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我也舍不得,爱妻辛辛苦苦生下的。”云舒的语气中竟是十足的讨好。
  彼时,余素娥同袁妈妈虽说出了门,一时间却并未走远,因此把夫妻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袁妈妈愣愣地站在房檐下,又惊又喜,激动地喃喃道:“奴婢这就去让人给老爷夫人捎信,叫他们把心放进肚子里,老爷夫人眼光好,给小姐许了个好人家!”
  “是啊,你家小姐真是有福气。”余素娥稍稍背过身去,语气中虽带着笑意,眼里去悄悄地滚下泪珠。
  如果,如果当年……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
  余素娥做梦都没想到,第二天便迎来一位意料之外的访客。
  英花到了银坊镇余家老宅,先跟余素娥见了礼,又说了几句体几话。
  江家算是个纽带,前面有中秋收枣,后面又有袁绣娘生孩子,余素娥都是不遗余力地帮忙。
  英花同她打的交道多了,心里也多了几分喜爱。如今看她容颜憔悴,不免有些心疼。
  “昨日小蕊儿又闹你了?怎么没睡好?”
  余素娥收拾了心情,半开玩笑地说:“呀,小丫头淘气的名声都传到大娘耳朵里了吗?看她以后还怎么找婆家!”
  她昨天确实没睡好,却不是因为女儿淘气。余素娥下意识地摸摸脸,面露羞郝。
  英花点点她的脑袋,笑道:“在大娘面前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过,还得提醒你一句,年纪轻轻的,少忧少思才是正经。”
  余素娥生母去世早,感念这份温情,乖巧地点了点头。
  英花笑笑,问道:“余大公子在家么?我找他说个事。”
  其实她来之前就打听好了,余文俊这几日刚好在银坊镇落脚,这倒正好,要不然她还得往蔚州跑一趟。
  余素娥着实吃了一惊,想不明白英花找她大哥所为何事——或者说,其实有一种可能,但是她实在不敢往那方面想。
  “大哥……在书房。”余素娥愣愣地回道,“我、我叫带大娘去,桂儿——”余素娥喊了个专门跑腿儿的小丫头。
  “小姐,奴婢在。”小丫头腿脚利落地跑跟前,屈膝行礼。
  “带客人去前院大少爷书房。”
  “是。”小丫头应了一声,微笑着看看英花,“请随我来。”
  英花点点头,别有深意地看了余素娥一眼,便随着小丫头走了。
  余素娥直直地站在原地,看着英花的背影,心思百转。
  “香枝。”余素娥喊了一声。
  “奴婢在呢!”香枝扶着余素娥,暗中捏捏她的手,试图唤回她恍惚的心神。
  “你说……英花大娘找大哥所为何事?”余素娥幽幽地问道。
  香枝笑笑,俏皮地说道:“必定是好事,小姐若不信,咱们不妨打个赌。”
  余素娥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嗔道:“都是月银二两的大丫环了,还没一句正经的。”
  香枝眼珠转了转,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小姐若是真想知道,不如咱们叫王石去打探打探?”
  若是平时,余素娥必定得骂她胡闹。然而,此时此刻,她的心境却是不同。
  “也好……你去找王石罢,叫他……小心些,免得别人笑话。”
  香枝抿着嘴,却是没敢笑出来。她家小姐啊,别管平日里多么聪慧,遇到跟那人有关的事,这脑子往往也是不够用的。
  话音刚落,王石刚好从月亮门转过来。
  “小姐,我在这儿呢,不用去叫了。”王石恭敬地说道。
  余素娥心思又是一恍,时间仿佛回到了两年前,那时江逸第一次在门外求见,托王石传话,王石就像现在这样,从月亮门转出来。又过了几天,她就见到了那个人。
  后来的许多次,每每王石转过月亮门传话,十次能有八次是关于江家的消息,她大多能远远地看上那人一眼。
  在余素娥心目中,王石出现的月亮门处的身影,意味着会有好事。
  就在余素娥发呆的工夫,香枝已经把事情跟王石小声地交待了。
  王石点点头,领命而去。
  他如今是余家老宅的二管家,得了小姐重视,也便得了余大少爷的重视。别说是打听两句话,就算直接找大少爷问,也是说得上话的。
  王石无数次庆幸当年的选择。
  余素娥回过神来,只看到了王石的背影。
  她眼神一滞,脑子里默默想着,这不是李家,王石也不再是那会儿的王石。
  王石当年以那般激烈的方式脱离李家,一方面是为了香枝和她这半个主子,另一方面,也未尝不是为了拼个前程。
  大家都在赌,王石赌赢了,便得了地位,得了生意,得了主人和心上人的赏识,如今的他再也不是李府那个不受重视的小跟班。
  余素娥轻轻地笑了。一时间想明白许多事。
  就像英花说的,她如今还年轻,怎么就不能为自己赌一把?
  就算英花大娘今天不是为了那件事,她也可以主动找大哥去说。
  若是不小心赌输了,也不过如此。
  一旦赢了……
  第177章 大山婚事
  江家向余家提亲,结果肯定是好的。
  原本英花还有些忐忑,怕这事办不成,没成想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正常情况下男女议亲,即使双方心知肚明,女方都是要推托一番,为的是显着自家矜持,好女不愁嫁。
  然而,余文俊把这些虚套的步骤都省了,英花话一出口,他便立即答应下来,倒弄得英花一愣。
  不管怎么说,结果是好的。英花把话挑明,再三确认过后,又好好地把余素娥夸上一夸,这才喜滋滋地出了余家大门。
  她听说余家当家人是个见过大世面的,精明得很,原本还准备了一肚子话,来时路上就翻来覆去演练一番,生怕自个儿露了怯丢了江家的脸面,没成想,一句都没用上。
  实际上,对于女方来说,按照余文俊这样的反应,是会惹来笑话的,好像自家闺女嫁不出去似的,那么迫不及待地答应人家。
  不过,如果对方是江家的话,余文俊并不担心,至于江家请来的人,余文俊自然放心。
  正如余文俊所料,英花决不会说任何有损江家的话,她只在心里默默地想着,看来这余家当家也是个爽利性子,跟江家做亲家倒也般配。
  余家这般给脸,作为男方,云舒心里自然感激。
  作为临时的当家人,云舒作主,第二天就让人抬着礼物同英花再次上门,求问姓名八字。
  “按照男方那边的意思,正经的流程都要好好走,先算了小日子订亲,再算大日子结亲,无论是订亲还是结亲都摆大席。这样一来定然会繁琐些,希望您这边多多包涵。”
  英花说让对方包涵,实在是客气话。寻常人家订亲无须摆大席,尤其是像余素娥这样丧夫或和离之后改嫁的,更是能省的步骤就省了,甚至拿一顶小轿抬进门的都有。
  江家肯花钱花工夫,就代表着把这桩亲事看得重。
  英花观察着余文俊的脸色,见他并没有不悦的情绪,便继续说道:“大公子也知道男方那边的情况,江家人大多在外地,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两边的孩子都到了合适的年纪,按照那边长辈的意思,不如早些订了亲,孩子们尽早来往着,两家彼此间也能有个照应。”
  余文俊笑笑,没有立即反对,这就说明事情有门儿。
  英花心里松了口气,诚恳地说:“谁家嫁女儿都舍不得,总想着多留两看,好在两家离得近,蔚州那边的产业又分给了大山。再加上我家池宴兄弟和他那口子都是开明的,等着姑娘嫁过去,想什么时候回娘家都行。”
  这两年里,英花管的事多了,自然锻炼出几分气度,虽然面对的是富甲一方的人物,却也没怎么露怯。上面那些话都是云舒的意思,英花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底气足,面上也有光。
  按照这种安排,甚至比当年嫁妹妹时还要隆重,余文俊心里怎么不高兴?
  于是,余文俊没有丝毫拿乔,直接把余素娥的生辰八字用红纸写了,放在锦囊里,让英花带回去。甚至还硬塞了半车的回礼——女方即使不回礼也无可厚非,既然回了,也说明了人家的心意。
  两家人和和气气做亲事,谁都没有试探、攀比、斤斤计较,更没有得寸进尺、不知好歹,这就是所谓的“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直到把事情办完了,英花跟江春草一处歇着,还在津津乐道:“照我说,要是男女亲家都能像他们两家这样,咱们做媒人的得省下多大的心!”
  “可不是么,倘若做亲事的都能如此,哪还有那么多散伙结仇的?”江春草一边做着绣活,一边微笑着回道。
  英花点点头,“全凭心胸。”
  “这样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正是。”
  ******
  按照江池宴和苏白生的意思,订亲宴算了个最近的日子赶着办了,这样才算把人订下来。
  彼时枣儿沟、于家寨两边全体出动,又有族里的长辈们在前面迎客,英花和江春草在后堂打点,再加上江贵带着一帮平辈的兄弟扛着,自然做得热热闹闹,一点没让人挑出错来。
  周围的人喜喜庆庆地把事情办了,两位主角全程都是懵的。
  大山从不敢想余素娥会同意这桩婚事,在他心目中对方犹如高岭之花般可望而不可即。
  余素娥没想到江家长辈们并不介意自己的过往,原本她都做好了厚脸皮苦肉计潜移默化种种对策。
  直到撤了酒席,把女方送回家,大山的亢奋劲依旧没有下去。
  这家伙就像打了兴奋剂似的,前院后院地蹦哒,扰得鸭子小驴一阵乱叫。
  最后,把云舒烦得书都看不下去,索性把他打发到马场,随他折腾去。
  至于余素娥,反应就文静得多。
  “香枝,你告诉我,这不是梦吧?”回程的马车上,她原本漂亮灵动的眼睛一个劲发直。
  香枝忍着笑意,朗声说道:“小姐,这婚都订了,酒席也摆了,全蔚州的人都惊动了,你就算是再不愿意也不能退了。”
  在这个时代,订亲和结亲没什么两样,订了婚人就算订下来了,没有天大的事便不能轻易拉倒,否则也会像和离似的影响二次议亲。
  “我哪里会不愿意!”余素娥未尝没有听出香枝话中的玩笑之意,她却是一本正经的回答。
  香枝怎么也笑不出来了。她拉住余素娥的手,轻叹一声,认真地说道:“小姐,你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是的,余素娥比任何人都坚信这一点。
  不同的地方风俗不同,有些地方男女双方倘若订了婚,那么结亲之前是不能见面的。
  广昌这个地界刚好相反,订亲之后反而要多来往,大多是男方到女方家,帮着做做活、在长辈跟前尽尽孝,订亲双方也没有什么避讳,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见面。
  这样的规矩,也是为了在接触过程中增进了解,倘若万一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尽早反悔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