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节
  不然太子若是因为他的决策错误而出了事,他无法对太子交代,无法对皇上交代,甚至于无法对天下黎民百姓交代。
  面对着七叔叔的疑问,玲珑沉默了。她知道该说出来。可是自己一旦讲了实话,往后会有无穷无尽的后果接连而来。
  知道应该为之,但心里的纠结不可避免。
  时间在静寂之中一点点溜走。
  郜世修自问不是脾气焦躁之人。可是这一次,在这样的沉默中,他难得的烦躁起来。恨不得下一刻就能立即听到自己所熟悉的她的声音。
  又过了很长时间。长到好似有三个春秋那么久。终于,玲珑慢慢地说了起来。
  “他是我哥哥。”她很小声,很小声的说,仿佛声量大一点点都会失去讲下去的勇气一般,轻轻地道:“一母同胞,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好多年没见了,后来才又遇到。”
  郜世修薄唇紧抿,片刻后颔首,“我知道了。”
  玲珑根本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头也不敢抬,低头转身,打开门匆匆跑远。
  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郜世修又坐了许久,方才打开门,唤了人来。
  阴暗处飘出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在他跟前落地。暗影处的人双手抱拳,单膝跪地,静候差遣。
  郜世修道:“通知长峻长嵘他们,查查晋中东升茶庄原东家王成和刘桂,两人暗中是给谁卖命的。”
  长峻长嵘那一组的人是长年在外刺探消息的暗探。与玲珑并不相识。
  暗影处的人低下头去,拱了拱手,随即无声无息地飘忽掠步而去。
  郜世修沉默地立在房檐下,面沉如水。
  他记得很清楚。
  王成刘桂夫妻俩只有一个女儿。
  没有儿子。
  第82章
  吩咐完一系列安排后, 郜世修想到小丫头刚才匆匆跑走的模样, 担心至极。举步向前,打算过去和她说说话。后想到她那忐忑的样子,只怕自己贸然过去反而影响到了她的心情。
  斟酌过后, 郜世修终是没有往玲珑那儿去。而是回了书房, 继续处理事务。
  等等吧。他想。等小丫头冷静一些后,两人再好好说说话。
  逃离了七叔叔的书房后, 玲珑一路狂奔,跑到了自己的卧房,砰地下关上房门,倚靠在门后粗粗喘.息着。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跑掉对不对。
  可她没有勇气在这样的时候面对七叔叔。
  七叔叔对她太好了。不亚于爹爹和娘亲还有哥哥对她的好。但是她辜负了他的心意, 有件事情藏在心里瞒了他那么多年。
  说实话, 她本打算在看到那罪大恶极的人死去之前都瞒着这件事。她不想七叔叔为了她的事情而分神。她也不想因为她的事情而影响到七叔叔与皇上他们之间的无条件的信任。
  但是不知怎么的, 事情就到了这个地步。
  在还没有打算好没有计划好的情况下,她把压在心里最紧要的秘密侧面地说了出来。
  这让她如何不心焦?
  想到往后自己和七叔叔之间还不知道会到了什么田地,玲珑难受得眼泪溢了出来。身体顺着门板慢慢地滑下,她坐到地上抱住膝盖,泣不成声。
  许久后, 她好不容易止住了抽泣。抹抹眼睛,自己打了些水来净手净脸。
  不知怎的,她做什么都会想起来七叔叔。
  擦手的时候,总是记起自己吃饭时候手脏兮兮的, 他拿着帕子温柔给她擦干净的模样。
  擦脸的时候, 总是记起她早晨困得迷迷糊糊, 他看她懒得动弹,拿了热帕子给她擦拭时叹息的声音。
  ……
  玲珑深觉这样不行。躺在床上的时候,暗暗告诉自己,得找点事情做才可以。
  可是找什么做才合适?
  玲珑心思烦乱地想着,品茗阁,庄子上的茶……诸多琐事在脑海中轮番而过。就是不敢去想七叔叔,不敢去想江南,不敢去想乔玉哲。
  因为这里面无论是哪一桩哪一件,都能让她忍不住泪流。
  最后不知怎的,玲珑脑海中突地冒出来一件事。一件她刚刚被人拜托了没多久、差点被她遗忘的事情。
  穆少如和她讲,希望她能在恰好遇到二老爷穆承轲的时候,看看穆承轲在哪儿与人饮酒。
  玲珑知道品茗阁的事务已经没法让自己纷繁的思绪停滞下来了。索性把这个事情当成个正儿八经的事情来处理,跟进一番。
  打定主意后,她苦苦回想着穆承轲能去哪些地方。
  几乎一夜没怎么睡。第二天一大早,玲珑早早地起来。先是遣了人去族学继续告假几日,然后坐了车子开始在京城里绕圈。
  转到什么地方就是什么地方吧。她想着。能遇到就遇到。遇不见权当自己运气不好了。
  说来也怪。
  京城那么大的地方,不知有多少宽阔的街道,不知有多少七转八转的小巷子。这样漫无目的地乱跑,想要偶遇一个人简直是比登天还难。如果真的好巧不巧的见到了那个自己在找的人,当真是运气好到能够飞到天上。
  可这样的运气就真的降在了玲珑身上。
  如此闲逛了好几日之后,这天,不知道绕到了哪个偏僻角落的时候,驾车的飞翎卫抽空拍了拍马车车厢。
  玲珑问:“什么事儿?”
  “小姐。”那飞翎卫的声音压得很低,“属下好像看到了穆二老爷。朝着旁边的一条巷子去了。”
  这是玲珑一早就吩咐过的。倘若在街上看到穆二老爷的话,要特意说一声。飞翎卫们眼力甚好。虽然穆承轲不过是露出了个侧影,而且因为偷偷摸摸的避着人,只路面了短短的瞬间功夫。但他立刻就捕捉到了那抹身影,认出了对方来。
  玲珑原本都有些困倦了。毕竟晚上睡不好,白天又睡不着。听了这个消息后顿时精神起来,掀开一点点车帘子问道:“在哪儿?”
  飞翎卫现下穿着常服来驾车,看上去和普通家丁没甚太大的差别,只是比平常的车夫要英武许多。
  他指了一个巷子说道:“就那儿。往里头数第三个院落。”
  这个地方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偶尔几个人经过,没有人会留意旁边的偏僻小院子。
  玲珑就让飞翎卫把车子驶到那边。
  之前为了方便绕着玩,她特意没有用自己那辆马车。而是寻了国公府一个寻常车子来坐。现下的好处便显出来了。即便这车子停在路边,光看外头的haul也没人觉得这车子有甚不同寻常之处,看都不多看一眼。
  飞翎卫很会选地方。他停车的地方在那个巷子的口上,玲珑坐在马车上,掀开一点点车窗帘子就能瞧见那边第三个院子的门口处。
  马车旁边正好有个水果摊。飞翎卫下车和卖水果的老大爷聊着天,顺便买了几个水果,边吃着边和老大爷继续说话。
  他倒是不怕被穆承轲看到。飞翎卫认得穆二老爷,却有的是手段让穆二老爷能认不出他来。
  这时候的太阳已经不如前些时候那么炽热了。不过晌午的时候也还烈着。玲珑看老大爷不易,让飞翎卫把他一半的果子都买了下来,放到车上。
  其实她很想全部买下来。就怕都买下来后老大爷就走了,她这边就没了适合的遮掩办法。
  皮肤黝黑身材壮实的飞翎卫拿了个布巾擦着汗,把布巾随意搭在肩膀上。就跟个寻常农家汉子似的,继续和老大爷在那边闲聊。
  玲珑在车上静静等着。
  过了些时候,那扇门总算是再次打开。
  果然,从里头走出来了个穿着靛蓝色衣裳的中年男人,分明就是穆二老爷穆承轲。
  不过送他一道出来的,还有个相貌温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
  玲珑正想细看那女子的容貌时,突然一声奶声奶气的“父亲”从那边传了过来,吓了她一跳。
  仔细看过去,原来是个两三岁的小娃娃,穿着锦缎衫子,正一手拉着那女子,一手拉着穆承轲。
  玲珑目瞪口呆。见穆承轲往这边来了,她赶紧缩回了车子上坐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她听到外头飞翎卫问卖水果的老大爷:“您老他天天在这儿摆摊呢?”
  “是啊。”老大爷含笑道。
  “刚才过去的老爷瞧着很有钱的样子。是这里的住家?”
  “对啊。”老大爷乐呵呵地说:“他就是忙,我不是每天都能看到他。但是他很疼孩子,经常给孩子买水果吃。”
  玲珑不知道自己的车子是怎么驶离那个巷子的。等到恍然惊觉的时候,距离那一处已经很远。
  她不由思索这事儿该怎么办。
  若是旁的事情,玲珑还方便和穆少如说一声。可这牵扯到的也太多了,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穆少媛开这个口。
  玲珑思量过后,先去了趟品茗阁,叫了正在这儿帮忙的冬菱出来,吩咐道:“你等会儿回侯府一趟,就说送回家一些新到不久的茶。顺便想法子去给二房送茶的时候,见一见四小姐。就说,我拜访友人的时候看到了二老爷,好似是往桂花巷那边去了。我因为急着拜访友人,赶不及回去,也赶不及追过去。让她有空的时候多留意一下吧。”
  桂花巷距离玲珑看到穆承轲的地方只隔了一条街。如果穆少如有心的话,好生留意一下就能发现穆承轲的所做作为。
  玲珑这样做,顾全了双方的脸面,往后见面也不至于太尴尬。
  冬菱不知小姐为什么会提起二老爷的事情来。不过,但凡玲珑吩咐的事情,她都会照做。把话一一记下来后,冬菱立刻放下了刚才手头在做的事儿,准备了一些茶,当先往侯府去了。
  说实话,玲珑实在是不明白二老爷穆承轲的想法。
  在她看来,穆承轲家庭和美,父亲健在,儿女双全,再没什么好担心的。虽说和二老爷的儿子们不甚熟悉,不过玲珑看他们也是挺懂事的样子。
  当初穆少媛出了事后,二太太陆氏来给侯夫人请安,他们时常陪在陆氏身边。陆氏但凡有一点的不舒服,他们都会帮忙照顾着。
  至于侯爷穆霖,对穆承轲那就更不错了。除去前段时间怒然斥责过之外,以前侯爷待二老爷非常和善。平时二老爷什么都不做,只说是在读书,侯爷便不去为难他,只问他读得如何了,进程怎样,要不要多请几位先生来教……
  这样的平静的安稳的生活,是这些年来玲珑最羡慕的。
  身边时时刻刻能有家人好好陪着,这是她求都求不到的期盼。二老爷都有了,却不珍惜。
  玲珑知道自己钻了牛角尖。但她真的是郁结于心,疏解不开。她一时半会儿的还不想回家去,索性让驾车的人把车子继续往前开,哪里有路就走哪。闲逛着散散心了。
  ·
  长嵘他们的效率很快。第一批资料没多久就到了郜世修的手中。现下他们尚还没有确切的定论,不过把王成可能效忠的几个人的名字列了出来。
  郜世修甫一收到消息就有人来说太子殿下要见他。
  匆匆看了几眼资料,郜世修把东西妥当收好,这便即刻去见太子宋奉谨去了。
  为了让乔玉哲跟去,郜世修劝太子花费了不少功夫。毕竟此人是大皇子党派的,太子不放心也是情有可原。
  之前郜世修极力阻止乔玉哲前往。如今态度发生转变,太子宋奉谨也是疑问多多。
  对此郜世修给出的解释是:乔大人精通治水。江南现下的情形不容乐观,有个精通于此的人在更为妥帖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