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杜县令也不含糊,就叫这些人拿了锄头开始挖。
  一亩上等田挖完,土豆堆成一座小山,不用看也知道定然有不少。那些个个头大的,一个就快要有一斤。
  哲子侍弄这些上等田的时候,没少用粪肥,还经常浇水,长不好才怪,饶是如此挖出来的土豆也叫这些精兵瞪大了眼睛。
  柳爻卿侍弄的荒地,看着土豆秧不咋地似的,但土里的土豆子也没少多少,堆起来也是一座小山。
  当天柳爻卿又叫厉氏还有村里几个干净利落的妇人帮忙,炒土豆、蒸土豆、烤土豆、煮土豆,各种吃法折腾了个遍,叫杜县令和精兵们都敞开肚子吃。
  所有的土豆都挖出来,用袋子装了,当天就走了一半人,带走大部分土豆,给柳爻卿留下一小部分,还把屋里的煎饼全部带走,西红柿酱带走一半,这是柳爻卿大着胆子跟杜县令商量的结果。
  当天杜县令也跟着走了,却有七八个精兵留了下来,全都严肃着脸蹲在哲子家里,一个个都跟黑面神似的,瞧着就不好靠近。
  饶是柳爻卿活了两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他搂着还没孵化的蛋,犯了愁。
  第39章
  土豆的产量既然已经确定了,那如何推广就是朝廷的事,至于功劳不功劳的,柳爻卿并不在意,只要叫他在上谷村继续过日子就行。
  可这七八个精兵明晃晃地留下来,一顿饭就得吃掉一摞煎饼,一天就得三摞煎饼,这可都是钱,柳爻卿挺心疼,再加上杜县令也没交代这些人留下的原因,他就干脆把人叫出来,找个清净的地方问问。
  地里的西红柿全都拔掉,秧子堆着用来沤肥。
  山坡已经开始挖地基,柳爻卿单手托着蛋,找了个地方坐下。哲子抿着嘴跟在后面,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这些精兵,他觉得莫名熟悉,却知道自己应当从未见过他们才对。
  上谷村已经有多少年不用服兵役,村里当过兵的老人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哲子有记忆起就住在村里,还是最近才跟柳爻卿离开上谷村,去了镇上去了县里。
  按理说,他不应当觉得熟悉才对。
  “我在这里把话说开,甭管你们是什么身份,留下来可以,但若是想继续在哲子哥家吃饭,就得跟我说说你们是什么人,又是什么目的。”面对这些满身煞气的汉子们,柳爻卿并不觉得害怕,相反的,他非常平静。
  也不像村里人那样,敬畏有余,柳爻卿只是觉得敬,却没有畏。
  七八的汉子一字儿排开,其中块头最大的左右看了看,上前一步拱手道:“不瞒这位哥儿,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在这里住下,仅此而已。”
  其实他们单独接到命令的时候,也暗自疑惑过,可上头没给解释,他们必须服从命令,就有些稀里糊涂的来了。
  原本以为这里会有麻烦,却没想到就是来帮忙挖了古里古怪的土黄的土豆蛋子,还好吃好喝的过了一天,要不是柳爻卿叫他们出来摊牌,他们都要以为这都是上头安排好的,叫他们就蹲在哲子家。
  柳爻卿皱眉,他发现这些人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联想到杜县令能够在县丞的监视下,单独一人带着这些兵来,柳爻卿意识到这里面应该没那么简单,他琢磨来琢磨去,总觉得这都不合常理。
  小小的上谷村还不至于让大人物兴师动众,可现在人来了,还留了下来,这对于上谷村来说,已经是兴师动众。
  完完全全的不合常理。
  “喝!”忽然听到吼声,柳爻卿抬头,就看到哲子不知啥时候和其中一个汉子打了起来。
  拳拳到肉,硕大的拳头砸着结实的身板,发出闷闷的响声,看着就很疼。哲子绷着脸,下巴挨了一下,他却伸脚把人踹倒。
  冷着脸抱拳,哲子转身走回来。
  “咋了?”柳爻卿就一个晃神的功夫,怎么就起了冲突。
  抿着嘴,哲子有点委屈地说:“他老是看你,我觉得很生气!”
  非常朴实无华的话,事实上也是这样的,被哲子揍了的那个已经爬起来,黝黑的脸有些红,低着头回了句,“我就是看了一眼。”
  “那也不行!”哲子立刻说。
  “好了,没事。”柳爻卿主动拉着哲子的手,小声安抚了一会儿,看着哲子脸色缓和才松了口气。
  自从醒来跟哲子在一块儿,他一直温温吞吞的,说话很少,还时常笑,柳爻卿还以为哲子不会生气,却没想到他气起来动静那么大。
  柳爻卿却不知道,在这之前全村人都知道他跟哲子看对眼,就算有人觉得柳爻卿长得好看,脾气也不错,有些想法,可也绝对不会表现出来。哲子是打猎的,进过深山,手里染过血,别看他对柳爻卿温温吞吞的,对着旁人却不是,村里人当然不敢触他的霉头。
  也就柳爻卿自己不知道 ,还当哲子是怎样老实的人,却不想家里就他和秦三叔两个人,咋攒下那么一栋气派的房子,家里还有那么些野味,平时经常开荤,还经常往柳家送东西。
  刚刚还凶神恶煞一脚踹翻壮汉的哲子,这会子觉得自己没那么委屈了,却还是抓着柳爻卿的手不放,听他说要在山上另外划块地给这些人盖房子住,就又有些不高兴。
  说完这个事儿,等人都走了,柳爻卿就拉着哲子也坐下,把布袋里的蛋帮他身上,自个儿也靠过去,说:“人家奉了命令来的,咱就是小老百姓,总不能把人赶走。得罪肯定不明智,还不如叫他们舒舒坦坦的。再说了,咱家最近不是要盖房,那七八个都是壮劳力,到时候我再谈谈,看看能不能叫他们帮忙。”
  对于这些人的来历还是两眼一摸黑,可柳爻卿也不是那种想三想四,走两步退两步的人,做事果决,现成的劳力不用白不用。
  “回头咱们捎信去县里,叫阿婆一家帮着再打探打探杜县令到底是啥人。”柳爻卿攥着哲子的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掰着。
  “卿哥儿,我看他们不清不白的,不是好人。”哲子有点赌气的说。
  柳爻卿坐直身体,凑过去吻了下他的脸颊,笑嘻嘻道:“就算不是好人又咋样,不是还有你在,还能怕了他们不成?实在不行咱俩卷了铺盖,跑到深山里,就是再来十万大军也休想找到咱俩,还不是一样过日子。”
  家里有西红柿也有土豆,到时候再多带一些煎饼,不说立刻自给自足,反正生活不成问题。
  被柳爻卿这么依赖着,哲子终于笑了,说:“卿哥儿你放心,不管有多少人来,我都会打跑。”
  “恩,放心放心。”柳爻卿双手按着哲子的肩膀站起来,手搭凉棚看了看日头,道,“明个儿开始挖地基吧,多找村里人帮忙,晌午管一顿饭,每天记工钱。”
  刚刚柳爻卿还说自个儿是小老百姓,谁都得罪不起,现在俩人就又信誓旦旦的觉得也没啥好怕的,大不了进山,也能生活的很好。
  晚饭柳爻卿没能在哲子这里吃,柳老头专门让正哥来叫他回家吃饭。
  等柳爻卿走了,哲子就冷着脸看向这些站在院子里的兵,他心情很不好的说:“卿哥儿叫你们干活,给工钱,干不干?”
  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都没拒绝。
  并不知晓自己要商量的事儿被哲子哥抢了先,柳爻卿和正哥一块儿回家,饭已经摆在桌上,家里人都在,柳老头见着柳爻卿回来,还笑了下。
  不动声色的坐下,见桌子上的饭菜比往常稍微好一点,柳老头面前有一小碟煮花生,他倒了点野山莓酒,小口小口的喝着,并不去动花生。
  小宝就拿着筷子颠颠的跑过去,一会儿夹一个花生一会儿夹一个花生,要是不盯着他看根本看不出他的动作。
  “合了日子,三天后成亲。”见着柳爻卿没吃几口饭,厉氏就小声说了句。
  从兜里掏出哲子给的鸡蛋,柳爻卿拿着在桌沿上磕了一圈,把蛋壳揭下来,白白的水煮蛋放到了兴哥碗里。接着钰哥儿也有一个,最后一个是柳爻卿自己的。
  二哈和黑背就趴在柳爻卿脚边,这会子早就在哲子家吃的饱饱的,大骨头煮的饭,两只狗崽都吃的肚皮滚圆,这会子一点都没馋桌上的吃食。
  “阿奶,我想吃蛋。”小宝吃了大半碟的花生,眼瞅着快没了 ,就把筷子一扔,到李氏旁边磨磨蹭蹭的念叨。
  抬起眼皮看了柳爻卿一眼,李氏抿着嘴,把小宝的碗拿过来,叫他喝粥。
  家里的鸡蛋除了拿出去卖钱,剩下的全都进了小宝的嘴,昨儿个他还自己在饭桌上吃了两个蛋,这会子竟是全忘了。
  “想吃想吃想吃……”小宝不停地念叨,还拿眼睛斜柳爻卿。
  “卿哥儿还有蛋吗?给小宝一个。”柳全锦左右看了看,自个儿就开了口,“钰哥儿比小宝还大,他都有。”
  以前小宝还没出生的时候,家里就柳爻卿和钰哥儿小,但是也没吃过蛋,因为他俩都是哥儿,往后要嫁出去,李氏恨不得他们一口饭都不吃,直接长大了嫁出去。
  这样的话柳爻卿不想再提出来,可看着柳全锦理所当然的样子,柳爻卿就又从兜里掏出一个蛋,拿在手里晃了晃,笑道:“阿爷、大伯、阿奶,我这个蛋真给小宝吃?”
  柳爻卿好看的脸上满是笑意,却叫柳老头打了个哆嗦,他责备的看了眼李氏,咳了声道:“你拿着吧。”
  “这本来就是我的 ,为啥我不能拿着?”柳爻卿还是笑眯眯的,“阿爷这语气,好像东西我不该拿似的。”
  柳老头习惯了面对三房说一不二的语气,以前他还根本不把柳爻卿当个人看呢,现在习惯没注意就跑了出来,脸色就有点难看。
  但柳爻卿既然爬到他脸上踩了踩,当然得踩到低,把鸡蛋剥了,自个儿吃着,柳爻卿笑道:“以后谁在惦记我的东西,甭管是谁,就自个儿准备好大辣子草吧。”
  柳老头那句小宝年纪还小的话咽了下去,他发现柳爻卿有点变了。
  以前柳老头和李氏随便给个表情,三房就往外掏心掏肺,后来柳爻卿开始折腾,柳老头不管说什么,都会给顶回来,现在柳爻卿似乎是不准备在动口舌了。
  这样的认知让柳老头觉得遍体生寒,他看向埋头吃饭的柳全锦,和目光闪烁的柳全福,突然有些恍惚,这还是他那个柳家吗?
  第40章
  “嚣张什么,等老二起来了,看你怎么哭。”柳全福嘟嘟哝哝地说着,攥着拳头,一双眼睛阴霾的看向柳爻卿的方向,“我们以后可是官家。”
  听着这样的话,柳老头突然就从恍惚中清醒,他的脊背也慢慢挺直,眼睛里也有了光亮。
  都进了屋,柳老头从容道:“三天后给忠哥娶妻,到时候少不得要卿哥儿帮忙。家里的银钱不多,我寻思着,卿哥儿那里的东西,还是照常记账,但是先欠着,我写欠条,卿哥儿觉得怎么样?”
  成亲到处都得用银钱,李氏叫小李氏往外拿嫁妆,结果老大两口子一块儿过来哭诉,说是一个子儿都拿不出来。
  柳全福还支支吾吾的给了个招儿,叫柳老头跟柳爻卿打欠条,以后慢慢还。
  本来柳老头还有些犹豫,可是想到镇上的老二,就又底气十足,这会子说出来,就没打算柳爻卿会拒绝。左右打了欠条,白纸黑字的,银钱肯定跑不了。
  “阿爷?”柳爻卿有点不确定的喊。。
  柳老头说的简简单单,‘打欠条’三个字就揭过去了,可他也不想想,要是叫村里人知道,柳爻卿跟亲阿爷也打欠条,到时候人家指定不说柳老头咋样,必然会说柳爻卿冷血,回头柳全锦也得不安生。
  扭头看向柳全福,柳爻卿笑了下,他大伯这回给的注意好。
  因为没分家,忠哥娶妻的钱都应该是柳老头出,打欠条就也叫柳老头写,可家里干活的只有柳老头和柳全锦,那是柳爻卿的亲爹,于情于理为了堵村里人的嘴,柳爻卿也不能让柳全锦还自己的债。
  这个法子也亏柳老头说得出口,可真是把柳爻卿恶心到了。
  “罢了,阿爷要是执意写欠条,那就先把家分了,一家人之间不打欠条。”柳爻卿平静地说。
  柳全锦猛的站起来,道:“那怎么能分家?我不同意。”
  “不行。”柳老头也摇头。
  家里干活的就他和柳全锦,要是分了家,以后家里那么多田地,活计根本就干不完,反正不能指望老大。
  “一家人不打欠条,阿爷自己想想看吧。”柳爻卿说完了站起来就走,二哈和黑背吭哧吭哧的跟上。
  反正东西都在哲子家里,没有柳爻卿点头,那些人去了也拿不到东西,这一点柳爻卿早就叮嘱过哲子,全村人该防的人首先就是柳家人。
  柳全锦左右看了看,一跺脚跟着出去找柳爻卿,想叫他打消想法,却没想着柳爻卿说要分家,那是有前提的。
  屋里柳全福道:“等卿哥儿成了亲,自然就是别家人。”这个家他也是坚决不同意分的。
  柳老头当然知道等柳爻卿成亲,就等于是他单独分出去,可现在柳爻卿年纪还小,不能成亲,三天后忠哥就得成亲,要许多银钱,要是哲子那里的好东西拿来,柳家也有面子。
  “卿哥儿,你咋能想着分家呢?自古以来,爹娘尚在就不分家……”柳全锦跟着进了屋,念叨着说,“下回你可别再提这个事儿了,你阿爷心里要难受了。”
  这么说着,柳全锦也皱着眉,心里外头都难受的厉害,还不停地叹气。
  厉氏也进了屋,道:“卿哥儿,要是咱们三房分出去,叫村里怎么看咱们家,还不得戳咱们脊梁骨,到时候咱们一家都抬不起头来。”
  “娘,阿爷要给我些欠条,到时候还债除了阿爷还有我爹,你说这是不是我爹给我还债?到时候村里人知道了,是不是得戳我脊梁骨?”柳爻卿板着脸,严肃道,“人家肯定得说我不是东西,我没良心。咋?你们不是我的阿爹阿娘,一点都没为我着想?”
  “阿爷这是在逼我,我为啥不能提出分家?”柳爻卿反问。
  厉氏没弄得愣了一下,她只顾着想别人怎样怎样,竟是忽略了柳爻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柳老头说打欠条说的漂亮,真等到时候还了,柳爻卿难道还能真叫亲爹做牛做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