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沈今竹拿出第三册,将剩下五本捆扎在一起用左手提着,右手拿着第三册边走边看,看的太投入了,几次都差点撞到朱廊拐角处的大红廊柱。
  看着沈今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秋风烟雨中,徐枫长舒一口气,他做贼似的四处观望,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身体恢复如常,这才敢将书合起来,他知道沈今竹肯定很生气,但是他也不敢在此时追上去把这册书给她——总觉得她若碰到这册书,就像沾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徐枫回到自己院子,命小厮立刻出去买一本崭新的西游记第二册回来,小厮很不解,买一本一模一样的书做什么?不过还是照办了,这府里谁不知道徐枫的脾气,是个最说一不二的霸王性子。
  小厮骑马飞奔出去,真是一骑红尘今竹笑,无人知是悟空来。徐枫很快得了新书,就去还给沈今竹,此时已经快要都傍晚了,沈今竹正在阅读第二遍呢,看在徐枫新书的份上,她也没怎么数落他下午“幼稚的恶作剧”,赶紧翻看最后几页补看,正是孙悟空收复龙三太子小白龙的情节。
  看罢,沈今竹意犹未尽的拍着封底说道:“心猿意马啊!”
  “什么?”徐枫被戳动了心思,难道沈今竹猜出什么来的吗?她怎么知道自己此时正是心猿意马的,他一颗心如猿猴般的跳动,思维如野马狂奔,东窜西跳,整个人如同生了场大病似的不得平静。
  “我是说西游记呢,你都白看了。”沈今竹说道:“书里头心猿就是孙悟空,意马就是指的是白龙马。”
  哦!徐枫松了一口气,沈今竹说道:“我看了西游记,才知道以前峨嵋说的那句佛经的意思,《维摩经.香积佛品》上说,‘以难化之人,心如猿猴,故以若干种法,制御其心,乃可调伏。’”
  “意思是那些难以度化的人啦,心里就如同猿猴,只要制住心猿,就能降服住那些人了。这西游记虽然还没写完,但是我觉得谁都无法降服住心辕,若真能被降服,就不是心猿了,不过是普通猴子而已,看来佛祖的话也不一定全信了。他自己都降服不了孙悟空呢,别人就更不能了,五指山压住了孙悟空的身体,但是压不住他的灵魂,心猿可不就是灵魂么?身陷囹圄,心处高远。”
  徐枫笑道:“这维摩经就是唐三藏译出来的,他又不能未卜先知,预测到我们这些后人们能把他取经的经历编成西游记一系列的故事。他说的心猿就是普通猴子,不是孙悟空。”
  “哦,对啊。”沈今竹难道赞同徐枫的观点:“差点忘了,你也是在徐家族学读过书的,我还以为你单是在东园打架呢。”
  徐枫有些难堪,嘟囔道:“你别总是这么说我,我——我也不全是胡闹,也有优点的。”
  许多年以后,已经垂垂老矣的徐枫再次在佛经上看见这段话,突然明白了,其实沈今竹心里就住着一只心猿,无论是谁,无论遇到何事,都无法将她度化,让她放弃自我,随波逐流。哪怕她一度像孙悟空那样被五指山压制的不得动弹了,她的灵魂依旧是自由的,不放过一线希望突破出重围,谁都无法禁锢她的灵魂。
  因为,心猿在,魂不灭。
  “哟,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吧,平日里说我不好的明明是你好吧。”沈今竹瞪了他一眼,说道:“是谁整天说我嫁不出去?我嫁不嫁的出去关你什么事?我又不是只有嫁人一条路可以走!”
  徐枫立刻说道:“所以你前天在烟雨楼就说要招赘是吗?招赘能招到什么好的,寻常有些志向的男儿,谁愿意改名换姓去做赘婿?你——你也不算特别差啊,干嘛非要招赘。”
  徐枫鼓足了勇气,说道:“你——你也是可以嫁给——啊!”
  “我”字还没说出口,沈今竹就一把将徐枫从椅子上推倒在地,骂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当着我的面侮辱我的祖父!我祖父就是赘婿,他有什么不好的?和我祖母一起撑起沈家的生意,做海商照样风生水起,天下男人有几个能像他?你这样说一个去世多年的人,还有没有点良心!”
  徐枫屁股跌得生疼,沈今竹看着他的目光依然在冒火,如一条被激怒的龙一样张牙舞爪的,她顺手抓住桌上的书,想朝着徐枫扔过去,转念一想又舍不得——是舍不得《西游记》这本书。她拔出挂在墙上的鸳鸯双股剑,随手抽出一柄宝剑朝着徐枫扔过去,叫道:“拿着!今日被你侮辱到我祖宗头上了,我若是忍了,就是大不孝,我们到外面以剑法相拼,别像市井泼妇那样抓脸扯头发厮打。”
  为了防刺客,沈今竹房里的鸳鸯双股剑是开了刃的,异常锋利,沈今竹这三年在瞻园学过些拳脚剑法,有些自保的本领。徐枫接了宝剑,吓得忙说道:“我错了!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当真!”
  沈今竹冷笑道:“哼,是吗?我若说一声你家祖宗中山王是个癞头鼋,你也能原谅我?”
  “你——你怎么可以如此侮辱我的祖宗?”徐枫气的站起来,“我家祖宗是封了王的,是开国第一大功臣,配享太庙,你怎么可以说他是——简直岂有此理!”
  沈今竹呵呵冷笑道:“这就是你们徐家的骄傲对不对?你家祖宗配享太庙,我不能瞎说他是癞头鼋;我家祖父只是个赘婿,你就可以肆意侮辱他?你们徐家人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我们沈家对不对?”
  徐枫急忙说道:“我早就说过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随口一说——”
  “你随口都能说出来,肯定心里早就是这么想的了!你从心底就觉得我们沈家低人一等,何必如此假惺惺的装无辜!”沈今竹想起三年前惊心动魄的往事,加上前夜被两次追杀的经历,顿时怒火攻心,暗想你家丹书铁劵遗失,你爹杀了金钗一家三口,关我们叔侄什么事情?孽是你们造的,可罪要我们叔侄受着,柿子都挑软的捏吧,万分委屈加上后怕,沈今竹不禁说道:“我们沈家没有什么权势,所以我们叔侄两个只能配做癞头鼋,给你们徐家顶缸!”
  徐枫并不知内情,他听得莫名其妙,见沈今竹挥剑刺来,忙横剑格挡,频的一声鸳鸯宝剑交叉成十字,火光四溅,沈今竹和徐枫四目相对,沈今竹冷笑道:“你有祖先的荣光和骄傲,我也有。”
  言罢,挥剑再刺劈过去,两人在屋里交手二十来下,一直打到了外头庭院,刀光剑影,两人都处在中二叛逆期,越打越勇,虽说都故意避开了要害,但出手都比较狠。丫鬟婆子们都不敢靠近,忙跑去找徐碧若和朱希林,还有沈三爷来劝架。
  沈三爷住的地方离沈今竹最近,他第一个到,恰好看见徐枫的剑刺向沈今竹的肩膀,沈三爷吓得大骂道:“你这小子敢伤我侄女一根毫毛,我就——”
  正说着呢,沈今竹矮身在肩部撩剑一拦,剑尖刺向徐枫的腰部,沈三爷拍手道:“刺的好!”众围观的丫鬟婆子顿时黑线了,这三爷也太能护短了。
  这时武进士出身的朱希林手持着一根齐眉棍,跳进战圈三两下就将两人强行分开了,徐碧若夺下徐枫手里的宝剑,而沈三爷则张开双臂将沈今竹拦在身后,确定徐枫不会再动手了,才装模作样的拍了拍沈今竹的手,“你这熊孩子还动起兵器来,真是该打!”
  徐碧若则冷笑的看着弟弟:“长本事了啊,开始对女人动起手来,以后是不是连姐姐我都要打了?”
  哼,两个冤家同时冷哼一声,别过脸去,朱希林上去当和事老说道:“两个孩子都好动,闲来无事切磋切磋剑法正好,快要吃晚饭了,大家先回去歇一歇。”
  沈今竹去沈三爷院子一起用晚饭,吃的没滋没味,寂然饭毕,沈三爷问她和徐枫怎么又打起来了,至于这个“又”字,当然是沈佩兰告诉他的,这沈今竹在瞻园和徐枫就是一对冤家,不是拌嘴就是“切磋”,两个都是无人敢惹的人物,唯有他们彼此针锋相对,沈今竹虽身处名门,但是离淑女好像越来越远了,连夫子都气走了两个,再这么下去,恐怕淑女要变成悍女,沈佩兰暗暗着急。
  沈今竹闷头不说话,细细擦拭着鸳鸯双股剑,宝剑入鞘,方说道:“三叔,我不想住东园了。”
  “那臭小子欺负你了?”沈三爷恨得牙痒痒,说道:“也好,你一个女孩子打不过他,回瞻园找你亲表哥徐柏来收拾他!”
  徐柏今年已经是十六岁的少年了,军营校场上很有些小将军的模样。沈今竹摇摇头说道:“他敢欺负我?找打呢,是——反正我就是不想住在徐家人的地盘,怪没意思的,我想回乌衣巷老宅子,或者去你拂柳山庄也好啊,八月十五快到了,我横竖都要回去过中秋的。”
  沈三爷也叹道:“东园风景甚好,是金陵十大园林,我那小小的拂柳山庄远不如这里,可我也觉得住在自己家里比较自在,但现在刺客还没有消息,我们若贸然回去,殃及池鱼怎么办?三年前的事情都一直瞒着家里人,若是被老太太知晓,万一又中风怎么办?”
  这就是小门小户的悲哀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东躲西藏干等消息!沈今竹双手攥紧了鸳鸯双股剑,想了想,说道:“我们去找我干爹好不好?许久没去给干爹干娘请安了,那些刺客再胆大妄为,也不敢擅闯锦衣卫同知的宅邸,在他家是安全。”
  沈三爷连连摇头,“那是你干爹,和我没关系,我还不如就住在东园,好歹瞻园四夫人是我亲姐姐。”
  沈今竹实在不想见徐枫,因他那句随口说出来歧视祖父是招赘女婿的话,想起徐家乱麻般的往事,连带着对徐碧若、朱希林等徐家人都带着些怨气,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了,便起身说道:“三叔就在东园住下,我去干爹家里。”
  沈今竹要做什么,除了沈佩兰,寻常人根本拦不住,朱希林等人没法子,只得要五十名骑兵护着沈今竹的马车出了东园,往汪家而去,徐枫上马亲自送沈今竹,那沈今竹听了,忙下了马车,说要自己走,坚决不要徐枫送。
  徐枫做贼心虚,只得下了马,看着五十多人的车队消失在暮色中,这时细雨已经停了,天上的云层也渐薄,朱希林瞧着气氛不对,看了看天色,扯开话题说道:“明日秋闱,雨止风停,倒碰到了好天气。”
  徐碧若笑道:“是啊,那太监怀义真有眼光,挑了个好媳妇,也选了个良辰吉日成婚呢。”
  徐枫和朱希林面面相觑——也只有徐碧若这种人敢拿自己的前任表嫂李七夫人何氏嫁给太监的事情开玩笑。两年前何氏和曹国公府的和离官司闹的沸沸扬扬,徐碧若是个最爱八卦的性子,那时她和朱希林新婚燕尔,总是向丈夫追问何氏坚持和离的前因后果,还有什么比五城兵马司更能了解内情呢,朱希林为讨好新婚妻子,就将自己晓得的全都告诉了她,包括李七爷在何氏小产时给烟花女子赎身、曹国公夫人打着送人情救何氏父亲和大哥的名义,一次次讹诈何氏的嫁妆银子,其实都存了自己的私房等极品之事。
  徐碧若从小就不喜欢曹国公府一家子人,听到表嫂何氏的遭遇,她顿生恻隐之心,为何氏打抱不平,将这些一股脑的倒给了祖母魏国公太夫人。本来曹国公夫妇这对侄儿侄媳妇来向太夫人哭诉过,说儿媳妇不守妇道,和太监偷情,太监仗势欺人,逼头顶绿帽的儿子写和离书,太夫人听了,欲叫儿子魏国公出面为表哥曹国公讨公道。
  谁知徐碧若回到娘家横插一杠子,徐碧若是个坦荡性子,不喜撒谎,太夫人当然信她,当场暴怒,把魏国公夫妇叫来训话,叫他们不要去掺合曹国公府的事,让李家人自作自受去。
  徐碧若和朱希林的家在金陵城北英灵坊,和怀义购置的新房只隔着一条街,徐碧若还玩笑说过,我们和怀义也勉强算是邻居,他请了那么多贵宾,为何不请我们过去喝喜酒呢,朱希林呵呵笑,不敢接茬。60
  ☆、第61章 朱姐夫传道小舅子,贺婚宴余孽显真身
  众人送走了沈今竹,回到东园歇息,徐碧若瞧出弟弟的脸色不对,便要丈夫去找徐枫说说话,看到底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沈今竹怎么会那么生气,平日只要徐碧若一张嘴,不管有理无理,徐枫都能和她吵起来,问不出个所以然,倒是朱希林这个姐夫能和徐枫说上几句话。
  “也就是那些事,我们经常吵架的。”徐枫吱吱呜呜的,他能说什么?翼然亭看书事件他羞的无地自容,后来两人吵起来是因为维护各自祖宗的尊严,他的赘婿无用论,辱及沈家去世的老太爷,而沈今竹骂他徐家祖宗中山王是癞头鼋!两个人都有错,都不服气,便挥剑血拼。
  朱希林见他不肯说,也就作罢,瞥见书案上有一本书,便顺手拿起来翻了翻,“咦,是《西游记》,你姐姐也爱看这个,我拿过去给她晚上解解闷。”
  “不行。”徐枫抢过书本子,这本书他都不好意思给沈今竹,就更不能给亲姐姐了,找了个理由,“我这里只有第二册,其余几本全都被沈今竹带走了,看不全还不如不看呢,我叫小厮给姐姐另买去。”
  想想也是,凭徐碧若的性子,看到一半被生生断掉,肯定会怪他吊人胃口,还是算了吧。朱希林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单漏了第二册?”
  徐枫胡扯道:“这野蛮丫头抢我的,我就保住了这一本。”
  朱希林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为了抢书看吵架了,还动起手来。唉,你就听我一句,千万不要和女人吵架,你肯定吵不过她们,逼的要动手吧,你又舍不得下手,被追打的满院子抱头鼠窜,何必呢?到头来还是自己吃亏,得不偿失。”
  朱希林完全是这两年和徐碧若相处总结的经验之谈,字字珠玑,全是实话,毫无保留的教给小舅子,叹道:“最倒霉的是,不管是不是你的错,最后必然是你先低头道歉,说一箩筐好话,对方才能回心转意给点好脸色瞧,这日子才能安宁,好累的。还不如一开始就低头认怂,说是是是,对对对,都是我的错,再扯开话题说些无关紧要的,比如今天晚上吃什么?儿子今天乖不乖?然后晚上再多些花样——”
  话音戈然而止,朱希林说道兴头上,忘记对面坐的是还未成年的小舅子,差点将少儿不宜的内容说出来。徐枫听到心坎去了,没注意朱希林因说错话紧张的擦着冷汗。暗想这三年可不就是这样吗?吵吵闹闹,分分合合,被打的满头包还要道歉,然后再次循环。今天干脆都开始问候对方祖宗、在东园刀光剑影,最后沈今竹负气找她干爹去了,自己懊悔不已,正在想着怎么道歉和好如初呢。
  还是姐夫说的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刚开始就应该闭嘴或者认错,像姐夫这样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姐姐闹一会就觉得无趣,便放下此事,晚上照样一起吃饭,一起哄儿子玩,甜甜蜜蜜的。如今沈今竹一气跑了,万一她不再回瞻园住了,岂不是以后都见不到她了?我总不能天天往乌衣巷跑吧,那样也——糟糕,她不会真的要招赘婿吧!怎么办?得赶紧想办法把她追回来!
  徐枫豁然开朗,说道:“姐夫说的对,是我自找苦吃,以后就按照姐夫说的做。”
  孺子可教也!朱希林倍感欣慰,便兴冲冲回自己院子向徐碧若邀功,刚一进院门,朱希林便觉得不对:我能说那些心得体会,是因他姐姐是我的妻子,我吃了他姐姐好多堑才长了这一智,过上安稳日子;而他和沈今竹是什么关系啊?怎么可以生搬硬套进去却不显突兀了?难道——啊!”
  想到一种可能性,朱希林活见鬼似的叫了一声,跑到卧房找妻子,徐碧若正泡在浴桶里沐浴呢,见丈夫慌忙闯进来,顺手将葫芦水瓢扔过去,朱希林早就习惯了妻子的突然袭击,侧身避过,还抓起空中飞行的水瓢,走到浴桶边蹲下,舀起一瓢水往妻子脊背上淋去,充当丫鬟伺候妻子洗澡。
  一边浇水一边说道:“壁若,我给你说件事,今日我算瞧出来了,枫儿肯定对沈今竹有意呢。”
  “什么?”徐碧若惊讶说道:“不可能的,都是两个懵懂顽童呢,你别乱点鸳鸯谱。”
  朱希林给妻子搓着背,将刚才他和徐枫的谈话说了一遍,当然,最后一句话是要抹掉的,最后说道:“你是看着他们长的,就觉得他们始终都是小孩子。其实都不小了吧,沈今竹比枫儿大些,枫儿到下月底,也满十二岁了,想当年我十二岁的时候——”
  朱希林悄声对着妻子耳语了几句,羞的徐碧若拿着水瓢轻轻敲了一下丈夫的头,娇嗔道:“你心术不正,晚上做些乱七八糟的梦,早上可不就是那样么?”
  朱希林说道:“我不骗你的,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就是长大了而已。总之你以后别大大咧咧的说那些玩笑话,我瞧着枫儿好像当真了,他这几日魂不守舍的,像是生病似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辗转反侧,连古人都是这么说。心里有喜欢的人了,就是心病,想那年我在鸡鸣寺初见你,就和枫儿现在一模一样,得了心病,牵肠挂肚,做什么都没劲,总是想着见你,真正看到你,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准备许久的说辞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像个傻瓜似的。”
  徐碧若板着脸反问道:“你说我弟弟是傻瓜?”
  “不是。”朱希林说道:“心中有情的人是藏不住的,时不时会露出些傻气的表情、做些傻事,尤其是在中意的人面前,再聪明的人,都显得笨拙,吃着苦头,却乐在其中。”
  徐碧若点头说道:“这么一说,枫儿好像就是这样啊,平日挺聪明的孩子,就是在今竹那里屡屡犯傻,还总是凑过去被人打脸,傻里傻气的,有时候那欠抽的模样,还真和你有些像。哎呀,越想越是这样,以后定不会在再乱开玩笑了,臊着他了,又要犯傻说些话得罪了今竹。”
  朱希林说道:“现在怎么办?我们不好点破的——还不知道人家沈今竹愿不愿意呢。”
  徐碧若自信满满说道:“我弟弟还是不错的,不像那些金陵纨绔子,论模样门第人品,不会辱没了沈家。改日我试探试探今竹的心意,若她也有意,我便帮着枫儿要父母上门提亲求娶,定要把这件事办的板上钉钉了才好。”
  朱希林有些怀疑:“岳父岳母他们万一不同意呢?今竹好像和其他女孩子不太一样啊,这金陵城三年气跑两个夫子的女孩不多了。”
  徐碧若说道:“夫子不学无术,不赶走他,难道由着他继续误人子弟?这种读着建阳书、视女子如毒水猛兽的迂腐老夫子留在家里做什么?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为何女子就必须千人一面的贤良淑德,温顺的一副小鸟依人样子?我就是喜欢沈今竹桀骜不驯的个性,再说她也通人情世故,不是那些娇惯的蛮横无理的娇小姐。你放心好了,从小到大,我和枫儿联手要办的事,还没有不成功的呢,现在就看人家姑娘的心意了。”
  朱希林笑道:“人都被枫儿气跑了,你如何试探?”
  徐碧若说道:“来日方长,女人心海底针呢,不是一试就能出来的,慢慢来,横竖他们还小。”
  朱希林原本是给妻子洗澡的,洗着洗着就把自己当做搓澡巾使唤了,肌肤相亲,他抱着妻子哑声说道:“不一定吧。当年岳父岳母看中了我,岳母试探你的意思,你开口就说,如果这辈子非要嫁人,便嫁给我是了。我何等荣幸,能得公侯千金的青眼。”
  提起往事,徐碧若也不知害羞,笑道:“这也是缘分呢,遇见你之前,我相亲了不下于二十余次,都不点头,我母亲都急疯了,想找个人把我胡乱嫁出去,我就偏不,甭管看不看的顺眼,统统都是摇头,直到遇见你,瞧着你有几分真本事,长的也甚是符合我的胃口,便同意了,没想到还真挑对了,你——很好。”
  这澡洗了很久,等丫鬟过来收拾残局时,只见浴桶的水差不多都流干了,浴房地面上全都是水,连着凉席枕头上也是湿漉漉的,墙壁上也是如此,就像洪水过境,把房子都泡了。
  儿子在城北的家里,朱希林小夫妻难得有单独相处的时光,这一夜便恍如新婚,不在话下。
  且说徐枫得到姐夫朱希林的点拨,顿时有豁然开朗之感,恨不得将时光倒退,回到从前,只叹开弓没有回头箭,覆水难收,少不得要再次忍气吞声、做低伏小的道歉了,只是现在更糟——沈今竹去找干爹了,前路渺茫啊。
  徐枫闷闷入睡,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有人唱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一群白衣、面目模糊的人塞给他一把匕首,说道:“这是赵国徐夫人铸的匕首,用一百金才买到的,用药物淬炼而成,见血封喉,你就用这把匕首刺杀秦王吧!”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荆轲刺秦王?徐枫不由自主的接过匕首,恍惚前面是一座巍峨古朴的宫殿,有内侍尖叫道:“宣燕人荆轲觐见!”
  徐枫踏着台阶一步步向前,就像踩着棉花似的,很是吃力,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殿堂,那秦王说道:“把燕国地图呈上来。”
  啥?怎么听声音,这秦王居然是个女人?徐枫惊讶的抬头,只见沈今竹身穿着上红下黑的宽大朝服、腰间配着黄赤大佩、头戴着象征帝王的十二旒冕冠,煞有其事的坐在宝座上,那小模样居然还挺威风的。
  “今竹?我是徐枫啊,你怎么也在这里?”徐枫大叫,可周围人的视而不见,沈今竹更是说道:“燕人荆轲,还不快将地图呈上来!”
  徐枫只好手捧着地图,走上台阶,将地图缓缓打开,图穷匕见!沈今竹大呼:“有刺客!”
  刷的一下,沈今竹拔【出佩剑朝着徐枫刺去,徐枫赶紧抱着匕首四处躲避,暗想这画风不对啊,明明是荆轲刺秦王,怎么变成秦王刺荆轲了?
  徐枫左突右闪,大叫道:“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们不要再吵了好不好?只要你嫁给我,我必会像我姐夫一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会再惹你生气啦!”
  秦王打扮的沈今竹置若罔闻,依旧挥剑追杀着徐枫,徐枫无奈,只得拿着匕首还击,一刺既中,他身形一颤,居然有种前所未有的畅快之感。
  沈今竹中剑倒地,颤声叫道:“枫郎,你为何要杀我。”
  枫郎,叫的多好听,徐枫一直都没说出口,他希望沈今竹以后就这样叫自己,可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情形,徐枫着急叫道:“我不是,我不是想杀你,我——”
  啊!徐枫猛地惊醒,从床上坐起来,原来是南柯一梦,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瞧着天色,今日应该是晴天。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被褥下濡湿的亵裤怎么办?虽说床帐只有他自己一人,他还是紧张羞怯的抱紧了薄被,怎么办?这是生病了吗?要不要天亮找姐夫问问是怎么回事?
  且说东园上演着两对儿女情长,而瞻园此刻却是一片肃杀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