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帖经考对四书五经的熟记程度,策问考对时事的分析观点,诗赋考个人的文学修养。
  择其中优者入书院。
  至于这个优是怎么评定的,又是书院阅卷商议后的结果了。
  而被收为诸位先生的亲传弟子则又要经历一次考试,俗称复试,依旧考初试的三样。而这次的结果便是随先生们的个人偏好而定,虽然成绩依然重要,但个人偏向却占了更大分量。
  谢珝听着,不由得心道,这广陵书院收人,怎么跟招考研究生似的。
  不过心中吐槽归吐槽,听完林行道的话,他还是又郑重地谢过一遍。
  林行道闻言便道无碍,正想再提点他几句时,抬眼便瞧见了禅室门口走进来一个身影,便暂且按下心思,对来人招了招手,开口道:“知著,过来。”
  谢珝循声望去,便望见了那个身着青色直缀的少年,身形瘦削,五官俊俏,面色却有些苍白,略带病色,一双眼睛中有着与他年纪不符的深沉。
  谢珝还眼尖地看到了这少年左手背上有一块并不明显的伤疤。
  那少年听到林行道的话后,便抬步过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见过先生。”
  林行道闻言便点了点头,将他介绍给谢珝:“这是崔阁老的孙子,亦是拙荆的故人之子,名叫崔知著,同阿珝你年纪应当差不多,日后你们说不得还能成为同窗呢,不若认识一番。”
  崔知著?
  谢珝闻言心下微哂,他早知会在广陵书院碰到这人,却不想会这般早。
  想罢便出言回过林行道,这才转过头,勾起唇角对崔知著道:“在下姓谢,单名一个珝字,崔公子好。”
  崔知著早在进门之时,就认出了那个坐在林先生身侧的少年,身姿挺拔,形貌昳丽,身着月白的广袖长衫,会弁如星,只是简单的举手投足中,也尽显世家子深入骨髓的的风姿仪态。
  这是谢阁老的嫡孙,太子的伴读,真正的八大世家子弟——谢珝。
  他在被崔阁老接入盛京后就出过一次府,就是那次,在街上见到了谢珝与萧翌几人,问过陪在自己身边的二管家,才知道了那几人的身份。
  二管家是大舅身边的人,闻言便不顾崔阁老与谢阁老之间的矛盾,将那几人连同谢珝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许是想借此让自己这个半道进来的外姓人认清自己的身份,看清差距,别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譬如崔府的继承权?
  此时在这普济寺再见到谢珝,对方还如此轻描淡写地介绍了自己,半分未提起家世,崔知著心中浮起淡淡的嘲意与不忿,垂下眼帘,亦开口道了声:
  “谢公子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粗长!
  ☆、柳端青
  十八、柳端青
  见二人已经互相见过礼,林行道捋了捋胡子,面露满意之色。
  崔知著这孩子,也不知是不是在秦家受磋磨太过了,崔阁老将他送过来时便是这么一副身体不怎么好的模样,她母亲原来是自家夫人闺中时的手帕交,见到他这幅样子立刻心疼得不得了,又是亲自安顿住所,又是让自己带他来找玄清大师问诊的,若不是今日有事绊住了,怕是要亲自陪着过来。
  想也知道崔阁老那般护短的人,不可能不顾这孩子的身子,玄清大师看过之后也道原来的方子就很好,继续吃着就好,待到知著去大殿拜佛的时候,玄清才同他说道,这孩子身子弱是胎里带出来的体弱,只能慢慢调节,另一方面却是心思过重,更容易伤身,让他自己想开才好。
  林行道自己也愁,说管吧,这是这孩子自个儿的事儿,他也不知如何下手,要不管吧,自家夫人首先就不会饶,再加之也是个好孩子,自己也不忍心。
  正好今个儿遇见的这位谢小公子,长得好性子也好,若是他们二人日后能做师兄弟,朝夕相对着,知著的性子能被阿珝影响,变得好些就好了,就算他们若是没有缘分入同一师门,先互相认识着,日后也能多有些往来,那也是极好的。
  且不说他心中希望这二人能够交好,可那边那两个刚打完招呼的人,心中却未必有这样的想法。
  谢珝虽是和煦地问好,可心底却是漠然,半点不放在心上,或许他原本就是个性子有些淡的人,对于萍水相逢的人,一上来就好感倍增地交好?还是算了吧。
  而另一边的崔知著亦没有同谢珝打交道的想法,在他看来,他跟谢珝就是两个完全不同圈子出来的人,又何必有所牵扯。
  几人又闲聊了一阵子,便有小沙弥从外头进来,双手合十问道:“住持,诸位施主,斋饭已经好了,几位可去饭堂用斋?”
  玄清大师闻言便站起身来,对小沙弥点了点头:“你去吩咐饭堂摆上吧。”
  小沙弥应声而去。
  林行道看着也笑了一声,弯腰将女儿从地上抱起来,转过头对谢珝与崔知著道:“阿珝与知著同我们一起去吧,普济寺的素斋也是一绝,既然来了,便不要错过了。”
  谢珝自是点头应下,原本他今日过来,顺带也想尝一尝这里的斋饭的。
  另一边的崔知著更是没有什么意见。
  一行人便结伴而去。
  自众人用过斋饭,谢珝看了一眼天色,便出言跟林行道告辞。
  林行道虽还有些要同他叮嘱的,又想着也不急于一时,便点了点头道:“那阿珝你便去吧,山路陡峭,还要小心。”
  谢珝笑着躬身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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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兴山离广陵城着实是算不上近,这一来一去,便花了谢珝大半日的功夫,待到他回到与萧翌暂时租住的客院中时,天边昏色已渐渐浮现,亦有飞鸟展翅划过天际,四下已似是拉下一片朦胧的帘幕。
  刚走到房间前,谢珝就看见萧翌那厮,正精神饱满地抱臂斜靠在门框上看着自己,心道这人恐怕也是睡饱了,瞧这精神奕奕的样子。
  还没等他开口,萧翌便先站直了身子,声音稍有些严肃地朝他发问:“阿珝,你脸上这伤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谢珝一天也不知道回答过多少遍了,闻言便挑了挑眉,语气熟练地道:“不小心被花枝挂到了而已,没什么大碍。”
  听到他这回答,萧翌便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干脆利落地转过身朝房间里走去,留给谢珝一个背影,一边走还一边悠悠地道:“这几年也没见阿珝你犯过这种小错啊,难不成是来广陵之后变笨了?”
  谢珝简直要被他给气笑了。
  慢吞吞地跟在他后面进房间,以免动作大了扯到伤到的地方,进去后也没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反而去了窗边的罗汉床上坐下,下意识忽略了萧翌方才那个不靠谱的问题,便开口同他说起了今日在普济寺中遇见了林先生的事。
  萧翌听正事的时候看着还是很靠谱的,在谢珝说话的时候也一直没出声,待到他说完之后,才换了个坐姿,仿若不经意地往谢珝伤到的那个不可描述的地方瞥了一眼,随即迅速收回了目光。
  谢珝脸不由得木了一瞬,面无表情道:“表哥。”
  “咳咳。”萧翌闻言就忍不住咳了几声,赶紧道:“在在在。”
  又不等谢珝再次开口,接着便说道:“我懂你的意思了,既然按照林先生说的,七日后就是广陵书院考试收人的日子了,那我们这几天不如先好好闭门读书,这样也好在考试之时多几分把握,如何?”
  谢珝继续面无表情,闻言也只道:“既然表哥懂得就最好了,只要明日不会继续睡到日晒三竿。”
  这下轮到萧翌的脸色有点儿僵。
  不过只一会儿就又恢复了那副闲散的模样,伸出一只手来撑着下巴,问谢珝:“阿珝,我跟你两个人是来广陵书院读书,那行舟和延龄两个呢?他们又有什么打算。”
  谢珝闻言,又想起了那日在琳琅楼中与沈行舟的对话,便抬眸望向窗外,开口道:“延龄不知道,不过以晋王和他大哥对他的宠爱来说,我估摸着还是待在盛京,或许会入国子监吧。”
  说完这句,稍顿了一会儿,才接着道:“至于行舟,他说镇国公要他去阳城历练几年。”
  “唔……”萧翌听见这消息后,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低头沉吟了一会儿,便道:“阳城离兰陵好像不怎么远,看来我以后要是有机会还能去那儿找行舟玩玩。”
  谢珝闻言只摇了摇头,也不反驳他,心道日后一旦他们开始科考,恐怕就没那么多空闲的时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  ╭(╯^╰)╮
  ☆、旁桌人
  十九、旁桌人
  不管他们各自是如何打算的,从第二日起,谢珝与萧翌便进入了闭门读书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还在盛京中给太子伴读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时便起身,简单地用过早膳后,先去院中打一套拳,再练上几箭,之后才回房换件衣服,便去书房中练字读书。
  转眼间,离广陵书院考试收人的日子就差两天了。
  这日清晨,谢珝刚刚练完箭,回内间沐浴更衣了一番,出来便看见萧翌大喇喇地坐在他书桌前的椅子上,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抛着一块儿莹润的玉蝉,这玉蝉看着倒是十分陌生,以前好似从未见过,不过谢珝也不关心这个。
  这临时租来的客院中的房间都不甚大,这书房中也就勉强在临窗光线好的地方摆了张书桌,又放了一张椅子,再将他自己装着书册的箱笼们搁在这儿,便没有了第二张椅子的容身之处,因此萧翌已经在椅子中坐着了,他便没有踏进去,就立在门口阳光映照下来的地方。
  春日的朝阳并不灼人,打在人身上还有些暖融融的意味,谢珝不免转了个身,索性让阳光照着披在肩上的长发之上,方才沐浴过后还带着些许水汽,而他又懒得让月朗拿巾子慢慢擦干,倒不如趁这会儿晒一晒。
  萧翌见他不进来也不意外,终于放过了手里那块玉蝉,系到了腰上,随之同谢珝打招呼:“阿珝早啊。”
  “表哥也早。”谢珝闻言便应了一声。
  听罢萧翌也站起身来离开椅子,走到谢珝身边,同他并肩站着,望着半晌投到地上的影子,才接着道:“书院考试之期便是后日吧?”
  他话音落下,谢珝便点了点头,点完才想到萧翌并未朝这边看,又开口道:“表哥记得不错,就是后日。”
  说完便不等萧翌再开口,就接着道:“忘了同表哥说一声,自我普济寺回来那日,就交代吴叔去书院脚下的客栈中定下了房间,我们今日就动身过去?”
  萧翌闻言便笑眯了眼,伸手拍拍谢珝的肩膀:“就知道阿珝是个周道的,那便走吧。”
  说罢又问谢珝:“不知阿珝你的伤怎么样了,可能骑马?若是不能,你家翻羽不如先……”
  谢珝听到一半儿就明白过来萧翌是想借自己的翻羽,也不打断他,就这么似笑非笑地靠在门框上望着他,待到他自个儿说不下去了,才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袖口,开口道:“多谢表哥还记挂着我的伤了,只不过你要是想骑翻羽,还得看它愿不愿意,若是它愿意了,我自是无话。”
  一听他松了口,萧翌立马高兴起来,笑着跟他道:“这还不容易?你便等着借我就是了。”
  谢珝闻言便在心里笑了一声,面上却丝毫不显,只冲萧翌挥了挥手,道:“表哥自去便是,我就先去马车上等你了。”
  “阿珝等我片刻。”得了允许,萧翌扔下这么句话就转身往马厩去了。
  而事实证明,过分的自信也是无用的,没有谢珝在一旁安抚,别说想骑翻羽了,连想跟它走近点儿,它都要同你呼气撂蹄子,最终萧翌也没得手,只好蔫儿了吧唧的回来,上了马车。
  此时,谢珝正在车厢里捧着一卷书看,闻声头也不抬就知道是萧翌过来了,便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也不说话,不疾不徐地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继续读着。
  萧翌盯着谢珝瞧了好半晌,才怨念地说了句:“阿珝,你变了。”
  “嗯?”
  正在一旁默读着书卷的谢珝,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便抬起头看向萧翌,微挑了挑眉,发出个尾音上扬的单音节以表疑问。
  “你变得心黑了。”萧翌一字一顿地说着,语气中甚至还有一丝丝感慨。
  谢珝懒得理他,又想到到广陵书院还得一会儿,索性将书放回原处,靠在车壁上开始闭目养神。
  见谢珝不理会自己,萧翌又忍不住补了一句:“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好玩的小表弟了。”
  说罢还又出声叹了口长长的气。
  谢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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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走了半路,萧翌就接连不断的叹了半路,谢珝实在是受不了,索性睁开眼睛,转过身掀起车厢中间挂着的帘子,偏过头从窗栏往外看去。
  虽然此刻天色尚早,但街道上平坦的青石路上却已是行人如织,热闹起来了。
  有挑着篓子卖鱼的小贩,也有站在菜车前讨价还价的妇人,背着书袋去学堂的童子,挎着篮子卖头绳的小姑娘,士农工商,形形色色,皆是人间诸景。
  越往书院脚下行去,路上穿着青白两色学子衫的人便越多。
  谢珝稍稍挪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颠簸得有些隐隐作痛的伤处,回过头就看见萧翌正目光熠熠地盯着他看,眼里的意味不明而喻,不禁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开口唤了声:“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