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上元十七年,农历四月二十五日,前线来报,被俘的肖临不堪受辱,以死殉国。
  而重伤的肖祈在知道消息后,因打击过大,昏迷了整整七天,差点救不回来……即便后来把人从阎王爷手中抢了回来,但也从此落下病根,病榻缠身。
  肖祈……这一世虽已然不同,但这一次……卫南白缓缓低头,看着自己修长的十指,他能够挽回吗?
  第25章 【二三】 肖祈请战,文瑾决断
  养心殿内烛火通明,朱红色的廊柱之上,几盏华美的绢布宫灯高悬。
  皇帝背着手,站在高高的御座之前,一言不发。
  被紧急召来的大臣与皇子们看着他,一时间面面相觑,却默契的默不做声,静静等待皇帝开口。
  终于,皇帝缓缓转过身,冰冷的目光在众人面前一一扫过,忽然抬手,狠狠把手中攥着许久的战报甩到了地上。
  虎目通红,皇帝长长地叹息:“丢人呐!”
  众人见状,顿时惶恐地跪了一地,连呼该死。
  “你们都起来吧。”皇帝根本看也不看他们,疲惫地扶着龙椅坐下,沉珂多年,他的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双眼深陷,目光虽犀利如常却难掩阴翳笼罩:“刚刚送来的北戎密报,大皇子肖临率领一千精兵于昨夜夜袭北戎大营,企图烧毁敌军粮草,逼迫北戎退兵。却在白虎山遭遇北戎伏击,现在生死不明!”说罢,皇帝只觉胸中血气翻涌,禁不住咳嗽连连。一旁的哈赤见了,连忙上前为他顺气。
  众臣闻之脸色皆变。
  肖祈本立于人后,低垂着头,听罢陡然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盯着皇帝。
  大皇兄遭遇伏击,此刻生死不明?
  怎么会!
  立于众人之前的杜相,思索片刻后沉声开口:“请陛下息怒,臣认为,若此刻大军无主帅,当务之急是要先稳住军心,再派人增援大皇子啊!”
  “丢人!真是丢尽了百越的脸!”怒不可遏的皇帝,抬手打开哈赤的手,一拍龙椅,怒目而视:“夜袭不成反被伏击,简直是奇耻大辱!此番夜袭仅有少数人知晓,若被伏击,那百越三万大军中必定有北戎奸细!”
  “陛下英明!”冷千山一撩袍子跪地一伏,冷声道:“末将认为,大皇子此番定是被人设计,请陛下即刻下旨,让末将率兵增援北戎,支援大皇子,击退北戎。”
  “大将军,此举略有不妥。”杜相轻轻摆手,看向皇帝,无奈地摇了摇头,分析道:“陛下之所以扣下军情不发,必定是怕军中将士发觉主帅失踪,导致军心不稳,让北戎敌军有可乘之机。若将军亲帅大军前往,这北戎路途之遥,少说也要三日才能赶到,恐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这……”冷千山闻言也迟疑了。
  “三皇子。”皇帝忽然开口,盯着一旁沉默不言的肖墨:“你以为如何?”
  众人的目光在一瞬间,都聚集在肖墨的身上。
  英俊的面容紧绷,肖墨的眸光幽深难测,片刻之后,他低声说道:“儿臣以为,虽南蛮一战大捷,但目前北戎胶着,西有吐蕃虎视眈眈,东有夷狄蓄势待发,内有藩王蠢蠢欲动,可谓是腹背受敌。百越近来连年征战,百姓已有怨言,万不能让战事扩大,一旦敌人联手,百越便是四面楚歌。故而,此事绝不可声张,父皇只能派人秘密赶往北戎,在战事尚未明朗前,迅速稳住军心。在摸清战况后,应速速派兵支援大皇兄。一旦发现……”肖墨顿了顿,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忽然朝皇帝跪下,肃然道:“儿臣该死。”
  目光难辨地盯着肖墨,半晌后,皇帝仰头喟叹一声,不忍地闭上眼:“你不过就事论事,起来吧。回溯这古往今来,一国皇子如若被敌军所俘,乃是奇耻大辱啊!”
  难道……众人顿时心神一凝,面色俱是一变。
  肖祈心底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帝。
  看皇帝这样的语气,一旦大皇兄被俘,他绝不可能活着回到百越!
  肖祈薄唇紧抿,身侧的手紧缩成拳。
  大皇兄是他在百越仅有的亲人,此番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只不过转瞬之间,他心下便有了计较!
  皇帝沉吟片刻,“冷将军刚刚凯旋归来,几位藩王仍在京中。将军此刻决不能离京,但这样一来……杜相,你看派何人前往比较合适?”
  “儿臣愿往。”
  还没等杜相开口,大殿里便响起了一个坚决的声音。
  不仅众臣,连皇帝都深感意外,不敢置信地看向那出声之人。
  肖祈从人群中慢慢走到殿前,直直朝皇帝跪下:“父皇,儿臣愿秘密前往北戎,营救大皇兄。”
  “胡闹!”皇帝想也不想,开口斥责道:“肖祈,这军国大事,岂是儿戏!”
  肖墨见状,也轻声规劝:“九弟,此刻不……”
  “父皇,儿臣愿往北戎。”肖祈意志坚定,对众人的窃窃私语全然无视,他用力地朝皇帝一磕头后,直起身子,眼中向来的嬉戏之色全无。
  他满脸肃穆地直视着御座之上的皇帝,低沉的声音在整个养心殿里回荡:“父皇,在这大殿之上,没有人会比儿臣更想看见大皇兄安全归来。儿臣愿立下军令状,北戎不胜,肖祈此生,永不还朝!”
  “你……”皇帝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儿子一般,眼中震惊非常。
  肖祈毫不退让,正色道:“请父皇恩准,让儿臣前往北戎。”
  谁也想不到,这个整日不务正业、几乎被皇帝忘记的九皇子,竟会主动请战!还不给丝毫退路一般的立下军令状!
  肖墨目光难辨,一脸复杂地低头看着身侧跪着的肖祈。
  “陛下,九殿下大婚在即,此举怕是不妥……”右拾遗见状,斟酌着开口。
  “北戎未灭,何以成家。”肖祈闻言大笑一声,神色坚决,“请父皇下旨,令大婚延期,儿臣相信卫翁主深明大义,必定不会责备儿臣。”
  看着殿里跪着的肖祈,皇帝隐在衣袖中的手死死握紧了龙椅,上面青筋尽显。
  云竹啊……你看见了么,这就是我们的儿子啊!可这北戎一战变幻莫测,若是派他去……
  皇帝似在考量,面色严肃,不发一言。
  “父皇,请让儿臣去吧。”肖祈心意已决,连语气都无一丝变化。再次向皇帝磕头请战。
  杜相、冷千山与肖墨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北戎此事情况复杂,不能轻易陷入这泥潭之中。但若是肖祈前去,于他们而言,百利而无一害。若肖祈败,一石二鸟,不仅除去大皇子与肖祈,而且他们也不用承担任何风险,因为皇帝无法以此责备任何人。若肖祈胜,单凭北戎实力,也不是几日之功,在肖祈离朝的这些日子,足够他们慢慢布局,在他回来前控制整个朝野。再者,战事无情,谁又能断定,他这一路……能够躲开所有阴谋暗算,平安归来呢?
  如此一想,他们都决定顺其自然,静观其变。
  皇帝看着肖祈,几番欲言又止,表情很是挣扎。但最后,还是败给他眼中那坚毅的光芒,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从御座上起身走下来,亲手扶起肖祈,紧紧地握紧他的手:“传朕旨意,令九皇子肖祈为北戎行营都统,即刻率五百轻骑秘密前往北戎,不得有误。”
  “儿臣领旨,谢父皇成全。”
  肖祈朗声应道,抬头与皇帝四目相对。他看见皇帝的虎目通红,黑眸似有一层晶莹光泽闪动,心下不由大震。慢慢垂眸,肖祈悄悄的,轻轻拍了拍皇帝握紧他的双手。似是在与他道别,也像是告诉他不要担心。
  “九皇子,朕在百越,等你和大皇子一起凯旋而归。”
  皇帝郑重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肖祈死死咬着唇,抽出手,一撩袍子朝皇帝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儿臣领命,绝不辜负父皇。”
  殿内众臣都不由为之一震,不知是谁起了头,竟吼了一句,随即便是数人附和,排山倒海一般:“臣等祝大皇子与九皇子,击退北戎,凯旋还朝!”
  闻言,肖祈笑了笑,随即起身,利落地转身大步离去。
  皇帝见状下意识伸手,像是要抓住他,却最后还是失之交臂。只能无奈地垂下了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他何曾不知道肖祈心中沟壑万千,不过碍于宫中这暗流涌动,才不得不韬光隐晦十数年。若不是此次出事的是肖临,他最在乎的长兄,他决计不会如此刻一般主动请战,锋芒毕露。
  皇帝仰头看着养心殿那高悬的宫灯。
  他从未怀疑过肖祈的能力,相反,他深信如果说有一个人能把肖临从北戎救回来,那必定除他之外,别无他人。
  云竹啊,这十年磨一剑,今日终于锋芒出鞘。
  若你在天有灵,那就请庇佑我们的孩儿,旗开得胜,凯旋而归吧!
  ~※~※~※~
  “我都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主子。”
  卫南白无奈地笑了笑,肖祈果然主动请战了。
  大皇子肖临北戎遭伏,生死不明,肖祈请求出战北戎,这些都在他意料之中。
  不过低头寻思了一会儿,他就把秦默喊了进来。
  把刚刚写好的一封信交给了秦默,卫南白低声道:“此信交给慕容。这些日子,我不在宫里,你好生注意着。”
  “主子?”秦默闻言一惊,“您难道想让姑苏公子顶替您留在宫中,而您要出宫……”
  卫南白点头:“你立刻出发去找慕容,宫里头这些时日就倚仗你们了。”
  秦默知道一旦卫南白做出决定,必定不会更改,“属下领命,请主子放心。”
  卫南白想了想,目光轻轻地从半开的纸窗,看向杜云竹的住处:“那边有什么动静?”
  “杜阮大人的人来找过她,但谈话声音太小,属下听不清。”秦默顿了顿,“到了最后,属下设法靠近,好像听见杜云竹求杜阮,设法让她去见陛下。”
  “什么?”心底蓦然一惊,十指微曲,卫南白薄唇紧抿,“让我们的人盯好了,我不在的时候,决不能露出破绽。”
  “是。”
  忙了一天,卫南白已有些疲惫,随之摆了摆手,“你速速去找慕容,让他做好进宫的准备,外头的事情先交给灵山负责。”
  “属下领命,先行告退。”
  秦默才走,卫南白便起身朝里头走去,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做工精巧的玄铁钥匙,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平淡无奇的盒子,把上面的锁打开后,他伸手轻抚着里头,那散发着微茫的半月形面具。
  肖祈啊,愿今生今世,能以我之力,弥补你曾经所有的遗憾。
  那样,也算是了结我前世,对你所有的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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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蛋挞君
  二零一五年三月十日
  卷一◎浴火重生◎
  【完】
  【卷二 北戎风云】
  第26章 【零一】 出征北戎,云生相随
  天色漆黑如墨,长安的天际被层层乌云覆盖住,竟连一丝星光都看不见。
  子时已过,人声寂灭,只有寻常百姓家门前那几点昏黄的烛火,在深夜的冷风中来回摇摆着,将灭未灭。偶尔有醉汉走过的深巷里,时不时传来几声犬吠。
  “启禀殿下,五百轻骑已集结完毕,听候殿下命令。”
  肖祈身着黑色的玄甲,在火光的映照下,微微泛着光亮,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