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油灯光黯,他的身影也孤独,静悄悄的映在书架子上。
  那瞬间,竟叫她想起父亲。母亲去世后,她再去找父亲,他便总是一个人,不管做什么事儿,都没有人陪着。吃饭是,睡觉是,看书是,再没有母亲红袖添香,也不知母亲在天上看着,会不会伤心?
  可他不是父亲啊,他还有她。
  她忽有些明白夫妻两个字,便是在哪儿,都有人陪。
  她快步过去,冲他一笑:“王爷,吃饭了!”
  宛若千花万花开,迷乱人眼。
  司徒修回过神,没想到她会自己过来,心里总有些暖意,笑道:“你怎么有空来?我当你忙着收拾行李呢!”
  “已经收拾好了。”她拉他起来。
  果然还是很急,司徒修又有些失落。
  “但我过两日就会回来的,你别……”她停到这儿,忽然找不到词来说。
  他捏捏她鼻子:“别什么,就走两日,本王能怎么样?”
  她嘻嘻的笑。
  两人走出去。
  月亮高挂,因离十五还早,弯弯的,散发着清辉。
  晚上有小虫儿低声的鸣叫,显得万物更加安静,唯有他们的脚步声,在青石小路上,有一下没一下的。
  “带了什么回去?”司徒修忽然问。
  “带几匹衣料,还有点心,明儿准备让厨子做一些。”她抬头瞧他,“可以的罢?”
  “太少了,多带些才好,你家两位老人家呢,再带些药材去,不说千年人参,百年人参还是有的,另外,灵芝,虎骨,熊胆。”
  “那些可贵呢。”
  “送给家人的,嫌什么贵?”
  他那样大方,主动叫她带好的回去,裴玉娇都不知道怎么好,轻轻摇一摇他的袖子道:“谢谢王爷。”
  “换个称呼。”他逗她。
  “谢谢司徒哥哥。”
  在心里,她其实真的很希望有个哥哥,也很羡慕裴玉画呢,因她们大房就两个女儿,可姑娘家从来都没有男儿给人有依赖感的。她抬头瞧着司徒修,他生得高高大大的,现在什么都依着她,就好像个大哥哥。
  她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欢喜。
  司徒修想起什么,忽地低下头把腰间玉佩解下来:“本王手上现在也没什么坠子,这块玉佩送你罢。”上好的羊脂玉,雕刻着瑞兽,其实并不合适姑娘家,只他想着她闷闷的说她没有坠子,心里欢喜,便把这个给她了,“这是我十五岁那年狩猎赢得的一个彩头,从父皇手上赢得的,你戴着罢。”
  “真送我?”裴玉娇诧异,双手托着玉佩看。
  “是,喜欢吗?”他笑,“下回得空,再送你玉坠子,你属蛇罢?”
  她点点头,实在有些恍惚,就因为她下午说的话,他才做了这些?心里头暖暖的,忽然道:“你低下头。”
  他奇怪,但也依言低了,以为她要在他耳边说什么,谁料她却垫起脚,把脸凑上去,飞快的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像兔子一样逃走了。
  他呆若木鸡,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回过神,将手指轻抚在嘴唇上,只知道笑。
  第二日,裴玉娇便回了裴家。
  与此同时,司徒恒成正翻阅着奏疏,只见工部,户部一道道弹劾袭来,都是望他撤销火兵营,说火兵营消耗太大,并不合适华国,整个国库都快为之而空。他猛地把朱笔掷在地上,死小子,冥顽不灵,还敢耍弄他老子了!
  他怒喝道:“去把燕王叫过来!”
  ?
  ☆、第083章
  ?  司徒澜还在温柔乡里做梦,前阵子,刚纳了甄家大姑娘为侧妃,两人老相好了,甄姑娘十四岁就献身于他,她本人也风流,时常私下相见。后来瞒不过,他亲自出面,甄家没法子,只得叫他纳了去。
  如今入得王府,三天两日颠鸾倒凤,这会儿正当酣睡,却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惊醒。
  司徒澜沉着脸爬起来,拿起桌上茶壶就要往打搅的人头上砸,江岩低声道:“王爷,皇上召见。”
  “这时辰?”司徒澜惊讶。
  “是,小人打听了下,好似皇上正批阅奏疏呢,中途就发火了。”
  他忙套上官靴,出去坐轿子。
  到得乾清宫,上前给司徒恒成行礼,司徒澜跪下谨慎道:“不知父皇有何事召见儿臣?”
  “你自己做的好事!”司徒恒成把手头上两本奏疏扔在他面前,其中一本直接砸在司徒澜的头上。
  他痛得龇牙咧嘴。
  对司徒恒成的态度也有些疑惑,工部户部一早要弹劾他,他早料到的,也想好了说辞,可他没想到父皇的态度会如此激烈!怎么回事儿?这火兵营又不是他创的,怎么也得罚始作俑者罢?他捡起奏疏一看,上写“原设火兵营便是一大错,前朝便有借鉴,然一错再错,难恕也。”
  他脸色一变,暗道娘的,这写谁的,胆子那么大?目光瞄了一下名字,孙坚和。
  此人凑什么热闹?他目的只是指责火兵营没有用处,让司徒恒成发现司徒修的愚蠢,好撤销此营,怎得这话,字字句句都指向皇上呢?
  他忙道:“父皇,这孙坚和当斩!”
  “斩什么?要斩也斩你!”司徒恒成见他还不曾自省,怒气冲冲道,“火兵营在修儿手里时,怎不见人弹劾?如今一入你手,同时得罪户部,工部,你怎么办事的?”
  “冤枉,父皇。”司徒澜叫道,“儿臣还不是照着七弟那一套来操练?只这枪弹耗费大,谁也不能控制,父皇大可召将士相问,可是儿臣妄语?至于为何现在弹劾,儿臣便不知了,毕竟七弟原先就在户部办事的,工部也没少沾。儿臣有什么,每日只知起早贪黑的做事儿,可没空理这些。”
  言下之意,是司徒修看他管着火兵营,故意找工部,户部的人挑事儿,就为把脏水往他身上泼。
  可司徒恒成哪里不知他的奸猾,当初司徒璟大婚,他便使人查了,也难说没有漏洞,只怀王大喜之日,兄弟们还只顾着互相倾轧,传出去,丢了皇家体面,那杀了刘公子的凶手既然已伏法,便没有继续追究。又正好两儿子打架,是司徒修先动得手,他心想得让这儿子修一修脾气,毕竟一直以来在朝廷得罪了不少官员,谁想到把火兵营交给司徒澜,就弄出了这些事!
  这火兵营可是他让司徒修设立的,真以为是司徒修的?
  不过司徒澜素来阴狠,敌对的东西,到他手里勿论是好是坏,他头一个想得便是毁了。就好比他十二岁时,夺了司徒璟看中的宝剑,不是想着好好珍爱,竟是将它折成两段,如今这年纪,还是不曾改,也难怪司徒恒成恼火。
  军营岂能如儿戏?他同意设立,这主意便等同于是他的,司徒澜要毁的,也是他一国之帝的东西!
  司徒恒成声音冰冷,与护卫道:“拖出去,杖责二十!”
  直如晴天霹雳。
  司徒澜大叫:“父皇,儿臣到底犯了何错?此前也是父皇任命儿臣接管火兵营,儿臣也尽力了,实在是……”
  “你给朕闭嘴,打完给朕滚出宫,没有朕的命令,再不许踏出王府一步!”司徒恒成大喝。
  司徒澜又要狡辩,然而护卫们已经将他拖走。
  只听得棍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一点儿不曾手软,他直接晕了过去。
  司徒恒成在书房踱步。脸色铁青。
  执笔太监伍业忙道:“皇上莫气坏身子。”
  “不孝子!”司徒恒成长长叹出一口气,“伍业啊,儿多不愁,这话可不适合在宫中。”
  伍业轻声道:“寻常百姓,多子的,为争父母宠爱,也一样计谋百出,此乃天性使然,皇上,不论宫中宫外皆是如此呢。”
  “可家族基业哪里能与国家社稷相提并论?”司徒恒成摇摇头,也是疲累了,伸手捏一捏眉心道,“备轿。”
  知道他要去哪儿,伍业连忙吩咐下去。
  裴玉娇到得侯府的时候,正是辰时,太夫人用完早饭,与马氏说话,原来自从裴家两位姑娘嫁出去后,陆续就有人来给裴玉画提亲,短短几日,倒是要把门槛都踩破。
  又有发帖子相请的,来来回回,没个停歇。
  太夫人叮嘱:“莫看着合适就应允,也还不知是不是冲着大姑爷来。”
  那是司徒修了。
  马氏笑道:“水至清则无鱼,更何况咱们侯府如今与楚王府脱不了干系,外人也都知,岂会不考量这一层?母亲啊,画儿可是儿媳亲女儿,岂不予她好好挑选?”她眼睛一转,“说起来,好久不曾请沈家,玉娇出嫁,沈姑娘来添妆,是不是……”
  “沈家莫想了,真要有意一早便会亲近。”太夫人淡淡道,“上回她们去沈家作客,连二老的面都没见到,只小辈们来往,便知是有所顾忌,无谓再去打搅,顺其自然。”
  马氏有些不甘愿:“他们这些人家清高,未必愿主动。”
  太夫人缓缓抬起眼眸,瞧向马氏:“你确实是玉画亲娘,肯为她豁出去,我这做祖母的,倒像不愿费心了。”
  一席话说得马氏面上发红,忙道:“儿媳只是可惜,既然母亲如此说了,儿媳没个不认清的道理。”
  门口珠帘忽地一晃,有丫环进来禀告,说是裴玉娇回了。
  太夫人怔住,这不才回门呢,怎得又回?马氏也奇怪,忍不住站起来:“莫非王府出了何事?”
  太夫人倒有些担心。
  外面已有清脆的声音传来,叫道祖母,只见裴玉娇穿着身柳绿色裙衫,好像枝头嫩芽一般,水灵灵的出现在面前。
  “呀,真是娇儿啊。”太夫人道。
  裴玉娇又跟风一般的疾步上去,依到她身边,小脑袋点着头:“是啊,祖母,是我,没想到我回罢?”
  “谁想得到?”马氏问,“怎么回事?”
  “没什么,得空就回来啊,我想祖母您。”她笑嘻嘻叫下人们把带得东西抬过来,“有好些药材呢,人参虎骨给祖父祖母补补身子,还有衣料,都是宫里赏得,好些我都叫不出名字,二婶您拿几匹去给三妹做衣服!”
  马氏一头雾水,但见她客气,跟着笑笑。
  太夫人手揽住裴玉娇的肩膀,瞧着这些贵重东西,心想,莫不是司徒修有求于裴家?可又不像,若是,该等到休沐日一同来才对,饶是她这把年纪也猜不出,问道:“就只是回来看看?王爷不曾说什么?”
  她道:“说准我住两日,我过几日还能回来呢!”
  她巧笑倩兮,嫁做人妇了,还跟个小姑娘一样,太夫人忽然有些了悟:“莫不是你想娘家,求着王爷要回来?王爷拗不过你,可是?哎呀,你这孩子!”她手指头戳在裴玉娇额头上,也不知该欢喜还是该忧愁。
  欢喜的是,司徒修疼她,愿意让她常回娘家,忧愁的是,这孩子不懂事,哪里有嫁出去的姑娘总回来的?
  长此以往,便再宠,只怕心里也会不高兴,毕竟男主外女主内,男儿天天在外政务缠身,回到家谁不希望有个贤惠的妻子等着呢?样样照顾妥当,两好得一好,才是真的好,太夫人正色道:“就这一回了,过几日不准再回来,不然莫怪祖母罚你!”
  欢天喜地来陪太夫人,没料到竟然得一句训斥,裴玉娇有些蒙,嘴扁了扁道:“祖母,为何啊?我原先还想留在家里不嫁人呢,您不也同意的?”
  “一桩事有一桩事的说法,既然嫁了,就得安生,娇儿,可不能还当自己是姑娘家了。”太夫人声音轻柔,耐心的道,“祖母也想你,但并不想打搅你夫妻,你可知?你数月能回来一趟,祖母已很是心满意足。”
  要几个月,裴玉娇满心不舍,可太夫人这般苦口婆心,她也听明白了,她是怕自己总回家,留司徒修一个人,他会生气。
  他会吗?裴玉娇不太确定,倒是想起在书房,他一个人坐着挺孤单的,她走了,整个王府除了下人就他一个,换作她,她也不乐意。
  她乖巧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