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牛皮糖
  数学领域,没有侥幸一说。
  圆周率之于汉室,如哥德巴赫猜想之于后世。
  谁能答出来,谁就是无可置疑的数学第一人。
  不止许恢长身而拜,就连原本一脸不忿的伍垣等人,也都长身而拜:“张君高义,为天下解惑,吾等拜服!”
  至于原本的愤怒、不忿?
  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去愤恨一个解答出圆周率的大能?
  这就好比后世一个普通的科研狗,去愤恨一位诺贝尔奖得主!
  这可能吗?
  不可能!
  两者差距,犹如天壤之别!
  “张生大才,吾等闻而惊叹……”人群之中,走出一位贵公子,长身而拜,恭呈拜帖:“灌商敬拜之……”
  “临汝候之后啊……”人群中有见多识广的人叹道。
  这可是高帝功臣,一代猛将灌婴的后人!
  先帝孝景皇帝后元年,彼代颍阴候灌疆坐法被免。
  元光二年,当今思高帝功臣,于是下诏寻诸功臣之后,邵封之。
  于是灌婴之孙灌贤被选中,封为临汝候。
  可惜,九年后,元鼎五年,灌贤被人举报,隐匿自己伤人逃逸的儿子,而被廷尉卿夺候。
  灌家虽然失候,但富贵依旧。
  这些年来一直蛰伏于长水乡附近,伺机再起。
  说不定哪天,天子又思念高帝功臣,再次邵封呢?
  这是说不准的事情,对吧?
  “吾周广亦敬拜张生……”又一位贵公子出列。
  此人的名声就比较小了,远不如灌商那样闻名。
  但他递上来的名刺,却让张越也眉毛一跳,连忙回礼,拜道:“原来是绛候之后!周兄多礼了!”
  绛候周勃、条候周亚夫!
  国朝史上最出名的父子战将!
  尤其是周亚夫,平定吴楚七国之乱,有功社稷,其后因与先帝强争粟太子之事而在狱中绝食而死。
  是故备受同情。
  当然了,现在,无论是颍阴候,还是条候、绛候,都已是昨日黄花。
  元鼎五年,一场酌金夺候,一百五十列侯侯爵落地。
  加之数十年来的政治倾轧与子孙不肖等各种事故。
  如今、高帝功臣、太宗功臣、先帝功臣,都基本已经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但,这些家族,虽然失去了侯国与侯爵。
  依然是贵族,依然富贵。
  且有着莫大影响力。
  这些老牌贵族,与宫中的关系很深。
  几十年耕耘的关系网,错综复杂。
  虽然想要成事有些难,但成心想给谁找麻烦的话,却是比较轻松。
  周广却是微笑着道:“张兄客气……”
  接着,又有数人出列,与张越问好,递上名刺。
  皆祖上显贵之人!
  让寒门士子们看花了眼睛。
  “这南陵县藏龙卧虎啊……”有人低声说道:“从前我都不知,南陵竟有如此多贵幸之后……”
  同时,看向张越的眼神也变了。
  假如说之前,张越在这些寒门士子眼中,只是一个类似孟尝君那样慷慨好义,乐于分享的豪侠。
  那么现在,张越就已经是一个炙手可热的未来巨头,一位很可能将会震动天下的大人物!
  这样的大腿,得抱紧才是!
  “请张生为吾等讲数术之道!”
  两百余人齐声敬拜,作揖而道。
  就连许恢、伍垣等人,也都是执弟子礼,敬拜着:“请张君升座!”
  又道:“某等先前有眼不识泰山,今得见张君之能,愿请教,愿赐教!”
  就差没有哭着跪下来请求拜师了!
  没办法!
  一个解出圆周率的大能就在眼前。
  圆周率在数术领域,如《诗》《书》之于经义,是无上瑰宝,是桂冠。
  得之者则必得天下数术之人敬之!
  袁常也期期艾艾的凑到张越身前,然后,扭扭捏捏一会,便长身而拜,道:“常愿拜张公门下,为牛马走,日夜侍奉,以闻贤道……”
  这就是要拜师了!
  张越看着这货,眉毛微微一跳。
  袁广汉的大名,原主的记忆里,只能说是如雷贯耳。
  在整个关中,就连三岁孩童也知道,茂陵袁氏富甲天下!
  因为袁氏之富,不是隐匿财产,扭扭捏捏不给人知道。
  人家是公然炫富!
  袁广汉在北邙山下,以无尽之财富,仿效上林苑,盖了个私人园林,也自己的名字命名,号为‘袁广汉园’。
  这个园林,东西宽四里,南北长五里,引激流水注园中。
  据说,园内构石为山,高十余丈,延绵两三里。
  园中养了各种珍奇异兽,什么白鹦鹉,紫鸳鸯、牦牛,应有尽有。
  又于园中广建屋舍、回廊,据说游人一日不能尽观全园,要两三日才能游遍。
  其豪富至此,就差在额头上刻下三个字‘不差钱’。
  说起来也是有趣,原主曾经想去茂陵,投书袁氏,做袁家的食客,可惜没有成行。
  此刻,袁广汉的独子,却恭拜身前,欲为弟子。
  这让张越心里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但……
  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袁常:“吾尚年少,不愿收徒,公子请起吧……”
  开什么玩笑?!
  谁不知道,中国历代王朝皆有一个诅咒,叫做:首富不得好死!
  明朝的沈万三,就是最好的例子——哪怕沈万三为了活命,已经是死命跪舔朱元璋了。
  然而,然并卵。
  做的越多,错的越多,终于一命呜呼,万贯家财,皆付东流水。
  至于汉室……
  刘家连地方豪强都恨不得每年收割一次,岁岁都有地方官将大批豪强强制迁徙至茂陵。
  袁家这么跳,当真以为刘家的刀不够快吗?
  张越记得很清楚,自己回溯的史记之中就很明白的记载了上一个这么跳这么有钱的人最终是个什么下场?
  太宗皇帝的宠臣邓通,当年风光之时,与吴王刘濞共同主宰了天下铸钱市场。
  其资产以数十万万计。
  但这又怎样?
  太宗一朝驾崩,先帝登基,邓通就被抓了起来。
  先帝‘仁慈’没有杀了他。
  但是,却尽数抄没了他的家产,还派了酷吏郅都催债。
  催什么债?
  你邓通当年蛊惑太宗,滥发铸钱,现在,你欠国家多少多少。
  得还!
  可怜的邓通,家产被抄的干干净净,身无分文,饥渴难耐,只能去市井乞讨。
  很多人都出于好奇或者其他什么缘故,施舍了许多钱财给他。
  但这些东西一个铜板,邓通都没有用到。
  因为郅都派去官吏,死死的跟着他。
  邓通乞讨到什么他们就没收什么。
  连别人给的剩饭剩菜,也要抢走!
  于是,这个当年呼风唤雨,主宰了汉室金融的宠臣竟活活饿死在繁华的长安市井之中!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张越可不敢与袁家往来亲近。
  万一日后被清算了,自己就要被牵连!
  但袁常被拒绝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来了兴致。
  在袁常看来,这张生有才,有大才!
  有大才的人,挑剔门徒,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于是,再拜道:“余自知粗鄙,难入张公法眼,愿出钱千万,以助张公……”
  这就是要拿钱来砸了!
  反正他爹有的是钱,一千万,对于常人来说是天文数字。
  但于袁氏,却不过是一笔稍微大些的开支罢了!
  别说张越了,就是许恢等人听了,都是心动不已。
  一千万钱啊!
  相当于一个食邑五千户的列侯侯国十岁的租税收入!
  在这样的巨款面前,谁能无动于衷?
  但张越却还是坚定的摇头:“公子抬爱,但吾现在并无收受门徒的打算……”
  见袁常还要再纠缠,张越索性道:“公子毋需多言矣,吾今日还要讲述数术之道,时间已经不早了,若拖延下去,这讲业恐怕就不得不推迟,公子难道想要因一己之私,而误诸生?”
  这下子,寒门士子们和贵族子弟们不干了,纷纷道:“袁公子,请先安坐,听张生讲义……”
  “公子,还是先听张生讲课吧……”就连许恢等人也纷纷劝道。
  现在,在场众人,几乎无不好奇,张越是如何做到如此快速的计算,以及他是怎么算出圆周率的?
  以过往的经验来看,恐怕,这就是张越今日要讲的事情!
  这可是无上之术啊!
  更是足可作为传家之秘的秘术!
  谁愿错过?谁肯错过?
  袁常虽然豪富,但也只是豪富而已。
  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东西是钱买不到的。
  但知识与学问,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袁常见状,只能悻悻然的恭拜道:“常敬听老师讲课!”
  于他而言,今日遇到的这个本来是打脸刷声望对象的年轻人,已经成为了他一定要拜的老师!
  只要学到对方皮毛,便足以横行州郡,让天下瞩目了!
  况且,这个年轻人的装逼姿势,也让他羡慕不已。
  对他这样的纨绔子来说,这正是他想要的东西。
  所以,不管张越承认与否,他已经打定主意了,就要跟牛皮糖一样黏着对方。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总不能强行驱逐自己吧?
  想当年,他就是靠着这一招,让黄霸不得不收他为弟子,授给他法家之术。
  现在,依样画葫芦,故技重施,应该是可以得逞的!
  这样想着,袁常就恭身退到一侧,如同弟子门徒一般,敬立张越身侧。
  这让张越真是哭笑不得。
  只能是由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