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无名道长心里一声叹息,谁要是被这小东西给骗了,那一定不是他太蠢,而是这小东西太具有欺骗性了,就比如他自己。每次这徒儿这般作态,他都心知肚明,可还是认了不是。
  无名道长端起茶碗喝了两口,放下来。
  果然,石初樱就立马从怀里掏出那封信来,摊给他看:“师傅,您说说,这可怎么办?李婶子说最好我自己找人,这样比较靠得住,但是吧,在京城咱也不熟,对那边人的性子也拿不准,更主要的是他们那边的奴仆都眼睛长在头顶上,指不定就看不起咱们呢,能给咱好好干活?”
  无名道长慈爱地看着徒儿,半晌才叹出一句:“徒儿啊,你有没有想过嫁了人之后怎么过日子?”
  石初樱歪着脑袋,“这个徒儿也是想过的。也不知道对不对,正好,您给徒儿把把关。
  其实,我也没想过会嫁他这样的一个人,不过,既然徒儿看中了他,也决不会退缩。至于他的家世,他出生就那样,也无法选择,徒儿既不当成负担,也不当成荣耀,平常心对待就是了;而且,他也不是有什么经天纬地打算的人,我们俩就平平凡凡过日子就是了。
  京城里那些人指定是会看不起徒儿的了,这个不用想也知道,不过,徒儿也没打算虚情假意地应酬这些人。
  他的贵戚们,乐意相处的就来往一二,不乐意相处的就当看不见就是了;如果有人仗着身份想对徒儿怎么样,那就怨不得人了,忍辱负重什么的徒儿可从没学过,即便是为他也不行!”石初樱一摊手,好似无奈的话缺无端地令人有一种寒气升起。
  无名道长微微颔首,她能这样最好。
  修炼之人红尘历练不怕别的,就怕为了男女情爱丧失了自我。
  千万别小瞧了这男女之情,多少大能仙人都是过不了这一关才折损的。大道其实并不限制修炼之人有情爱,但更多的人却不得不斩断情爱去修炼,不过是因情爱最易使修炼之人陷入歧途罢了。
  能在红尘之中始终保有自我、却又不禁锢自我的人,才能向往更高的境界。
  看着徒儿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无名道长无奈一笑,“你能这么想很好,能这么做到更好,也不枉为师的一片苦心。
  红尘历练不是让你陷入红尘不能自拔,入世才能出世,你且要牢记。”
  石初樱连连点头,“师傅放心,孰轻孰重徒儿还是分得清的。”
  “嗯!那你可知在将军府过日子和你在木屋里过日子有何不同?”无名道长习惯性地捋着胡子问道。
  那当然大大不同!
  石初樱本想翻个白眼,可心思一转,不由多想了一层,然后更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琢磨了一番,才说到:“在将军府是过柴米油盐的琐碎日子;在山林里则是怎么简便怎么过日子。一个是自己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一个是……不能完全随心所欲了……”太心塞了,师傅为什么要扒出真相啊……
  “既然知道了不是完全能随心所欲的过日子,你倒要想想具体该怎么做。琐事处理不当,也会给你的日子平添许多不必要的搅扰。就比如这奴仆你有何想法?”
  石初樱头疼的就是这事呢,“师傅,我想着反正到时候家里就我和楚溆两个人,徒儿我也不需要什么人伺候,他身边原就有随从,家里应该也不用很多人手。
  所以,我想着有李三家的做饭,李三跑腿、赶车、顶多再找个门房看门也就够了。实在不够用的时候临时雇两个人就是了。您看这样行不?” 反正大家都知道她是个采药的,就是使唤上十个人也还是个采药的!
  无名道长捋了捋胡子,凉凉地问道:“将军府里头前后三重院子,连同花园子,谁来打扫?还有,你种那么多的花草树木,你也自己去照管?”
  当然不能了!石初樱连忙摇头,她才不会放着采药不去,跑去扫院子呢。可,将军府怎么也有十几亩地大小吧?算上李三两口子打扫起来也不够啊……
  “师傅……” 石初樱声音拉得老长,“师傅,徒儿我可没这方面的经验,您就雪中送炭一下吧。”
  “我这儿没炭!”
  石初樱立马炸毛,“您可不能不教而诛啊,师傅!”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词是这么用的?”无名道长恨铁不成钢地给了徒弟一个板栗。
  “反正就是这方面您还没教过徒儿,难不成您让徒儿自学成才?!我可是有师傅的人啊!”石初樱晃着师傅的胳膊不依不饶。
  “好啦,好啦!你且听听,不过主意还是你自己拿。”
  石初樱心里的小人儿高兴地跳起舞来,师傅无所不能,师傅天下无敌!虽然师傅从来不提自己的过去,但石初樱相信,师傅一定是个有大见识的。
  而边儿上的木华和二肥不约而同的捂住了眼睛,实在看不下去了,这,这也太惯徒弟了吧……
  第三十三章 人手
  在石初樱心里,无名道长就是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包罗万象、无所不能的师傅,即便是师傅有不知道的那也自动忽略了。这丫头纯粹就是师傅的脑残粉级别的。
  而同时,作为师傅,无名道长对这个唯一的徒弟也绝对是脑残级别的护短。谁也别说谁了。
  就见无名道长捋着胡子,沉吟了半晌说道:“先不说你们府里有多大地方,就说这门房就搁一人就不成。这城里的宅子不像村里的,来人喊一声就行,总得有个来回传话的;再有,既然是单独立了将军府,这一年到头儿各种节礼、人情来往肯定是少不了,就李三两口子一家家去送,要送到到何年何月去?
  还有这厨房、茶水间,即使在村里,家里来几个人,李三家的一个人都忙不过来,还得跟村里借人手,你到了那边又怎么能够?今天做寿办个宴,明日赏花看个景儿,厨子可是重中之重。别的且不说,单这一项,你势必要准备充分喽。
  可别说你们家就打算一直关门闭户的过日子的话……
  。
  还有,做筵席的厨子可不比家里做顿饭,各种菜式、酒水、点心、汤水,什么节令做什么菜式、怎么搭配,一个厨子不可能面面俱到,必然是各有专长的,怎么找人,怎么把人拢到一起都是讲究。”
  石初樱扶着头,“要不,雇几个长活?”
  无名道长白了徒弟一眼,“厨子你先在建州经纪行里找找,不行就到京城去找,做吃食总要精心挑选的才好放心;照顾花草树木的,一般京郊农户里就能有合适的;做杂役的只要人老实肯干就行;跑腿送信儿的则要机灵识字、心术不能歪;至于门房反倒不好找,门房可是个眼力活儿,京城里,官宦多如牛毛,见过的人都得认得出,即便是哪家的随从、管事也得记得;这个还是让楚溆小子自己挑人;至于仆妇、管事,互相监督着才好。还有家里头管车马的,人家上了门,总不能每个人照管着,端茶递水前后总得有人;随身跟进跟出的怎么也得有两个,你不喜欢丫头,就雇几个仆妇也是要的。
  在京城宗室圈子里过日子,你还得有两个知事的经年老人指点着,李三家的这方面可够不上,你还是去荣寿堂那边打听打听,想来他们也是极乐意的。”
  石初樱眯了眯眼,托着下巴问道:“人家不是都不乐意要别人家的人手,不是怕这样的人三心二意么?您就不怕找来的人是个吃里爬外的?”
  无名道长嗤笑一声,“且不说在你眼皮子底下能不能吃里爬外了,即便能,你们府上如今又有什么值当的?
  该管的东西自己管好,其他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大不了慢慢换人手就是了。”无名道长撇了眼石初樱的储物袋说道。
  噫,石初樱觉得师傅也是霸气测漏了!
  不过,师傅说的很有道理,看来荣寿堂还是要再跑一趟了,正好,前些日子送药的时候李大郎说他祖母还想见见她,那时候她还没什么心情,如今正好了。
  由于正式下过聘,石初樱如今已经算是楚家的人了,尽管还未过门。所以,当石初樱再次来到万慈的时候直接就被李大郎请进了府里,而不是药房的待客厅里。
  要是一般人家,这个时候石初樱估计就得闭门待嫁了,可那毕竟是别人。石初樱即便想那么矫情也没那个条件,这些事只能她自己出面。
  “前些天听说京城来下聘礼的信儿,我祖母还惦记着请你过来说说话,原想着你这些日子不得闲,今日倒是正好了。”李大郎一边引路一边说笑着。如今论起来,李大郎也算是与石初樱同辈分的亲戚,说起话来倒更自在了些。
  石初樱只笑道:“要是没事也不敢扰了老太君清闲,只如今一件件的都赶到了眼前,只好厚颜来了。”石初樱可没这么大脸自动就去攀亲戚,即便是认亲也得楚溆带着又或者成亲以后,不然可不成了那等轻狂的人了。
  话说石初樱以前为了那位病人倒是来过李府的院子,不过那应该不是正经的内宅,而“荣寿堂”的后宅石初樱还是第一次进来。只见眼前的大院子里迎面是一座五开间的正房,两侧耳房、厢房俱全,院子中间还种着几株火红的石榴树,石榴花正开得耀眼。
  几个衣着体面的仆妇和穿红着绿的小丫头来来往往,人人均是动作轻盈,面带微笑,石初樱觉得这主人定是个喜欢太平和气的,瞧这氛围,定然是细心营造出来迎合主人心意的。石初樱给这院子的管事竖个大拇指。
  “大郎来啦?老太君先前还念叨着您呐,可巧就来了。”一个穿着雪青色绸衫的仆妇远远地见了就迎了上来,顺便打量了石初樱两眼,笑眯眯的说着话。
  “嗯!这是祖母跟前的意姑姑,这是石姑娘,今个正恰过来,我带她来拜望祖母。”李大郎转头向石初樱介绍道。石初樱微微一笑,朝着来人点点头。
  “哎哟,可算是见着正主啦。咱们可是早听说了石姑娘,就是没得见真人,这下可好了。”
  意姑姑紧走两步上前给石初樱见礼,石初樱哪敢受啊,忙侧了身子过去,“您客气了,今儿个来得突兀了。”听这姑姑说话的口气,只怕也不是一般的姑姑。
  意姑姑照旧行了礼,又说:“老太君知道了定然是极高兴的,我得先去领了这个功劳。”说着招呼了一声,自己先去通禀了。石初樱心话,这大宅子里果然是处处门道,她这是突然来访,只怕对方没准备呢。
  石初樱不由地摸着下巴想了想,以后是不是得先下个帖子什么的……
  李大郎见到她这样子不由好笑,心话,就这副痞赖的样子,真个到了京城那圈子里头指不定多热闹……可惜,他是离得远看不到喽。
  意姑姑动作很快,她们还没走到一半儿,她已经带着另一个姑姑又迎在了门前,“这头一份的赏果然是我的了,老太君一听说就急不可待的要见人了,这会儿怕是还嫌你们走得慢了些。”意姑姑打趣地说道。
  她身后的小丫头已经打起了门帘子,待两人走近了,含了笑一躬身,嘴里说着:“给大郎问安,给石姑娘问安!”石初樱含笑看了她一眼,不过是十一二岁的样子,瞧着都是些有眼色的。
  不过,怎么从前头药房到后面小丫头人人直呼“大郎”可是有什么说法?这个不好问,石初樱只能存在心里了。
  进了正堂就见前方摆着一架大理石的屏风,紫檀的屏座,一幅烟雨山水花纹的大理石屏心看着格外清凉,屏风的两边是巨大的花瓶,一只里插着几根蓝孔雀翎,另一只里插着几只新荷,淡淡的荷香隐约可闻。
  转过屏风就见屋子里正面一张大的罗汉榻,锦褥软靠齐全,一个头发灰白满脸和气的老太太正坐在上头,笑眯眯地看过来,脚踏边上站着几个姑姑和丫头,下头两边地上各自摆着几把靠背椅子和香几,却再没外人。
  未及细看,李大郎已经大步走上去,笑嘻嘻地朝着老太太抱拳打躬道:“祖母今个怎地这般高兴?难不成早上吃了什么好东西?”
  “该打!祖母有什么好吃的少了你?倒是你把客人丢下算怎么回事,合该打一顿!”老太太笑呵呵地抬手拍了李大郎一巴掌。
  李大郎一撩袍子,转身道:“怎么还打人?我可是给您带了位贵客来,合该有赏才是呢。祖母,这就是孙儿跟您念叨过的石姑娘。”换了庚帖后有些消息灵通之人已经知道石初樱排行第二,就不再像以前那般称呼她“石大姑娘”了。这份细心着实让人喟叹。
  石初樱看着老太太面相和蔼,周身气度祥和,必是个和气人,便上前也抱拳打躬行礼,“久闻老太君大名,今日冒昧来访,多有打扰了。”石初樱今日依旧穿了行装,所以没有道福蹲身,那样也不像。
  “呵呵呵,这孩子真是个喜气的人,过来我瞧瞧。”说着老太君招招手,让石初樱靠近些。石初樱多少有些不太习惯这些老太太们的把戏,却也硬着头皮上前两步。
  “咱们不学那些个矫情的,我看着你这样就挺好,来、来,坐下咱们说话。”老太君笑眯眯地打量了石初樱一番,又拍拍身边的锦褥,邀请石初樱坐下叙话。
  石初樱连忙拒了上位,只在下方客位上坐了。
  “瞧瞧这模样,楚溆那小子真是好福气,真是天生的一对。”老太君口里赞叹不止,又把石初樱看了几回,叹息着说道:“唉,早知道你不嫌弃年纪大点,哪里还用得着便宜了那小子,咱们家就有好几个呐。唉,好福气就是这样溜走的。”
  说着还万分哀怨地看了李大郎一眼,李大郎浑身一激灵,连忙道:“祖母,我前头还有帐册没看完,你们慢慢聊,啊,慢慢聊!”又跟石初樱打了个眼色,自己忙忙跑掉了。
  老太君无奈地看着大孙子的背影,摇了摇头,“唉,就会哄我玩儿!”
  石初樱会心一笑,这老太太如今可不就得哄着么。
  丫头们上了茶,老太君挥手让她们不必伺候了,只留了意姑姑和另一个“悦姑姑”在房里。石初樱感受着茶飘出来的香气,倒是好茶,可惜跟摩云山上最普通的云露茶比也相差远矣。
  “这是比不得你送的茶,不过也是今年清明的贡茶了。”老太君抿了一口茶,拉起了家常,问了石初樱些婚事筹备的事。
  石初樱倒借机提了想找个经事的老人的事。
  第三十四章 谨姑姑
  楚老太君倒一点不拿把,细细问了她的想头,石初樱把对无名道长的话又说了一回,然后道:“爷爷却说这样不行,就像咱们村里的院子,再怎么随意,好歹也得装个篱笆柴门的,不然满院子里连鸡鸭也圈不住,生了蛋都找不到地方捡去。”其实前面的大意倒是无名道长的,后面这句是石初樱自己寻思出来的。
  倒是老太君听了这个话,摇头如拨浪鼓一样,“唉,你这可想岔了,是该听长辈的话,你爷爷说的一点没错。
  人手儿可不是豆腐白菜,想用了,出去买来就能使,没调教过三两年怎么能用得顺?真到了用的时候可不就不凑手?
  要我说,你们将来新开府,一两年里头事情还少,正适合教新人,你且先买上十几个丫头小厮,回去慢慢的教,好的留下,不好的剔出去,再补新的进来,这样过上两年你自己也有了顺手的人了。将来有了孩子,也正好得用。
  只这些丫头小厮却不要买那些个有了亲事的,或者是一家子的,这样的买进来也好,也不好;好处不用说,他们互相熟悉,干活容易,不好也是这点上,这样的人牵累太多,将来在府里也是你成群他成伙的,即这样到不如简单些的,好把亲事攥你手里。
  说起来你们年轻,都不屑这些个,可将来就知道了这么做的好处了……”
  老太君又说,“前些年战乱,不少人都只剩孤单一个,你只挑那有把子力气肯干的婆子和男仆买上些,不必心眼活泛就很好,这样的人总是用的着的。
  在咱们这买的人是本乡本土的,教好了总比外乡的强些。我这儿的谨姑姑是专门教人的,等你买了人就让她帮你教几个月,等成亲前好歹是能使一使了。
  倒是你说的经年的老人,这个我得仔细想想人选……”
  石初樱觉得,魏麽麽能荣养在府里那绝对是因为她能陪老太君聊个不停。也许人老了就会变得爱说?
  反正石初樱觉得今天又听了满耳朵,老太君比魏麽麽的话唠程度只强不弱,她几乎都不用插嘴了。这样的人绝对不会留个闷缸在身边,那会把自己憋得不行的。
  石初樱眼见要到了中午了,不想被留饭,只说车上给老太君带一坛子好酒,疲惫的时候喝上一盅,对身体大有好处,滋阴益肾,使人精力充足。
  老太君才不跟孙子辈的人客气,又约定下午就让谨姑姑陪着石初樱去买人,回来就在荣寿堂这边调教好了在给石初樱。
  石初樱再没什么不放心的,就如师傅说的,她现在什么没有,人家能图她什么?最多不过是欠份人情,早晚还了就是。
  况且,人在世上哪能孤立的过日子,永远不求人的人是没有的,皇帝还时常有求于人呢,何况他们这些小民!很不必眼睛长在头顶上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