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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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怀栩下课后抱着书往大门走,其他同学都朝校内食堂去,这让她在人群中显得形单影只,十分惹眼。
  康誓庭从校宾馆出来,一眼瞧见刑怀栩,他瞧得认真,身旁朋友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促狭笑道:“好漂亮的学妹!”
  康誓庭转身,作势要挖他眼睛,朋友笑着避开,自觉道:“那我有事先走,改天一起吃饭。”
  康誓庭点点头,等朋友上车走了,本想直接去找刑怀栩,可转念想想,又绕道一大圈,绕到刑怀栩身后,隔着几步距离,跟着她慢悠悠往前走。
  刑怀栩左手抱书,耳朵里塞着糖果色耳机,天很蓝,云很白,风很轻,她的长发扎在脑后,走起路来轻微摇晃,像个不谙世事却聪明伶俐的少女。
  刑怀栩是个节奏很慢的人,说话慢,吃饭慢,走路也慢,就这样一个慢吞吞闲云野鹤似的女孩子,却总是走在别人前头。
  康誓庭想起刑怀栩那满屋子的书,他算不清刑怀栩在那些书上花费的时间和精力,他坚信尽信书不如无书的道理,也知道知识确实就是力量。
  起码在刑怀栩这儿,她所学到的一切,都正在转换为她的力量。
  康誓庭一路跟随刑怀栩,离开校门后,两个人沿着学院路旁的商铺朝前走,沿街的玻璃橱窗里映过刑怀栩平静的侧脸,又映出康誓庭微笑的侧脸,一前一后,橱窗里的小熊憨憨傻笑,旁边的小狐狸狡猾地眯起眼。
  甜点店门口的黑白小猫趴在台阶上洗脸,刑怀栩路过时它仰头好奇地看,等康誓庭路过时,它迅雷不及掩耳要去扑他的裤子,康誓庭吓一跳,又怕被前方刑怀栩发现,便低头冲小猫摆手嘘声,不自觉地笑。
  小猫似懂非懂,和他一起看向渐渐走远的刑怀栩。
  阳春明媚,学院路的柳絮随风而动,洋洋洒洒乘着光落到刑怀栩头上,康誓庭忽然按捺不住,他快走几步,一时想去牵刑怀栩的手,一时又想抱住她,想看她微笑的模样,又想看她惊慌的模样,还想看她把笛子吹成鬼哭狼嚎的模样。
  他离她近了,指尖即将碰到她的手指时,刑怀栩察觉到身后有人,正要转身。
  康誓庭堪堪改变方向,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手臂。
  刑怀栩看见康誓庭,怔愣片刻,忽地笑了,“你今天来得好早。”
  康誓庭一开始没想明白,等记起现在正是午饭时间,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要抓住一个女人,就要率先抓住她的胃。
  古人诚不欺我。
  ☆、第16章 良性婚姻
  第十六章良性婚姻
  学院路转官部巷有家花店正在转卖促销,康誓庭试图转移刑怀栩的注意力,问她道:“有没有喜欢的,我们买些花草去你家天井里放着。”
  刑怀栩心里对花花草草是毫无感情的,但见康誓庭兴致勃勃,便随意道:“好。”
  康誓庭果真去店里挑选,因为心情好,看什么都顺眼,最后几乎把整家店的植物都包下,请他们送到刑怀栩的老屋里。
  刑怀栩自己先拎了盆白瓷珍珠吊兰往家走,正走进厅堂打算随便挂挂时,高高的门槛外风一般蹿进一个人,几步奔到刑怀栩面前站定。
  刑怀栩愕然,没想到会在老屋里见到刑嗣枚,见她神色不善,更是不解。
  她不记得自己最近是否得罪过这位刑二小姐。
  刑嗣枚脸白且嫩,一生气就脸红,见到刑怀栩,她劈头盖脸地骂,“刑怀栩!我招你惹你了?凭什么王尧要为你甩我脸色?什么叫一千个刑嗣枚都比不上一个刑怀栩!我都要气死了!”
  刑怀栩愕然,“王尧怎么你了?”
  刑嗣枚气得满屋乱转,没头苍蝇似的,边跺脚边嚷嚷,“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她一连串吼了几嗓子后,眼眶红了,却倔强地深呼吸,“我才不会为了你们掉眼泪呢!哼!”
  刑怀栩猜测是王尧给刑嗣枚难堪,□□是自己。她有些为难,感觉自己实在没立场去宽慰刑嗣枚,便暗暗挪了张长板凳到刑嗣枚身后,小声道:“坐。”
  刑嗣枚一屁股坐下,却因为坐得太靠边,板凳高高翘起,刑怀栩吓得扑过去压住另一头,这才没让刑嗣枚摔烂屁股。
  刑嗣枚惊魂未定,怔怔地看向刑怀栩,刑怀栩上半身还压在板凳上,也是讷讷。
  两姐妹沉默对视几秒,刑嗣枚尴尬道:“……谢谢大姐。”
  刑怀栩哭笑不得,等刑嗣枚坐稳了,才站起身捶捶腰,也有几分尴尬。
  刑嗣枚安静下来,偷偷环视四周,眉头很快皱起,她虽然不喜欢刑怀栩,但从没想过刑怀栩从刑家搬出来后会沦落至此。
  康誓庭抱着小盆袖珍椰子走进来时,见到刑嗣枚,惊奇道:“二小姐?”
  刑嗣枚见到康誓庭,忙站起身,“康先生。”
  这两姐妹身份本就特殊,往日在公众场合能避则避,康誓庭没想到能在刑怀栩家见着刑嗣枚,好奇道:“来找你大姐有事吗?”
  刑嗣枚的目光从康誓庭进门起便在他与刑怀栩之间来回转,她想起几个月前的家宴,刑怀栩便和康誓庭出双入对,后来的圣诞舞会他们俩也整晚在一起,让人好一阵猜疑,忙试探问道:“康先生,你和我大姐是什么关系?”
  康誓庭瞥了刑怀栩一眼,见她神色淡淡,便自然道:“当然是朋友关系。”
  刑嗣枚再看他手里的绿植,又回头看刑怀栩正在摆弄的那盆吊兰,狐疑道:“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吗?”
  康誓庭故意没否认,只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刑嗣枚将他的信息自行消化,忽地靠近康誓庭,急切道:“你们既然是男女朋友,你为什么不娶我大姐回家?”
  像刑王李康这样人家的孩子,一旦联姻,家族势力纠缠,便少有机会离婚,刑嗣枚心想只要嫁掉刑怀栩,王尧便会对她死心,到时,她也不用窝在这老旧破败的丑房子里受苦,难道不是一举两得?
  她神采奕奕地看向康誓庭,康誓庭竟也不负她望,不假思索道:“好啊。”
  “诶?”刑怀栩意识到玩笑过火,忙拨开刑嗣枚,冲康誓庭咬牙低声道:“别瞎起哄!”
  康誓庭笑道:“可是我……”
  “闭嘴!”
  康誓庭还要说:“我……”
  刑怀栩拿手捂住他的嘴。
  康誓庭笑了,乖乖闭嘴,两只眼却始终盯着刑怀栩,笑眯眯的。
  刑嗣枚见他们俩相处和谐,再想起自己和王尧,更感索然无味。
  花店店主用辆独轮板车推来了十多盆花草,正停在老屋大门口,后头还有几个人帮忙搬运大盆子,巷子里吆五喝六好不热闹,刑嗣枚见状匆匆告辞,走出几步后又折回来,张口想和刑怀栩说什么,却碍于周围人多嘈杂,最终只是动动嘴唇,什么也没说。
  花店里还有许多鲜花,店主附赠了花瓶,替刑怀栩一一插好后,叮嘱道:“这些花还能开好几天,你只要给它们换水就行。”
  刑怀栩没想到短短二十分钟,她这晦暗的老屋便被花草包围,等花店员工悉数离开,她把大门一关,走到后院天井,在满地花草里一一犹疑审视,最后审视到了康誓庭身上,后知后觉道:“它们是你买来的,你要对它们的生死负责。”
  正在思忖花架位置的康誓庭却发现了角落里的竹梯,奇怪道:“这是你的吗?”
  那梯子是尤弼然为方便爬墙头搁在这儿的,刑怀栩有心替老友瞒住,谁知康誓庭随即说道:“你要是不用,我可以把它改造成花架,把那些小玩意摆上来,就不会占位置了。”
  比起尤弼然的竹梯,刑怀栩显然对康誓庭的花架更感兴趣,“那你做给我看看。”
  康誓庭笑道:“今天不行,没有工具。”
  大中午的,他们俩站在天井里,脚边花花草草摆了一地,日光盛而不骄,照在这方方正正的小天地里,温暖干净的叫人悸动。
  刑怀栩从不养花弄草,更不接近宠物,对那些需费心神照料的小生命只远观不亵玩,但她也不会给自己上纲上线,花么,能活最好,活不了,至少也该怒放出美。
  而美,就应该得到欣赏。
  康誓庭的视线一直追随在刑怀栩身上,他静静看了许久,突然道:“我刚刚不是起哄,如果现在要让我和你结婚,我会答应。”
  刑怀栩从一盆矮株小向日葵里抬起头,定定看了他片刻,认真道:“我不是你的游戏,婚姻更不是游戏的一部分。”
  “婚姻当然不是游戏。”康誓庭说:“婚姻应该是建立在感情基础上的良性投资。”
  他把婚姻定性成投资,换做感性至上的女孩,估计已经暴跳如雷,可刑怀栩很平静,似乎并不反对。
  婚姻只依赖感情不宜久远,婚姻只重投资同样是死胡同。
  刑怀栩终于彻底明白康誓庭对自己的那点企图是什么了。
  他始终站在她身边,观察她的性格,审核她的能力,以此判断她值不值得被投资——显然,李闻屿的事让他做出了决定。
  刑怀栩并不生气,毕竟她从一开始便知道康誓庭的身份。
  他是一个投资者,并且是一个成功的投资者。
  “现在就往我身上投资,风险很大。”刑怀栩淡淡提醒,“毕竟我的嫁妆不丰厚。”
  “可现在是最好时机。”康誓庭说:“你如今是珠玉蒙尘,并且也需要我的帮助。”
  “你怕等我发光,竞价者太多,你就买不下我了?”
  “不,我不怕竞争。”康誓庭轻声道:“我只怕到时候,你连出价的机会都不留给别人。”
  刑怀栩微微侧头,不置可否。
  康誓庭笃定道:“我虽然不确定你背后都有谁,但我肯定,以你目前的能耐,是不可能正面挑战刑家的,更别提刑家牵连之广,这也是你为什么至今韬光养晦的原因。”
  刑怀栩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但她又问:“你自己也说,良性婚姻的基础是感情,我和你,谈何爱情?”
  “爱情是两个相似的天性在无限感觉中和谐的交融。”
  刑怀栩挑眉,“你还读别林斯基?”
  “就这一句。”康誓庭道。
  刑怀栩笑了。
  康誓庭笑道:“别不承认,咱们是同一种人,咱们有相似的天性。”
  刑怀栩点点头,又摇摇头,“正因为咱们是同一种人,所以做伙伴可以,结婚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还憧憬着爱情,像一个真正二十岁的女孩那样憧憬爱情。”刑怀栩说:“如果连爱都能拿来盘算价值,我岂非真成了一无所有的傻瓜?”
  康誓庭沉吟良久,点头道:“有道理。”
  “你说的也有道理。”刑怀栩一本正经道:“我向你保证,等到有一天我连这点坚持都守不住了,我一定第一个考虑你,毕竟咱们有合作基础。”
  康誓庭失笑,同时有些失落,像是失恋一般。
  刑怀栩静默一阵后,问他,“你伤心了吗?”
  康誓庭双臂环胸,淡定摇头,“我只是提出一个建议,建议被拒绝很正常。”
  刑怀栩点点头,眼神闪烁后,忍不住道:“那就放下你的手,双臂环胸,是典型的自我保护。”
  康誓庭哑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