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
  很快就有衙差前来传话:“有凶徒拦住了张大人的轿子,张大人被凶徒给……给……”
  衙差没有继续说下去,吴妈妈瞪圆了眼睛,忍不住开口道:“给什么?说啊,快说啊,是不是炸死了人。”
  衙差用手中的刀鞘重重地打在吴妈妈身上:“给我老实点。”
  吴妈妈的手仿佛恨不得将牢车撕碎,这样她就能亲眼去看,看看张玉琮的惨状,这是她多少年梦寐以求的事。
  “你想去看吗?”
  不知过了多久,吴妈妈忽然听到有一个声音在询问她。
  她转过头看到少女平静的面庞。
  第一百八十四章 血海深仇
  吴妈妈忽然笑了:“恐怕现在由不得我了。”
  “那不一定,”徐清欢道,“我可以向衙差说,让他们将囚车推过去。”
  吴妈妈脸上露出期望的神情。
  “那就如你所愿。”徐清欢说完,就有人上前吩咐衙差,让衙差将拉着囚车向前走去。
  被火器炸过的地方一片狼藉。
  远远的就能看到几具尸体掉在一旁,吴妈妈眼睛愈发亮起来。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徐清欢问过去。
  “不够,”吴妈妈忽然道,“还不够。”
  徐清欢道:“是不够,比起十几年前死去的那些人,差了一些。”
  “岂止是差了一点,”吴妈妈向周围看去,只见那些官员都是衣衫不整的模样,还有人身上、脸上满是鲜血,躺在那里呻吟,他们脸上满是惊慌,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将这些人全都杀死也不够。”
  “这些人又没有伤害过你,”徐清欢道,“你这样岂不是滥杀无辜?”
  “不,”吴妈妈道,“他们都该死。”
  “你指的他们是谁?”徐清欢伸出手指过去,“张家人吗?”
  吴妈妈只是冷冷一笑并不说话。
  徐清欢用手指向穿着官服的大人:“是那些大人?”话音刚落那位被徐清欢指着的官员立即皱起眉头。
  那位大人在翰林院任职,慌乱过后就整理好了身上的官服,恢复了庄重的神情,听徐清欢这样一说,不禁觉得她十分失礼,于是面露威严。
  吴妈妈仿佛十分厌恶这样的官员做派,眼睛中透出几分狰狞,恶狠狠地道:“都该死,全都该死。”
  衙差斥责道:“大胆。”
  吴妈妈根本不在乎衙差对她的威吓,一边摇头一边道:“可惜,杀的还不够多,大周的官员杀的还不够。”
  徐清欢道:“难不成大周所有的官员都跟你有仇?火器不长眼,总会伤及无辜……”
  “没有一个人无辜,他们都是骗子,”吴妈妈忽然看向徐清欢,“你们都是骗子。”
  “我也是骗子吗?”徐清欢道,“可我并不认识你。”
  “一样,周人都是骗子。”吴妈妈说到这里忽然一顿,仿佛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
  “怎么不肯说了?你还怕什么?”徐清欢道,“怕说出实情,被我们朝廷定罪?也对,能够苟活这么久,可见你是个惜命之人,再怎么样活着也比死了要好很多,明明心中满是仇恨,却要装作淡然的模样,不惜扮成道姑……只为了能够活下去。”
  吴妈妈满脸愤怒:“我不怕死。”
  徐清欢摇了摇头:“何苗氏将自己烧死了,你眼前这片狼藉中,应该还有你十分熟悉的人,”说到这里她叹口气,“你难怪你看不出来,他已经被火器炸成这个样子,任谁也分辨不出。”
  听到这话吴妈妈瞪圆了眼睛,厉声道:“你说什么?”
  徐清欢道:“那人抱着火器去害张玉琮大人,火器在他身上炸开,可想而知会有什么结果。”
  吴妈妈浑身颤抖:“你……你说他……”她看向不远处的地上,地面上一片湿润,隐约能看到暗红色的血迹,还有一团血肉在那里。
  火器在他的怀中炸开。
  “轰”。
  吴妈妈咬住牙,她听到的那声响动是他用性命换来的,只为了杀掉张玉琮报仇。
  “你以为到这里来,就能看到你想要的结果,”徐清欢道,“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凶徒炸死炸死了自己,张玉琮大人福大命大,只是受了些伤,应该养些日子就能痊愈,害人者终被自己所害,也算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吴妈妈摇头:“不……不可能……不可能,他不会的。”
  “会,人在走投无路时,只有这样一条路可选,衙门已经查到了何苗氏,这个凶手很快也会被捉拿归案,一旦被抓你们必然在劫难逃,所以他情愿铤而走险做最后的努力,”徐清欢诧异地看着吴妈妈,“我不明白的是,聂荣已经死了那么久,你们为何还想要为他复仇?”
  吴妈妈一怔,抬起头看向徐清欢。
  徐清欢道:“当年本就是你们的错,你们何来的仇恨?张大人是秉公办事,你以为你们是在向张大人复仇,不……恰恰相反,你们越是这样越是证明张大人对大周忠心耿耿,你们不会动摇张大人在大周的地位,张大人始终都是大周的股肱之臣,这里的大人都能为张大人正名。
  他们目睹的,是张家为大周社稷不惜撒上一腔热血。”
  少女站在人前,说话时掷地有声,脸上神情肃穆,仿佛此时此刻她一心为张家伸冤。
  宋成暄望着徐清欢,他想到了徐清欢会在朝臣面前审问吴妈妈,也知道她会用些手段,却没想到她表现的如此淋漓尽致,即便是张玉琮自己恐怕也说不出这样一番话来。
  还真是不能小看她。
  “既然都已经看到了,你们可以安心回去大牢了。”徐清欢说完就要离开。
  囚车上的吴妈妈却在这时露出慌乱的神情:“你们都是傻瓜,直到现在你们还不知道张家都做了些什么,你以为我真的是要为聂荣报仇吗?不……你们都错了,我不是聂家的下人,我姓严,我是严家人,我是大名鼎鼎的海盗严家人。
  当年诬陷给聂荣的那些兵甲就是我们运进大周的。
  我们按照张玉琮的要求,将兵甲运来大周嫁祸给聂荣,张玉琮说只要做成此事,大周朝廷就会招安我们,从此之后我们再也不是海盗。
  可张玉琮骗了我们,就在我们做好一切之后,他下令除掉我们所有人,幸亏这一切事先被二伯察觉,二伯让我们想方设法离开,可张玉琮诬陷我们是倭人,我们走投无路去找聂氏,想要通过聂氏将张家诡计上达天听……聂荣被冤枉,聂氏定然也想要一切真相大白。
  我们想的没错,聂氏果然愿意帮忙,可惜却来不及了,官兵找到了我们,张玉琮命人杀了我们严家大大小小几十口人……张玉琮不该死吗?大周的官员不该死吗?”
  吴妈妈厉声叫喊,周围所有人都不禁停下来看着这癫狂的妇人。
  囚车上的江知忆半晌才回过神:“吴妈妈,你在说什么傻话,谁是严家人?你……你不是聂家的家人吗?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我们都要为父亲、母亲伸冤啊。”
  “你不是什么聂荣养女,”吴妈妈冷笑道,“我那些话自然是骗你的。”
  江知忆只觉得浑身的鲜血都被抽离了身体:“那我……是谁?”
  吴妈妈一脸厌弃:“你只是个软弱的废物。”
  第一百八十五章 你完了
  江知忆不敢置信地望着吴妈妈,这个陪伴了她多年的老仆忽然变了模样,这张本来她十分熟知的面孔,突然如此的狰狞,让她心生恐惧。
  吴妈妈冷冷地道:“若是你争气能笼络住谭光耀,也许就不会有今日,谭光耀比谭光文手段可要高多了,我们一开始看上的就是他,如果他肯出手,局面可比现在要好看的多,可惜你去了就被人挟制住,要不是你对我们还有用处,我才不会想方设法救你脱身,幸好那个谭光文被你迷住,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江知忆整个人已经被惊住,如同一塑雕像,只是眼泪不停地涌出来:“你骗我……这不是真的……”
  吴妈妈对江知忆厌恶至极:“那你好好想一想,你可有小时候与聂荣夫妻相处的记忆。”
  江知忆摇头:“你说过,我年纪太小,又经过那么多磨难,忘记从前的事很寻常。”
  吴妈妈冷笑一声:“你没有与聂荣夫妻相处的记忆,那是因为你本来就跟聂荣夫妻无关,可你应该能想起你小时候的事,只要仔细一对比就知道我说的都是谎言,我定然还要费很大力气去圆谎,却没想到你就这样信了,后来我想明白了,你是不愿意去回想,那些过往对你来说太过不堪。
  如果你不是聂荣的女儿,你就是一个被人抛弃、任人打骂、甚至被道姑买给了男人的下贱人,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死了之,开始的时候我还真觉得捡到了宝。”
  吴妈妈的话句句诛心,江知忆咬住了嘴唇,瑟瑟发抖。
  徐清欢道:“说她懦弱,你们呢?照你所说是为了十几年前的事向张家复仇,却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只会打着聂荣夫妻的旗号,暗中安排一切……”
  “那是因为张家是当朝权贵,”吴妈妈的嘴奇异地弯起,整个面孔已经变得极为扭曲,“我们家的人都被他所杀,只剩下几个妇孺,想要依靠我们的力量复仇实在太不容易。”
  “住嘴。”
  忽然一声爆喝响起,所有人纷纷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张玉琮让人搀扶着走过来,张玉慈跟在他身后。
  方才火器炸开,张家人损伤最为严重,张玉琮虽然被护住,却也被那股炸开的热浪冲击摔在地上,张玉琮半晌才回过神,想要起身却发现一阵头晕目眩,额头上有鲜血淌下来。
  张家人七手八脚地将张玉琮扶起,立即去找郎中给张玉琮治伤,方才被护着离开的张玉慈也立即走过来查看弟弟的伤势。
  张玉琮歇息了半晌才觉得好一些,张家人正劝说他回去治伤,却听到有人禀告:“那个安义侯府的大小姐,在向刑部的犯人问话,说起了……说起了十几年前的事。”
  张玉琮本就心神不稳,听到这话胸口又是一滞,抬脚就要走过去看看情形,谁知道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在那里。
  “别急,”张玉慈上前道,“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整好衣衫再过去。”
  现在的张玉琮太过狼狈,就这样出现在人前恐怕会被人轻视。
  张玉琮明白这个道理,此时此刻他已经方寸大乱,他看向哥哥:“难道就要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安义侯府大小姐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她是看准了机会,当着众人的面揭开十几年前的案子,好让他无法辩驳。
  就像大哥说的那样,当年就算是他为了当今圣上才会诬陷聂荣,圣上也不会承担这样的罪责。
  要怪只能怪他没有将事情做好,如今败露他也怨不得旁人。
  张玉琮慢慢地走过去,徐清欢说话的声音愈发的清晰,他心中的怒火和愤恨愈烧愈烈,可他如今的处境却拿那少女无可奈何。
  囚车中的老妇人还要说话,张玉琮压制不住呼喝出声。
  那老妇人抬起头来与他对视,那双眼睛如同利刃,整个人扑向囚车大喊起来:“张玉琮,你这个畜生。”
  白森森的牙齿露出,恨不得食张玉琮的皮肉。
  张玉琮沉声道:“你是何人?竟敢污蔑朝廷命官。”
  “污蔑你,”吴妈妈喉咙里发出‘荷荷’声,“这么多年你可找到了你给我家二伯写的密信?”
  张玉琮脸色一变:“什么密信。”
  吴妈妈道:“当然是那封让我们运送甲胄来大周的信函,当年我二嫂和几个孩子躲在碧水河旁的郎中家里,你得到消息绑住她们做要挟,一定没想到她们到死也没有将密信的去向告诉你,我们严家人没那么容易向人低头。”
  张玉琮皱起眉头:“你……”
  “是啊,密信在我这里,”吴妈妈笑道,“虽然你看起来很可信,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在甲胄到大周之前就来到了京城住下来,只要严家一日没有被招安,我们就不会出现……没想到我们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严家三个兄弟都被你杀死,几个孩子也惨遭毒手,你定然认为已经斩草除根,却不知我们活下来。”
  张玉琮自认为已经安排的万无一失,严家三兄弟及女眷和家人都被他骗来了大周,还有剩下的余孽,事后也被他清理干净。
  只有严三的妻室没有来大周,因为她不久前难产母子双亡,他不疑其他,哪能想到严家这是为了以防万一撒下的谎,海盗果然狡诈,他与严家交往这么久,最终还是上了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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