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那可不行,不给谁吃也不能不给我爸吃,我爸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全家人都指望着你呢,你得吃饱了才行。”
  谭笑两条黝黑的麻花辫搭在肩上,随着她说话的动作左右摇摆,一对儿大眼睛又黑又明亮,谭守林心情再阴郁,看见这样可爱又懂事的女儿,心也舒服了。
  “还顶梁柱,你都听谁说的?”
  “还能有谁?我妈呗。”
  “你就忽悠你爸吧,你妈能说出这话才怪了呢!”
  “我妈咋就不能说这话了?那你说说我妈都会说啥?”
  “你妈呀……”谭守林双手拄着铁镐,回头看向院子,待发现王佩在屋里没出来,压低声音对谭笑说:“你妈说的最多的就是,你爸那个窝囊废,连自己媳妇都护不住,要他还有什么用!”
  “额、嘿嘿……”谭笑把脸埋在大腿里,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自从获知了供销社要解体的消息之后,王佩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每天跟谭守林在家种园子,撒种、施肥、浇水、埋土,一边干一边唱,连左邻右舍都感受到了她愉悦的情绪。
  终于有一天,东边的孙雪他妈隔着帐子问王佩:“老谭二嫂,你这几天是捡到钱了还是咋的了?咋这么高兴呢?咱俩家住一起都好几年了,生你们家谭叙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高兴过。”
  “生孩子高兴啥?是个女人就会生孩子有啥可高兴的,不会生的那是有问题。而且我生我家小叙的时候你又不是没瞅见,一尺来长的大口子在肚子上,又七天七宿没吃东西,从医院回来就下地做饭,人没死都是老天爷赏脸,还高兴,哭都哭不上溜来。”
  “唉,可不是咋的,那时候我正怀着我家孙雪,看到你这样可把我吓坏了,头一回儿见到生孩子还得动刀子的,更是没见过肚子上有那么大的口子就蹲在灶坑跟前烧火做饭的,我家孙雪他爸都说,全屯子女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没有老谭二嫂抗造。”
  “啥抗造啊,谁体格像我这样,我也就是有这个个头在这撑着,要是长得小点,估计早就死几百遍了。”提起那段日子,王佩的脸上也乐不起来了,苦日子过一回就够了,重新来过,想都不敢想。
  “你说我老姑到底是咋想的,见过偏心眼的,没见过……,二嫂你到底是不是捡到钱了,为啥这么高兴?”
  孙雪他妈扯着脖子正跟王佩说的起劲儿,突然眼角瞥到张秀华怀里抱着谭光站在帐子外面,一脸的不高兴,立马就换了话题。
  王佩多聪明的人啊,连看都没看一下,就知道肯定是张秀华出现了,然后故意拉开嗓门大声地说:“钱虽然没捡着,可我知道有人会丢钱,我这心里高兴不行啊!”
  “丢钱?谁丢钱了把你高兴成这样?跟我说说呗,让我也跟着你高兴高兴。”
  “行了行了,别聊了,一会儿该做午饭了,等把园子种完你来我家,咱俩好好唠唠。”王佩一瓢水迎着阳光扬出去,泼洒出来的水滴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烁着五彩晶莹的光芒。
  孙雪她妈也知道王佩是不想招惹张秀华,所以顺势答应道:“你要不说我差点把做午饭这事忘了,早饭就没吃饱,午饭再吃的晚,孙大蛮还不得把我絮叨死啊!我得赶紧走了!”
  “孙大蛮要是敢絮叨,还不得被你骂死啊!”孙大蛮那是全屯子出了名的怕媳妇的人,要不然孙雪她妈也不能养的一身肥膘,不过这些话王佩可不会说,只是笑着催促道:“那你快着点吧,真要到饭点了。”
  隔着帐子聊天的俩人,一个回家做饭一个继续干活,该干嘛干嘛,却把站在外面听了半天话儿的张秀华给气的腮帮子都要爆了。有心想上前找王佩的不自在,可又拿不出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思前想后,最后只能抱着孩子气鼓鼓地回家,进屋的时候正赶三个孩子从学校回来吃午饭,谭圆做饭弄得屋里烟尘滚滚,母女三人指着谭圆的脑袋一顿骂,院子里大孩子喊小孩子哭,隔壁的张秀芝家听听真真切切,气的张秀芝差点摔了筷子:“这一天天的干什么呀?鬼哭狼嚎的,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
  “好日子快到头喽!”
  张秀芝的丈夫屯长范兆海把一张抹了黄酱的干豆腐上摆上葱丝,一边卷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张秀芝显然没想到范兆海说的不是眼前这件事,深有同感地说:“就她天天这么个闹法,啥日子能有好?一天到晚阴沉着一张脸,指桑骂槐、摔摔打打,你说她这样有劲吗?
  还有老三,我就想不明白了,都是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肉,怎么就看不上老三呢,大双二双养的一身的肥膘,一天到头啥活也不干,小四又牙尖嘴利光说不做,谭圆再怎么说也才九岁,她这个当妈的也真下得去眼。”
  “我是说他们家的好日子要到头了,供销社要解体了,谭守木以后只能回家种地。全家七口人,只有四个人有地,到时候拿啥养活大人孩子?”
  “啊?这是咋说的呀?真的假的?”张秀芝拿筷子的手瞬间顿住,自己对妹妹再不满意,那也是亲妹妹,如果这消息属实,她只有担心没有看笑话的道理。
  正文 第111章各有心事
  “那还能有假?乡里的会都开完了。供销社由内部人出钱承包,其他人一律回家种地,人家说这在大城市,叫做下岗。就你妹妹那个过日子的方法,你觉得他家能有钱承包供销社?承包不了,只有种地一条出路。”
  “天啊,那谭守木是不是也得着信了?”
  “我都知道了他能不知道?现在正核算公共财产呢,等定下来谁承包,就没他啥事了。”
  “那就这么回来了?乡里也不给点啥补助?他家五个孩子,拿啥养啊,又都吃惯了大米白面,冷不丁的吃苞米茬子玉米面咋吃的下。”
  “国家让他生五个孩子啦?”
  “你还担心吃不吃的习惯,要我说,谭守木现在最担心的应该是他家谭阳、谭光怎么办?谭圆都是超生,到现在还是黑户,这后面又生俩。
  以前他在供销社上班,又有我这个当屯长的大姐夫,别人多少给他点面子,等他一下岗,你看看会不会有人举报他超生,到时候还不得罚的他倾家荡产才怪呢!”
  “天啊!咋一下子成这样了呢。这秀华要是知道了还不得闹腾死啊!她多少年没下过地了,突然间让她下地干活还不等于要了她的命。”
  “要命?我看这样挺好。本来这个供销社的位置也不是他谭守木的,人家谭守林两口子这些年过的啥日子谁都看得见,你妹妹一天到晚找人家王佩的事,现在也该让她尝尝过紧吧日子的滋味了。
  要我看,她可没有人家王佩那两下子,到时候还不得穷的穿不上裤子。谭圆托生到她肚子里,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说这老些没用的干啥?她过不好你能捞着点啥咋的?”
  东北人都喜欢吃干豆腐卷大葱,可干豆腐要么花钱买要么黄豆换,一般的人家轻易吃不起。范兆海一口气吃了四五卷,张秀芝一卷都还掐在手里剩一半,西院张秀华高声骂谭圆的声音听得真真切切,她只觉得自己的头嗡嗡只响,像有苍蝇在里面搅的脑浆都混了。
  范兆海担心谭守木下岗以后超生的事情会被人捅出去,张秀芝操心张秀华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可夫妻俩谁也没想到,她们口中的二妹夫此时正因一件更要紧的事情而头疼不已。
  上一周,谭守木就收到了供销社要解体的消息,当时他心里就咯噔一下子,知道自己这份铁饭碗是保不住了。
  本想着找找关系求求人,看看能不能给他挪一个地方或者要求点补助啥的,最后发现这次政策下的坚决,一点周旋的余地都没有,除了花钱承包,自己只有回家种地一条出路。
  心情颓然地挨了几天,一个更大的打击接连而至,县里来人要逐个审核每个供销社的账目。得到这个消息,谭守木彻底慌了,脚底板发凉,站都有些站不住。
  自己这几年,隔三差五就从营业款中拿钱贴补家用,虽然单独一笔不多,可架不住凑在一起啊,这三、四年累计在一起,没有三千,肯定也早就超过了两千块。
  自己要面子,花钱大手大脚,媳妇更是花钱跟喝凉水似的,外人看着挺风光,其实家里的钱凑一起,连五百块都没有。这要是被人查出来,自己上哪儿去弄着两千块钱去?
  硬挺着不还儿?谭守木摇了摇头,欠两旁人或者亲戚的钱,自己还可以豁出去一张脸不要硬着头皮不还,可公家的钱不敢这样,万一惹急了,再把自己抓进监狱,到时候一家子女人孩子可怎么办?
  上哪儿弄钱去呢?谭守木愁的牙花子都肿了,一双眼睛里全是血丝。睡觉都哼哼唧唧,难受的要死。张秀华这次倒是有眼力见知道自家男人心情不好,没去招惹,要不然指定跑不了谭守木的一顿臭骂。
  谭守木愁钱从哪里来,同样面临下岗的谭守森却有着不一样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