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但总归是藏了芥蒂,谁都没了最初的亲昵和厚爱。
  “二姐,多吃点,你瘦了不少。”坐在隔壁的刑柚给刑嗣枚夹菜,餐桌气氛凝重,小妹妹不自觉压低声,小心翼翼的。
  刑嗣枚感激地冲她笑。
  刑柚也笑,她这些年长得快,本就和刑嗣枚三分相似的面貌更显突出,尤其笑起来眉眼微弯,带着些不谙世事的清纯和谨慎妥帖的胆怯,十分招人怜爱。
  刑嗣枚暗暗庆幸自己剪短头发,否则和刑柚一比,也太叫人难堪了。
  吃过晚饭,刑鉴修按惯例要和夏蔷回夏家省亲,刑銮平也早早带着刑柚回自己小楼休息,主楼里只剩下刑真栎和刑嗣枚两兄妹坐在客厅看电视。
  电视里一派喜气洋洋,刑真栎只扫了两眼便低头专心翻报纸。
  刑嗣枚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回书房,心里隐隐有不好预感。
  果不其然,刑真栎翻了两页报纸,便开口了,“听说你这两年和刑怀栩走得挺近。”
  他问得平淡,刑嗣枚背上却起了寒毛,“吃过几顿饭而已。”
  刑真栎瞥了她一眼,嘴角轻笑。
  刑嗣枚抿抿嘴唇,下意识要劝,“哥,当务之急是重振刑家,大姐虽然强势,但也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类型,只要你……”
  “我怎么样?”刑真栎脸上笑容更盛,“你是要我从此和她井水不犯河水吗?”
  刑嗣枚一时没弄清楚刑真栎的态度,迷惘着附和,“那样不是最好吗?再怎么说她也是大姐,而且我觉得她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三……三叔的情况也是他自找苦吃,咱们家现在这个情况,实在不应该再去做些……”
  她想说损人不利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闷闷地偷看刑真栎的神情。
  “嗣枚,”刑真栎忽然道:“爸爸和三叔,你认为谁才是你爸?”
  这问题无疑戳中刑嗣枚心口最疼的那块肉,她惨白了脸,嘴唇紧闭,再不说话。
  “血缘上,三叔是你亲生父亲,可你心里,从始至终只认爸爸一个人吧?”刑真栎对刑嗣枚的抗拒视若无睹,继续说:“这就是理想和现实的差距,你渴望世界和平,可战争从未停止,事实上,没有人愿意不停地争执、战斗和伤害,但社会也有社会的规则,和大自然是一样的,弱肉强食,不进则退。”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刑嗣枚面前,拍拍她的头顶,“放心吧,至少你一直是我妹妹,这点从未改变过,好了,无聊的电视节目就别看了,去睡觉吧。”
  刑嗣枚怔怔站起来,木头一样往二楼去。
  走到一半,刑真栎唤住她,“这几天天气也不好,就别出门了,乖乖呆在家里,开学后去学校办理手续,我会送你出国。”
  “出国?去哪?为什么?”刑嗣枚皱眉道:“你不让我出门,是打算关着我直到送出国吗?为什么?我并不是你的敌人。”
  刑真栎已经重新翻开他的报纸,毫无回应。
  刑嗣枚站在楼梯上望着他,越看越心寒,“还是说,你已经连我都不相信了?”
  刑真栎翻过一页报纸,像是没听见。
  = = =
  “我怀阿庭的时候什么反应都没有,那些爱吃酸孕吐恶心情绪化的反应统统没有,除了肚皮变大,简直平淡的毫无新意。”赵祈坐在花园茶座旁,边泡茶边絮絮叨叨地回忆,“那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他踢我,踢一脚我的心跟着颤一颤,恨不得他早点出来,好面对面看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破小孩。”
  阳光暖融融照在刑怀栩身上,她伸了个懒腰,感觉全身上下都被晒出了夏天青草的香味,“那生出来以后呢?”
  “生出来以后?”赵祈呵呵笑道:“肚子就空了呗,对着那么个皱巴巴的小孩,觉得什么都值了。说起来当时我有点产后抑郁,还有些被害妄想,日夜都不敢离开我儿子,谁要是把他抱走一会儿,我肯定要发疯。”
  她笑眯眯说起过去的事,神情安详,“都说是孩子离不了母亲,实际上是母亲离不开孩子,牵肠挂肚,哪怕分隔千里,也是一样的。”
  康誓庭端着盘洗好的车厘子走到花园,手里另拿着刑怀栩的手机,“嗣枚的电话。”
  刑怀栩颇诧异地接过手机,上头确有一通刑嗣枚的未接来电。
  “响了两声就挂断。”康誓庭说:“不知道什么事。”
  “我打电话问问。”刑怀栩冲赵祈笑笑,起身走远,但她没有回拨刑嗣枚的手机,而是打给尤弼然,“刑嗣枚回刑园了吧?这几天有她的消息吗?”
  尤弼然愣住,反问了句今天初几,才想明白道:“她除夕回了刑园就再没出来过,怎么了?”
  “其他人呢?”刑怀栩问。
  尤弼然说:“过年该什么样就什么样啊,没觉得哪里不对。怎么了?”
  “或许是我多心。”刑怀栩转移话题,“你现在在哪儿?”
  “在山上泡温泉啊,难得和虞泓川一起度假。”尤弼然笑道:“天气真好。”
  康誓庭递了颗车厘子到刑怀栩嘴边,她张嘴接了,评价道:“甜。”
  “我洗了很多,多吃点。”康誓庭说。
  尤弼然听见康誓庭的声音,大声笑道:“康誓庭,新年好呀!”
  康誓庭听见了,贴脸凑到手机旁,也笑,“新年好。”
  等挂了电话,康誓庭才问刑怀栩,“嗣枚怎么了?”
  “不清楚,本来一个电话能问清楚的事现在反倒不适合打电话了,如果有机会,她自己会再打过来的。”刑怀栩说:“找人多盯着她,她的处境可能不太乐观。”
  ☆、第60章 难得糊涂
  第五十八章难得糊涂
  刑怀栩一直等着刑嗣枚再找机会给自己打电话,可接下来直到元宵,都没有她的半点消息,刑园那边更是三缄其口,显然都被事先叮嘱过。
  尤弼然不想管刑嗣枚的私事,但听说这事可能和刑真栎有关,便起了逆反心理,千里迢迢从日本温泉池里飞回来,说什么也要和老冤家对着干。
  刑怀栩无奈,有点后悔让尤弼然介入,尤弼然却已挽好袖子,磨刀霍霍。
  于是在寒假结束后,刑嗣枚唯一获准离开刑园,被司机送去学校报道的路上,尤弼然找了几十个光鲜亮丽的欧美男模以商场促销的名头在街边表演平衡车,再顺手制造小事故拦下刑嗣枚的车。
  混乱中,刑嗣枚果然溜下车,在热闹围观的人群中兔子般逃得不见踪影。
  “然后呢?”刑怀栩问尤弼然,“人呢?”
  尤弼然摊手耸肩,无辜道:“她跑得挺快,我的人居然没跟上,但我可以保证,我的人没跟上,刑真栎的人一定也跟不上。”
  康誓庭从办公桌后抬起头,“都没追上也不是好事,她一个女孩子,如今有家归不得,又不敢来找栩栩,现在只能希望她身上带着现金,免得流落街头。”
  “小公主要跑,看来前几天真是被囚禁了。”尤弼然坐到康誓庭对面,翘起二郎腿,优哉游哉地晃了晃,“他们兄妹俩过去感情不是挺好的吗?就算刑嗣枚身世暴露,我以为刑真栎也不会公然变脸,不还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吗?”
  刑怀栩从窗前转身,也坐到康誓庭对面,“我猜现在好不了。”
  “为什么?”尤弼然问。
  刑怀栩答:“他们本来就不是同道中人。”
  尤弼然挑眉,“就因为刑嗣枚护过你?”
  刑怀栩摇头轻笑,“他们虽然是兄妹,生养在同一个家庭,但成长环境南辕北辙。”
  “你们刑园也算厉害,一模一样的家庭背景,却养出了三个截然不同的小孩。”尤弼然想起刑柘交给刑怀栩的那张老照片,补充道:“不不不,算上那两小的,是五个风格迥异的小孩。”
  刑怀栩默不作声,只低头喝茶。
  尤弼然瞥她一眼,奇怪道:“刑真栎和刑嗣枚这事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你看上去既不像要火上加油,也不像要隔岸观火。”
  刑怀栩没回答,倒是康誓庭噗嗤一笑,抬头替她答道:“一半一半。”
  “什么一半一半?”尤弼然疑惑。
  康誓庭笑道:“刑嗣枚和刑真栎起冲突,多半是因为他们在对待栩栩上有矛盾,为了避嫌,她在这个节骨眼上不会公然投靠栩栩,刑家的亲朋好友也帮不上忙,她这时还能找谁?”
  尤弼然不假思索道:“那只能找她自己的朋友了。”
  “她这种从高峰跌入谷底的千金小姐,有什么朋友是刑家掌控不到的?”康誓庭又问,这次眼里笑意更深,“上回她孤立无援的时候,是谁帮了她?”
  尤弼然左思右想,半晌后猛拍大腿,“段琥!”
  康誓庭看向刑怀栩,满意地点点头。
  尤弼然皱眉,“可这也不对啊,找段琥帮忙,刑真栎虽然一时半会插不上手,但不也变相投靠栩栩了吗?事后只能更激怒刑真栎,她不会想不到这点啊。”
  “所以是一半一半啊。”康誓庭笑着提醒她。
  “一半火上加油,一半隔岸观火?”尤弼然恍然大悟又重生疑惑,她凑近办公桌,来回瞪着那对夫妇,“你们究竟想干嘛?”
  “不破不立。”康誓庭解释道:“刑嗣枚不走出刑园,她和段琥这辈子都只能有缘无分。她如果想真正独立,我们不介意拉她一把,她若没这个心,自然也不会和刑真栎做对去找段琥。今天这出本来只是想看看她的态度,车就停在那儿,没人赶没人催,她还自己跑走,也不枉我们替她创造机会了。归根究底,选择权还在她手上,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靠!”尤弼然转向刑怀栩,目瞪口呆,“栩栩,你管天管地,还管起别人姻缘啦!”
  一直没说话的刑怀栩淡淡道:“又不是第一回管。”
  “那我算什么?玉兔?红娘?喜鹊?”尤弼然气呼呼道。
  刑怀栩回她,“你顶多算条红绳。”
  尤弼然居然无言以对,良久后又忍不住问:“那段琥知道这事吗?”
  “嗣枚不去找他的话,他就没必要知道。”刑怀栩说。
  尤弼然瘪嘴,“那刑嗣枚真找上他了呢?”
  “那正好叫他好好看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刑怀栩说:“段琥身上的包袱,只有他自己想通后才能卸下。”
  尤弼然惊奇道:“什么包袱?”
  刑怀栩说:“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包袱啊。”
  “啥?”尤弼然愕然,“我没看出来段琥那么喜欢小公主啊。”
  康誓庭笑道:“严格来说,只要刑嗣枚还是夏蔷的女儿,段琥的责任感就不会允许自己喜欢她,越压抑的情感反弹起来也更激烈,可你我在明面上什么也感受不到,至少段琥不会让我们感受到。栩栩只是想给这两孩子一个机会,能柳暗花明最好。”
  尤弼然不赞同道:“可这是你们的一厢情愿啊,万一小公主不喜欢段琥呢?又或者段琥就算出家也不接受小公主呢?”
  “那就看他们各自的选择了。”康誓庭轻松道:“刑嗣枚并非不分轻重的人,段琥也足够理性成熟,要处理好这件事,不是轻而易举吗?”
  “我怎么觉得你们不是在帮他们,而是设计了圈套要他们钻?”尤弼然狐疑地扫视康誓庭和刑怀栩。
  刑怀栩说:“我很民主的,他们面前的所有路,都是自由的。”
  尤弼然嗤之以鼻,“你往小朋友面前摆了一堆五颜六色的糖果来诱惑,还敢说自己是民主?你就是个□□暴君!”她转向康誓庭,痛心疾首,“而你,就是陪着暴君玩弄江山社稷的奸臣!”
  康誓庭忍俊不禁,“这真是谬赞了。”
  “哼!”尤弼然说:“反正我不喜欢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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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弼然下午离开后,刑怀栩独自留在康誓庭办公室。
  康誓庭婚后便回到康家公司上班,曾经独立创业的投资公司已经交给别人打理,新的办公室气派不小,装饰摆设也被赵祈认真摆弄过,可刑怀栩从头到尾只对玻璃墙下的柔软沙发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