽没能查问出线索,好歹算是帮了红叶一回。君瑶琢磨着,时候该在蓉城找一户好的人家,将她安顿了。
  两盏茶光景,两人便到了画舫,还未上船,就见一行车马从不远处靠近。片刻后,车马在君瑶身前停下,车帘被掀开,明长昱起身下了车。
  他脸色微微沉冷,目光轻轻往她身上一扫,又带出几分兴味。
  “这是谁家的小郎君?”他缓步走到她身前,眉眼噙着笑,慵懒地问:“还知道回来?”
  君瑶不由退后,想回答,却有些词穷,总觉得无论如何回答,都有些不合适。只是私心里好奇,明长昱是如何一眼就认出她来的?
  明长昱也不想与她计较,带着人上了船舫。
  君瑶也跟了过去,红叶却没她那么自由,被人带下去,另行安排。
  画舫重楼,屋檐之下风铎琮琮。
  君瑶跟在明长昱身侧,轻声问:“侯爷,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明长昱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少女身形修长挺拔,男装利落简约,衬得身姿如迎风青树,眉宇英气,气息如竹。
  诚然,她这副模样的确很难分辨雌雄,可明长昱是战场上滚打过的人,自然有一套识人方法,否则行军作战时,任何人都能易容改装蒙混他的眼睛了。
  他端详着她的耳朵,轮廓玲珑,耳垂柔软细小,没有耳洞痕迹,想来多年不不曾戴过耳饰。耳垂有一小点黑痣,似玉上微瑕,在渐渐泛红的耳垂上,若隐若现。
  君瑶侧身,继续往前走。
  明长昱神色自若,轻声道:“一个人,无论如何改装,耳朵的轮廓,总是难以改变的。何况,许多人改装易容,也总会忽略耳朵。”
  “原来如此,”君瑶恍然大悟,又若有所思。
  “一个人的神态,举止习惯,也是难以改变的。”明长昱说道。
  君瑶沉吟着点点头,又思索着如何向明长昱开口说自己要离开蓉城的事。
  两人一同入了小厅,喝了茶消解疲惫,明长昱才说道:“蓉城事了,唐仕雍也上了自罪书,请求辞去官职,告老还乡。看来该回京了。”
  “回京?”君瑶抿着茶。
  明长昱轻轻捻起杯盏,清澈的茶水涟漪,如叶脉舒展。他若有所思,正色看向君瑶,说:“不如你随我一同入京。”
  他口吻平淡,虽有征询她的意味,却很笃定,不容得反对。
  君瑶愣了愣,还未回答,便听他说道:“方才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唐延死了。”
  霎时间,所有情绪消弭于无形,君瑶心底震惊不已,却面不改色:“怎么死的?”
  明长昱说:“死因尚且不明,可他死得太巧。”
  蓉城唐府惨案方才尘埃落定,唐府长子唐延便突然死亡,君瑶不信这其中没有半分蹊跷。
  唐延身份特殊,还关联着君瑶心系的家族旧案,关联着她兄长的线索与去向,如今唐延一死,仅有的线索,便这样断了。
  “侯爷打算继续查吗?”她斟酌着问。
  明长昱浅淡一笑,“自然要查的,不过如今唐延死在京城,就算想查也鞭长莫及。”
  君瑶思索道:“蓉城至京中,最快需要多久?若是现在就赶回京城,以大理寺的名义调查唐延之死,可还来得及?”
  “若是快马加鞭星夜兼程,最快需四天。”明长昱起身,款步走出房间,凭栏而立。
  风起平野,细雨潇潇,河面静泊的船只,随风飘聚。
  一时间,这江山景色,似星辰起落。
  明长昱目光所及,风起云涌,他细细推算,轻声道:“接下来几日,风从东南而来,若乘船北上,便是顺风而行。”
  君瑶不知他如何演算出风行方向的,不过若真能乘船顺风而行,自然会快很多。虽说本朝官道纵横发达,可即便快马加鞭,也经不住长期奔波,人马需要休息停靠,固然会耽误时间。可乘船不同,运河开阔,水流平缓,乘船可星夜北上,不需长时间停靠休息,昼夜风雨都可前进。
  君瑶问:“乘船需几天?”
  “最快两天,最慢三天。”
  君瑶捏紧栏杆,“侯爷,我可否随你入京?”她心中急切,话语未及思考,稍静时,又觉不妥,可已无法解释。
  她私心里怀疑明长昱早已查清她的过往,可若真如此,他为何还毫无防备地将她留在身边?难道不怕她也是勾结逆党的乱贼?
  她有些心虚地看了明长昱一眼,却见对方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他沉思着轻捻着指尖,挑眉道:“你为何随我入京?可是想查唐延死亡的案子?”
  君瑶心绪起落,只在这一霎那间,她似乎就用尽了所有的巧思。须臾后,她说道:“我愿为侯爷出绵薄之力。”
  明长昱轻笑:“你认为我身边缺人?”
  君瑶双眼一酸,涩然垂眸。
  “大理寺虽形如冷衙门,可我侯门之中有舍人无数,这些人皆是衷心贤能、深谋远虑之辈,且浸润朝堂多年,你可有过人之处与他们相比?”明长昱笑意吟吟地反问,见君瑶一时间羞红了脸,又道:“你谋虑不深,身手也弱,尚且不及明昭十一,我为何要留你?”
  君瑶的脸由红转白,苍白的唇和漆黑的睫羽轻轻颤抖着。她抬眸盯着明长昱,尚且撑持着最后一分倔强,冷声问道:“既如此,侯爷为何要将我从驿站带回来?”
  明长昱愣了愣,心中却是没丝毫愤怒,欣然而笑道:“既如此,倒是有一个身份很适合你。”
  君瑶双眼一亮:“请侯爷明示。”
  明长昱入定般深切地凝睇着她,慎重且认真地问:“你可愿做我的未婚妻?”
  窗外细雨潺潺,君瑶恍然间认为明长昱的一字一言,似那凌乱的雨丝,让她摸不透看不清。她脑海里有瞬间混沌惊疑,转瞬之间清醒过来。
  以明长昱这般身份,自然不会是对她动情动心,唯一的可能便是他有所求。是以她默然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见他眼底轻柔的光一闪而逝。
  明长昱凝视她,面色微冷:“你不愿?”
  君瑶结舌,愕然蹙眉,沉吟片刻后,她说道:“侯爷,我并不是楚玥。”
  明长昱泰然说道:“我知道你不是。”他转身入房,示意君瑶进门。
  君瑶进门后,将门掩上。
  她心绪微乱,好在思维尚且清晰。她静默地跟在明长昱身后,轻声说:“侯爷需要我做什么?”
  明长昱脚步一顿,回首看着她,眼神如锥,冷而利,“你还算聪颖,若是常人如此,只怕会乱了方寸。”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玉,说道:“你可知,想要将两种势力或家族联系在一起最简单的方式是什么?”
  君瑶不假思索:“联姻。”
  明长昱颔首,“不错。”他默然片刻,轻描淡写道:“太后与皇上有意为侯府赐婚,不管最终侯府与谁联姻,都会受制于人。与其等待皇家断决,不如彻底绝了圣上与太后赐婚的念头。”
  君瑶侧首,稍有不解。她久居蓉城,对京中的情况不甚了解,但从明长昱话语中,似能推测出,太后与皇上的关系,似乎并不太好。而侯府,明显不想卷入太后与皇上的权衡之中。
  她凝眉,“即便如此,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明长昱眉宇舒展,“所以,你若是现在就与我成婚,那就能断绝不少麻烦了。”
  君瑶怔愣,轻轻咬牙:“侯爷,难道太后与皇上不会查实我的身份吗?”
  明长昱敛色,正色道:“我自会安排。”他安抚地看着她,缓声道:“这你且放心,你若愿意,定能让你堂堂正正地站在我身边。”
  这简短话清晰有力,似一句质朴的誓言。
  屋内一时寂静,君瑶心头百转千回。几起几落后,终究缓缓平静。
  “你且回房休息,两个时辰后,我们便北上入京。”明长昱说道。
  君瑶回房,睡得并不安稳,风雨不歇,雨声淅沥凌乱,她反复思索着明长昱的话,心下虽然已作出决定,可依旧有些踌躇。
  如若她真的以侯府未婚妻的身份入京,那接下来会面临怎样的境遇?
  若是能查出唐延死因,或者其他线索,又该如何查询兄长的旧案,如何与兄长团聚?
  沉睡中,梦境似破碎的水面,虚幻摇曳,难以平静。
  再次醒来时,天已黑透,依稀能听见柔软雨声中,传来勾栏红舍的欢笑丝竹声。君瑶听到敲门声,起身穿好衣裳,开了门,见明长昱站在门前。
  “醒了?”他手持一盏宫灯,灯盏别致精巧,光线流转晦暗。
  他递上一件蓑衣,君瑶立即披上,又见平静宽阔的水面,一艘小船停在画舫旁,若不细看,不易发觉,就算看到,也只会当做普通的渔船。
  “若想从唐延身上查到线索,就需尽快入京。有人既然已下手了,必然会在我回京之前将案子处理好。”明长昱转身下了甲板,带着她上了小船,继续说道:“我会让明昭继续乘画舫入京,你和我乘另外的船舫。”
  君瑶明了,也不曾多问。
  趁夜雨掩罩,明长昱只带着两三名亲信侍卫,小船悄无声息地离开,行驶出城之后,便转了轻快的官船。
  官船比不得豪华的画舫,结构简单轻巧,风帆扬起,一去几里。
  君瑶坐在船尾房间的窗前,拿出袖中那朵萎靡的芙蓉。
  “怎么了?”明长昱问。
  君瑶用纸将芙蓉花包好,说道:“没什么,只是睡不着。”
  明长昱轻轻蹙眉,默然凝睇着她,半晌后他上前将窗户掩上,如墨风雨霎时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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