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管事妈妈刚要扶着谭大太太歇下。
  “我还是去老大屋里的榻上睡吧。”谭大太太细想之下愈发不安,万一老二还对老大怨恨未消,那可怎么办?
  管事妈妈将木榻收拾出来,谭大太太这才躺上去合衣睡了,刚刚闭上眼睛,谭大太太却听到谭光耀轻轻的喊叫声,她忙看过去,只见谭光耀惊魂未定的喘着粗气。
  “母亲在这里,别怕,别怕。”谭大太太连忙上前安抚。
  又折腾了半个时辰,谭大太太才重新躺在床上,这次很快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咣”的一声响动传来,谭大太太心头一惊,立即从床上起身,只见一个黑影正站在谭光耀床边,他高高地扬起手中的匕首就要向床上的谭光耀刺去。
  那人虽然背对着他,他的身形谭大太太看起来却熟悉的很。
  谭大太太吓得魂飞魄散,立即大喊出声:“老二你要做什么……那可是你哥哥啊,你真的要对你哥哥下毒手。”
  谭大太太边说边从榻上下来,连滚带爬地抱住了那人大腿:“你若是杀他,先杀了我吧,母亲求求你了,你罢手好不好,我们不会告官。”
  “二弟。”
  床上的谭光耀也惊醒:“你……你……你真的那么恨我……我……都是为了你……好……我不想……看着……你再杀人……你可知道……那是要被杀头的……我和母亲……都是为了你……你……怎么就不明白……”
  第一百一十五章 真话
  留在屋子里的那盏灯被人熄了。
  月光照射下,屋子里的情形格外让人惊慌。
  谭光耀激动地起身要去拉那人手中的匕首:“你若是不信……就动手吧……”
  “别,”谭大太太大喊着,“你别……”说到这里她抬起头,声音戛然而止。
  床上的谭光耀还在说着:“你连她的身份都不知道……她说全家是被孙家、严家所害,你就相信,你怎么那么傻……她分明是在利用你……”
  “耀哥,”谭大太太忽然打断了谭光耀的话,“别说了……他不是……他不是……你看看他。”
  谭光耀被喊得一怔,抬起头看过去,只见月光下的那人眉眼看起来陌生的很。
  终于一盏灯被人点亮。
  谭大太太转头看过去,只见门口站着徐清欢。
  “大小姐。”
  被谭大太太抱着的人收起手中的匕首,低头向徐清欢行礼。
  谭大太太犹在怔愣,管事妈妈上前将谭大太太搀扶起来:“大太太,奴婢在外间睡着,忽然被人捂住了嘴,从屋子里带了出去,奴婢以为……是……没想到竟然是侯府的人。”
  谭大太太明白过来,伸出手指向徐清欢:“是你故意这样安排。”
  下人又端了两盏灯摆在桌子上,徐清欢走到谭大太太身前:“大太太肯说实情,我也不会这样大费周章。”
  谭大太太面色难看,立即看向床上的谭光耀。
  “大爷的伤口裂开了。”管事妈妈惊呼一声。
  众人只见谭光耀身上缠着的布巾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光耀。”谭大太太快步走过去。
  谭光耀睁开眼睛,一脸的歉意:“母亲……都怪我……我……没看清……还以为……”
  “不,不是你的错,”谭大太太仿佛下定决心,“是你二弟的错,我们不能再为他遮掩了,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我会向衙门说清楚,让衙门抓他归案。”
  谭大太太说完这些,门口又传来脚步声。
  徐青安将黄清和领进了门。
  “这位是顺天府通判黄大人,”徐青安道,“有什么内情你们就讲给黄大人听。”
  床上的谭光耀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谭大太太按住了手,谭大太太抿抿嘴唇:“你好好歇歇,那些事我会向黄大人禀告,从前都是娘的错,以后娘绝不会糊涂了。”
  谭光耀眼睛中有泪光,谭大太太不禁一阵恍惚,原来光耀是什么样的人,从来在人前不会示弱,他们母子因此还生分了不少,她甚至还怀疑光耀做假账、私藏银钱,慢慢吃空公中,将来分家的时候老二什么也得不到。
  现在看来,她完全识错了人,真正心狠手辣的是老二。
  谭大太太擦了擦眼睛,转头看向黄清和:“这次我来到京中,是因为……我……我怀疑害了孙家长房大爷和严老爷的人是我的儿子谭光文。”
  黄清和面色一沉:“你为什么这样怀疑?你儿子与孙家和严家人有何冤仇?”
  谭大太太脸上露出愤恨的神情:“就是因为那个叫江知忆的道姑,不……她并不是道姑,她就是个勾引男子的下贱女人,她勾引光耀不成就去找光文,光文还没有成家,抵不住那女子的狐媚手段,就被她……被她迷住了。
  早知道这样,那时我就该与她共归于尽,就算我死了,他们哥俩还好端端的,谭家也还在,何至于沦落到今日,对……就是她……就是江知忆指使我儿去杀人,与孙家、严家有仇的人是江知忆。”
  黄清和道:“那你可清楚他们之间是什么仇恨?”
  “我知道,”谭大太太道,“我知道,那江知忆的父亲是个反贼,不止如此她的母亲还曾被倭寇俘虏……”
  说到这里谭大太太恨不得啐一口:“总之这一家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黄清和皱眉:“你说的再清楚些?”
  谭大太太道:“江知忆是她的假名字,她说她的父亲是那个聂荣,当年帮着反贼魏王运送甲胄的人,孙二老爷与严老爷外出经商时发现一艘商船上携带甲胄,孙二老爷暗中查看,发现前来接甲胄的人正是聂荣,于是将此事禀告给了朝廷,朝廷准备捉拿聂荣审问,却发现聂荣已经带着偷来的虎符前去调兵,幸亏被国舅爷提前发现,否则兵马一出,京城已经成了魏王的天下,这些事大人应该比妾身知道的更清楚,妾身提起来,只是要说清江知忆和孙家、严家的恩怨。”
  就算是黄清和听到这个名字也不禁面露惊诧:“你说江知忆是聂荣的女儿可是实情?”
  谭大太太转头去看谭光耀:“我长子已经成了这般模样,我次子杀了那么多人,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欺瞒的,那江知忆就在大牢之中,大人带妾身去见她,妾身自然与她对质,现在妾身说出实情,只为了帮助朝廷抓住逆子,也算戴罪立功。”
  黄清和已经料到这桩案子与当年魏王谋反案有关,可是知晓了其中的内情仍旧不敢相信那道姑竟然是反贼聂荣的后代。
  “聂荣参与谋反,他和家人应该被朝廷捉拿才对,为何江知忆能够活下来。”
  徐清欢的声音打断了黄清和的思量。
  黄清和仿佛被提醒了:“事情败露后,朝廷四处捉拿聂荣,聂荣因为抵抗而被射杀,至于他的家人,应该也被问罪。”
  这些细节他要回去查看文书才能知晓。
  谭大太太讥诮道:“聂荣的妻室曾被倭寇抓走,那江知忆或许是聂氏与倭寇所生也不一定……”
  她话刚说到这里,就感觉到屋子里气氛一冷,转过头果然发现徐大小姐用清湛的目光看着她:“谭大太太此话可有真凭实据?”
  “那倒没有。”谭大太太吞咽一口,也觉得自己失言,不该随自己心意乱乱嚼舌根。
  黄清和思量着,经谭大太太这样一说,这桩案子仿佛就已经清清楚楚。
  江知忆想要报仇,单单靠她自己的力量自然无法达成,于是找到谭二爷帮忙,先后杀死了孙家和严家的人。
  此事看起来合情合理,好像只要抓住谭二就能定案了,可为什么他还是觉得这其中另有内情。
  “谭大太太方才说的,也不一定全是实话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水性杨花
  徐清欢突然开口,让谭大太太心里一沉,这次来到安义侯府见到徐清欢,总觉得这丫头比从前更加精明,谭大太太不禁觉得恼恨,他们谭家都成了这般模样,徐清欢这个丫头还抓住不放。
  真是没有良心,如果没有谭家当年的救命之恩,安义侯府又哪里来的后代子孙。
  徐清欢怎么就不知道为谭家想一想,难道要看着谭氏家破人亡不成。
  谭大太太想到这里,一双眼睛望向徐清欢,期望徐清欢不要再问下去,然而徐清欢眼睛无波无澜,仿佛是个铁石心肠。
  谭大太太不禁泄气。
  徐清欢道:“大太太是何时知晓江知忆是聂荣之女的?”
  谭大太太眼睛微动,像是在思量:“自然就是我进京之前。”
  徐清欢接着道:“那时候谭二爷已经杀了人吗?”
  谭大太太点点头:“还没有,那时候老二只是说出这些来龙去脉,希望我们一起帮江知忆报仇,我自然不肯……”
  徐清欢看向黄清和:“黄大人,这样一看谭大太太应该是从犯了,谭二那时就已经谋划要杀人,谭大太太却知情不报,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黄清和还没有说话,谭大太太已经焦急地改口:“不是,我们是后来才知道的……我们……”
  “母亲,”床上的谭光耀忽然开口,“母亲不要慌……这桩事……我们虽然有错……但……不是……大错。”
  谭光耀说完这些传喜一阵子,才看向徐清欢:“大小姐……您……言过其实了……当日二弟告诉我们……实情……我们如何能信……不要说江知忆空口无凭……就说那聂……聂荣,早就被朝廷正法……他的家人自然也会获罪……怎么就留了个女儿……断断不可能……”
  灯光的照射下,谭光耀的脸色格外苍白,他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我们都以为二弟被骗……母亲和我百般劝说,让二弟与那女子断绝往来,二弟不肯听,还以为我想要霸占江知忆,那女人也是狠毒,说我……说我……”
  谭光耀的胸膛剧烈起伏。
  “别说了,”谭大太太哭起来,“你们这是要逼死他不成。”
  “母亲,事到如今只有将一切说明白,才能尽快让整件事了结,不能再死人了,我们谭家还不清这些业债,”谭光耀闭眼休息片刻,让自己的精神好了些,“那女人说我,强要了她的身子,骗说要娶她,为她报仇,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我当年遇见她时,的确动了心,想要将她纳为妾室,却发现她心思不纯,与一个老道姑经常做些骗人的勾当,我与她断绝了往来,她却迷惑了我的二弟。
  好端端人家的女子,哪有做道姑的,至于我和二弟为什么会栽在她手中,大家只要见到她便能明白几分。”
  徐清欢见过江知忆,江知忆确然生得漂亮,不过这不是她的罪过,许多女子因为一些传言,被冠上“水性杨花”的罪名。
  谭光耀接着道:“我将整件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二弟听,二弟不肯相信,晚上偷拿了些银钱离开了家中,我们四处寻找都不见二弟踪影,于是想到了江知忆……江知忆却对二弟的行踪全然不知情,”说到这里他看向黄清和,“黄大人……在这种情形下,换做您,您会怎么做?”
  黄清和道:“本官只是记下你的口供,留作日后审案用处,不能回答你的问话,更不能影响你叙述与案子相关之事,若是因此出现任何偏差,必然是你我都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谭光耀很是歉意:“是我失言了,”沉静片刻接着道,“这种情形下,我们自然不会相信江知忆说的都是实情,所以才没有就此禀告府衙,状告江知忆是反贼的后人。
  当时我与母亲只想找到二弟……直到听说孙家出了事,严家老爷又被人杀了,我们才惊慌地明白过来,之前二弟说要帮江知忆复仇的事可能是真的,我跟母亲忙去询问江知忆实情,江知忆却已经离开了常州。
  于是我们一边找二弟,一边打听江知忆的去向,母亲听说江知忆来了京城,正好徐太夫人要归京,我母亲就求徐太夫人一同进京,一来寻找江知忆,二来万一证实这些人都确然是二弟所杀,希望安义侯府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帮谭家一把。
  我则是在打理了家中事务之后也赶赴京城,再后来的事你们都知晓了。”
  说完这么多话,谭光耀整个身体沉在床铺之中,仿佛死去了一般。
  谭大太太见状抽抽噎噎哭个不停:“你们能不能等光耀的伤好一些,再来向他问话。”
  黄清和点点头,旁边的隶员已经将方才谭家母子所说的一切记录清楚,拿给谭家母子画押。
  “谭大太太,”徐清欢道,“你们从前是否认识孙家和严家的人?”
  谭大太太攥起帕子,矢口否认:“那种人家我们怎能熟悉,只是听说过……那些是大商贾,我们不过就是赚些糊口钱罢了。”
  黄清和立即吩咐人:“将这话也记上吧!”
  谭大太太眼睛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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