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这儿是他唯一的家,它被毁成了这样。
  “显哥,扔床上吧。”王结香喊道。
  两人对视一眼。
  她快步上前,加入他,一同抢救家里的财产。
  只有床,以及衣柜的顶部是比较高的。
  这两个地方没被淹,没浮起来,可以放东西。
  王结香负责捞轻的小玩意,殷显负责搬大的重的,零零碎碎的破烂堆了一床。
  太穷了,家中根本没什么是特别值钱的。
  可是,这样一看,什么都不舍得丢。他们仔细地打捞着,直到筋疲力尽。
  屋外大雨倾盆。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挤在床上,守护着他们身后的满床杂物。
  雨再持续下下去,床也要淹。
  王结香恹恹地,半只手臂垂在床外。
  指尖敲打着床腿,她凝视着逐渐漫上来的水。
  旁边的殷显和她一样,盯着水面发呆。
  蓦地,他的眼睛睁大。
  “老鼠!”
  拽起她的手臂,他带着她往床里躲。
  殷显的肩膀磕到不锈钢的衣帽架,“嘶”地倒抽一口冷气。
  他大幅度的动作把王结香吓得不轻,她直起腰,帮他揉肩。
  “哇,你有没有事?!”
  “没事,”殷显脸色煞白地摇摇头,比起身体的疼痛,他更恐惧另外的事:“你再坐进来点,水里的大老鼠在游泳。”
  即使王结香不怕老鼠,他这番话仍是蛮惊悚的。
  她屏住呼吸,望向他刚才看的那个方位。
  “你别去。”殷显阻止她。
  他说得晚了,王结香已经探出脑袋。
  殷显双手捂住脸,不敢看那画面。
  的的确确,是有个黑色的生物在浑浊的水里动来动去。
  不过……
  长舒一口气,王结香忍俊不禁。
  “是鱼啦。”
  殷显的手死死地遮着脸,不肯信。
  “它有腿。”
  “腿?”
  她扯了扯他的胳膊,叫他过来看:“这分明是鱼的样子。”
  “真的?”
  他将信将疑地挪开了一根手指,露出一只眼睛。
  “嗯,人家游泳游得贼好,肯定做鱼不止一天两天了。”
  双手支着下巴,王结香趴在床边看鱼。
  瞧清楚“黑色生物”真面目的殷显,彻底移开了手掌。
  ——看这流畅的泳姿,高超的潜水功力,确实不是他认为的老鼠。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王结香惊奇地盯着鱼,看得完全挪不开眼。
  殷显的惊讶不比她少。
  两人挨着彼此,相同的支着下巴的姿势。
  四只眼睛专注地盯着水中的它。
  黑黑的胖胖的鱼,不知道从哪里来,不知道为什么误入了他们的家。尾巴和躯干灵活摆动着,它的腿贴着身体两侧,游得悠哉悠哉。
  “还真的是,它有手有脚。我看到了。”
  王结香转头,询问殷显:“它是鱼吗?”
  “应该是娃娃鱼,”他在课本见过:“它是两栖动物,不属于鱼类。”
  “啊?不是鱼类,那为什么要叫娃娃鱼?”
  “因为外型像鱼。”
  她问着没营养的问题,他知无不言地回答她。
  外面的世界风雨交加,他们穷苦的年轻的人生,随时会被大水冲垮。
  所幸,他们拥有一个避身的屋檐,一位说话的伙伴,一只不是鱼的鱼,这些一起组成了家的模样;令可怕的世界,不再无可救药的可怕。
  第46章 蛋炒饭
  待雨停, 舀干家里的水,他们开始修理坏掉的电器。
  一星期后, 城中村各处的积水退了下去。
  王结香一遍一遍地拖地, 擦墙。
  殷显提着一包一包的塑料袋,去扔进水后没法用的东西。
  又过一阵子, 出了大太阳,他们开始洗衣服、洗被子、枕头,将门口晒得满满当当。
  终于把家里能晒的全晒个遍, 夏日的热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出租屋墙上的霉印始终没有消失。王结香和殷显时而谈起那天所见的娃娃鱼,依旧觉得神奇。
  到了秋天,他们已经住在一起大半年。
  这对年轻小情侣的相处模式与最初相比,有了不小的改变。
  从前的殷显话少,闷得像个哑巴。慢慢地王结香发现, 他不是不会说, 他是不跟她计较。真要较起真, 殷显阴阳怪气的两三句话就能把她噎到发疯。
  出现这样的变化,一部分是他本性如此,一部分是被她影响。
  王结香的话实在是太多太密了。
  之前她把他当厉害的大哥, 怯怯的不敢冒犯,怕招他讨厌。现在成为情侣, 她没有这层顾虑了。
  面对殷显, 王结香直白地剖开了自己。所有的情绪不论好坏,她全部第一时间展现给他。捧着一颗真心,她爱他爱得风风火火, 坦坦荡荡。
  而同吃同住,高密度的交流,也使得两人之间渐渐有了摩擦。
  小的摩擦,比如:王结香绑头发的皮筋不放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她脱下来,转眼就忘了。他在家里踩到皮筋,帮她收起来,她还是没记性,这儿丢一根,那儿丢两根的。早晨急着出门要扎头发,她问殷显有没有看到她皮筋,他冷哼一声,没帮她找。
  殷显也有他马虎的时候,王结香交代过他,要把鞋收到鞋架。一是,门口那么大点地方,几双鞋没放好,就显得乱七八糟;二是,为了保持家里干净,不要弄混室内的拖鞋和室外的拖鞋。
  他好多回没注意,踩着家里的拖鞋出去丢垃圾,或者穿去公共浴室洗澡。等他回到家,拖鞋把地板弄脏,搞得王结香是又要刷鞋,又要拖地的。
  某次殷显没换拖鞋,被她逮个正着,王结香叉着腰对他吼:“你自己做卫生。”
  殷显理亏,乖乖出去洗鞋,她检查洗干净了才肯让他进门。
  而大的摩擦,其实比上述的两件事更小。
  有天晚上,王结香做蛋炒饭吃。
  出锅前,她想到殷显爱吃辣,加了三大勺辣椒酱拌进饭里。
  两人坐在餐桌前,王结香用筷子吃炒饭,自然地挑出了夹在饭中的辣椒籽,辣椒皮。
  见她这个举动,殷显蹙起眉头。
  “炒蛋炒饭为什么要加辣椒?”
  “为什么不能?”
  王结香回答得随意:“想吃辣,就加辣椒啦。”
  她仍在拨弄着自己碗里的饭。
  看她那么费事,殷显忍不住说了两句:“蛋炒饭是一勺子一勺子吃的。像你现在这样多麻烦,加完辣椒还要把辣椒挑出来。”
  ——是他爱吃辣,所以加的辣椒酱。
  殷显怎么能因为加辣椒的事怪她?王结香不大服气,嘴里嘟嘟囔囔道。
  “挑就挑呗,反正没多少辣椒……”
  他放下勺子,和她一样拿起筷子,挑出饭里小块小块的辣椒,仿佛是验证他刚才的话,有辣椒的蛋炒饭吃起来“多麻烦”。
  本来这事到这儿差不多可以翻篇,王结香下不来台阶,又提了一嘴。
  “哼,嫌麻烦你就别吃呀。”
  听她这么说,殷显停了筷。
  “嗯。”
  他说:“那倒了吧。”
  蛋炒饭一口没动,殷显离开饭桌。
  王结香心想:哪能啊,他晚上回家肚子那么饿,怎么可能真不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