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节
  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乔玉哲这般笃定,显然是知道不少时候了。
  乔乐珊咬着嘴唇考虑了很久方才点头,“嗯。”
  “那他有没有谈起长乐郡主的事情?”乔玉哲问的时候语气中不自觉就带了急切和期盼。
  乔乐珊没料到他这样说,怔了下。
  乔玉哲慢慢道:“没什么。我就是听说当时长乐郡主在宫里,怕她有危险。”
  当初乔大状元向长乐郡主提亲的事儿,可是闹得沸沸扬扬。京城里高门大户谁不知道这个潇洒的男子心仪着郡主?
  乔乐珊暗道乔玉哲担忧玲珑,正如她担忧穆少宁一般。于是道:“其实我刚才急着找祖母就是为了这个。我听少宁说,郡主昏迷不醒,怕是熬不过去了。我想进宫探望她,所以打算去求祖母帮忙。”
  乔玉哲听闻这个消息,登时两眼一黑。身子晃了晃,几乎倒下。
  发现他的异状后,乔乐珊赶忙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乔玉哲倚靠在树干上,粗粗.喘着气。
  他自己遭受再大的劫难,都没有现在这么绝望。
  当初他们一家人被害,那个小女孩冒充了他的妹妹,他就知道自己妹妹应当活着。
  那是他最疼爱的小姑娘。是旁人都会赞他一句温和有礼的时候,却硬是犟嘴说他“刻薄寡情没人性”的小姑娘,他唯一的妹妹。
  想到妹妹活着,他才有了莫大的力气,强撑着满是血窟窿的身体,忍受着剧痛,一点点爬上来。然后听闻了像是她的女孩儿的消息,千里迢迢来了京城。
  也是因为有妹妹在,当江南的杀手出现、他为太子挡了两刀后,才有力气搏一搏,持着一股子信念,怎么也不能丢下她一个人不管,怎么也得好好的回来见她……
  现下听闻他的小姑娘就要这么没了,这让他如何不心痛?
  刚才还坚强万分试着迈步的乔玉哲,现下连支撑住自己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指尖抠着树干,浑身颤抖着,哑着嗓子和乔乐珊说:“你去帮我找人。我要进宫看望她。”
  乔乐珊被他这样的状况吓坏了,生怕他有什么问题,赶忙跑出去叫人。
  乔家因着和沈家的诸多关系,所有男丁被罢了官职。若非乔玉哲救了太子性命,恐怕乔家的责罚还要更严厉百倍千倍。
  现下因了乔玉哲有大功,乔学士得以保住性命,也不在乎那什么官职之类的事情了,只安安心心地在府里和晚辈们凑一起,下下棋,看看花。日子倒是比之前当官时候还要惬意。
  听闻乔玉哲要进宫,乔学士头一个不答应。乔太太第二个不答应。
  后来还是乔乐珊气极了,安排好马车,找了人帮忙扶着乔玉哲上了车子。
  “我去不了宫里,”乔乐珊很轻很急地说道:“还请小叔叔帮忙探望郡主。”
  乔玉哲对太子有大恩,想要进宫去的话,虽算不上轻松容易,却也是能够的。
  但现在她的祖父和父亲都被罢了官,她要进去一趟难上加难。
  若是以往,乔玉哲必定笑眯眯说“好”。可他现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乔乐珊知道这是心死的模样。想她当初和穆少宁眼看着不成了的时候,镇日里浑浑噩噩也是这般。故而没有再多说什么,叮嘱车夫和小厮看顾好他,这便让车子出了府。
  乔玉哲拜见了太子,由太子宋奉谨做主,送他到了玲珑所在的宫殿去探望。
  望见床上几乎气息全无的女孩儿后,乔玉哲扑倒在她的床前,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痛苦的哀戚声传遍了整个殿宇。让人闻之忍不住跟着落泪。
  宋奉谨听得心里难受,转步出了屋子,到达外间。却在外间意外地看到了负手而立的挺拔背影。
  “你怎么来了?”宋奉谨大步过去,问道:“卫所现在不忙么?”
  发生了那么大的动乱,少不得要铲除余孽,清楚逆贼。飞翎卫是现下最忙碌的人。
  可是负责飞翎卫的指挥使大人却是出现在了这儿……
  宋奉谨刚说完就后悔起来。里面躺着的是指挥使夫人,这人在这儿又有甚不对?!
  郜世修沉默地转过身来,半晌后忽地说道:“太子殿下。”
  他和宋奉谨关系甚好,平素都唤名叫字,除非是有关公务,不然绝对不会这样正儿八经地叫出这四个字来。
  宋奉谨登时心中一凛,紧张道:“可是有甚不妥?”
  “没有。”郜世修抿了抿唇,轻声道:“我只是想向殿下求一句。倘若日后您登基为帝,希望您不要忘了乔玉哲救你之事。不管他做了什么错事,但求你饶他不死。”
  郜世修并非是突兀地突然提到这么一句。
  乔玉哲所做下的事情,倘若摊开了说,就是欺君之罪。
  他身为方家儿郎,却用了乔家的身份来参加科举。又处心积虑地谋算了乔学士收他为义子。
  后面那个就罢了,对皇上来说无伤大雅。可是,殿堂之上,是皇上亲自点了他为状元郎。
  并非是方明晖,而是乔玉哲。
  倘若皇上知道真实情形后,又会怎样?!
  镇定自若如郜世修,也并不敢把这样的事情告诉靖德帝。只希望多年后太子继位,能够看到这一命之恩的份上,肯放了乔玉哲一马。
  宋奉谨哈哈大笑,“看你这话说的,严重了不是?”
  他只当这是个笑话,郜世修却异常认真,侧头看过来,“那你就是答应了?”
  “那是自然。”宋奉谨拍了拍郜世修的肩膀。察觉出男人的紧张,他叹了口气,“我知道长乐最近状况不好。可是你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总得让自己放松一下。瞧你这为了点小事就紧张的样子,哪还有指挥使大人平素的潇洒风范。”
  听他这样讲,郜世修略勾了勾唇,什么也没多说。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低泣声终是渐渐止住。
  乔玉哲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眼神无光。
  宋奉谨怕他跌倒加重伤势,忙上前扶住了他,搀着他到了殿外,又唤了宫人帮忙搀扶。
  郜世修静静地看着他们走远。等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后,他方才折转回内室去。脚步异常沉重,他一步一顿地行至床边,沉默地站了许久,方才慢慢地坐在了床边。
  “你瞧,他来看你了。”他动作轻柔地为床上少女掖了掖被角,“他终是最关心你的。你若有事,我看他也活不成了。”
  床上之人毫无动静。
  郜世修明知这个时候应让她好好歇着,不该去打扰她,却还是忍不住地探手进去,握住了她那冰凉的手指,低声道:“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了如今这一步。你就忍心看着他这般消沉下去?”
  床上之人依然毫无动静。
  先前抱着的最后的少许期盼,现下一点点、一点点地消失殆尽。
  “你若是舍得看他这般,那就由着他吧。可是我呢。”
  郜世修一字字地缓缓说着,忍不住倾身而至,稍微地伏在了她的身体旁边,用轻到第三个人绝对听不到的声音,很小声地道:“你若是不在了,我肯定也不要活了。你若再不肯醒的话,我就当你是这世间最狠心的人,狠心到忍心看着我去自寻死路。即便这样,你也愿意?”
  第102章
  郜世修遣了人去遍访天下名医。他想多陪陪她。总觉得, 有他在,她肯定会舍不得离开。若他一直守着她,或许她就能撑到能够治疗的人来到那一刻。
  为了全心照顾她, 郜世修求了皇上, 自愿辞去所有职务, 只希望多陪陪自家还没过门的小妻子。
  靖德帝当场驳了他的请求。
  “照顾好人是应当,”靖德帝道, “不过这么多事还等着你去做,你不担下来,谁可以?”又摆摆手, “陪着去吧。最近的事情自有人来办,你和她多待几日便可。”
  说到最后,年老的帝王也忍不住嗓子发堵,眼睛湿润。
  那小姑娘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最乖巧听话不过。现在她命悬一线,他的心里也着实难受得紧。
  得了皇上的允许后,郜七爷就把所有事情都撂下了, 专心陪伴玲珑。
  他真的是抛下了所有。就算是国公府, 也不曾回去过。一心一意地在玲珑床边守着, 累了就趴在她床边眯一会儿。宫人们端来了药, 他也是亲自试一试, 觉得温度适合入口了, 亲自一点点喂进她的口中。
  然而, 一切的努力好似都没有任何的效果。
  她的脸色愈发苍白, 身体更加虚弱。喂下去的汤药也不知怎的,竟是不见一点效果。
  郜世修愈发烦躁。除了面对玲珑的时候一如既往的细致,平日里周身布满了寒气。一个眼神都足以让身边的人胆战心惊。
  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惹他。
  左右那些个庸医做不来正事,郜世修索性把太医们尽数遣了出去。没有他命令的话,谁也不准进来。屋内只有他陪着他的小姑娘,片刻不离。
  又是一天天明。
  看着太阳渐渐高升,郜世修庆幸的是她还活着。惧怕的是,也不知今日又要怎么熬过去。
  “丫头,”他半眯着眼望向窗外,声音黯哑地低喃着,“你说,今天你有没有可能看看我?”
  半晌没有人回应。
  郜世修就笑,“你总不会就这么不管我了吧。”
  他缓缓起身,正打算给床上少女掖一掖被角,便听外面有人在喊:“大人,有人求见!”
  郜世修顿了顿,坚持着把被子掖好,这才缓步走到了外间。带上内室的门,“进来吧。”
  屋门被宫人打开。
  推推搡搡间,一个相貌妩媚的女子被推进了屋子里。在屋当中还没站稳,被人猛力掼了把,当即跌倒在地。
  “七爷。”飞翎卫拱手躬身说道:“这女人一直吵着要见小姐。属下被烦得没办法了,只能带她过来一趟。”
  话虽说得委婉,但谁都知道,飞翎卫绝不是因为‘被烦得没办法了’就会妥协的人。若真是妨碍了飞翎卫办事,旁的不说,手起刀落就能让对方住了嘴。
  郜世修了解自己的手下,知道他们不是肆意妄为的人,专门把这女人带来肯定另有原因。刚才那些话不过随口几句借口罢了。
  遣了周围的人出去,郜世修目光清冷地扫了眼地上跪趴着的人,淡淡说:“何事。”
  虽简单两个字,却听得柳如儿心里骤然缩紧。
  她见过指挥使大人,而且不止一次。这人给她的感觉虽然一直冷淡疏离,但以前多多少少也还有点温度。
  现下的他,语气虽然还和平常一样平静,但是那眼神已经只剩下彻骨的冷。
  柳如儿自问胆识过人。可是遇到这种情形,还是忍不住全身缩了缩。往后挪动了一两尺距离离他更远了点这才安心了些。
  “我听皇子妃说长乐郡主状况不太好。我想帮忙。我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够强大。但,我其实……”
  话开了头,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合适。停了片刻后,发现对方居然没有厉声斥责她也没催促她,不由暗叹了句郜七爷好耐性。不愧是曾领着专司刑狱的北镇抚司之人。
  柳如儿悄悄抬眼去看,顿时心中一凛。因为他即便不言不语,这样周身清冷地立在旁边,那无形的强大威压也不是她能对抗的。
  柳如儿惧怕地低下头,喃喃自语地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讲才好。我其实、其实不是咱们这儿的人。主子把我送过来,其实就是想多瞧瞧这里的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