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楚清河笑着把纸放到他面前,小孩慢吞吞地揭开笔盖,小手笨拙地握着笔杆,认真地低下头。
  但笔尖在洁白的纸面弯弯曲曲落下几道痕迹,小孩突然抬起头,小嘴扁了起来。
  一双大眼睛里头瞬时蓄满眼泪,那表情特别委屈,像是要哭,又忍着没哭出来。
  秦佑脸上的笑容倏忽不见了,微拧着眉头看向楚绎,“你这是怎么了?”
  他的语气温和而焦急,楚绎怔怔看着他。
  楚绎突然想问秦佑,他明明是那么冷漠的一个人,也不喜欢孩子,为什么只是看见自己小时候哭的画面就紧张成这样。
  秦佑不喜欢孩子,只是喜欢他是吗?
  楚绎突然想到那个晚上在健身房,分明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一个没有成形的吻,秦佑激动得剑拔弩张的身体。
  秦佑对他,怜惜刻骨,也有色欲,为他倾尽从未有过的温柔,做尽了以前不可能做的事。
  他突然很想问秦佑,不爱我,你确定吗?
  他突然失神,秦佑注视着他的双眼中现出一丝忧色,沉着声又问了句,“你怎么了?”
  说完,抬手摸了下他的额头,楚绎很快躲开了。
  楚绎若无其事地笑了下,指着屏幕开始转移话题,豁出去似的跟秦佑剧透,“突然想写字,笔纸都找到了,结果发现自己一个字也不会写,委屈地哭了出来。”
  果然,话音刚落,视频里的小孩转过身胖乎乎的小手抓住父亲的胸口的衣服,受了莫大的打击似的哇哇大哭。
  还口齿不清地哭诉:“我一个字……也不会写。”
  楚清河一边拍背,一边哄,极尽耐心。
  秦佑眼色逐渐沉了下来。
  他突然想起楚绎那个连他死活都不顾的母亲,所以十岁丧父,那么小的年纪,楚绎经受的其实是从天堂坠入地狱的折磨。
  他从来不做无谓的想象,可是,这一刻,竟然真的感叹,他为什么没能在那个年岁出现在楚绎的生命里,像今天这样为他遮风挡雨。
  他也突然明白楚绎为什么会那样紧张他了,因为楚绎曾经失去过的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才格外珍惜陪伴着他的自己。
  秦佑本来手肘撑着膝盖,身子微微前倾着。
  但这个时候他坐直的身体,转过头目光凝重地看向身边的青年,他是该说些什么的,可是,承诺两个字太沉重。
  片刻,只是伸手揉了揉楚绎毛绒绒的发顶。
  第26章
  《不夜之城》拍摄到五月中旬时,楚绎跟蒋澜这位男二的对手戏多了起来。
  这天这一场拍的剧情是,女主角经过无数次折磨对男主角心灰意冷后,男主角尾随女孩的车一直跟到她公寓求原谅,不想却被一直默默守护女孩的炮灰干涉。
  男主把女主拉进房间并关上门道歉,楚绎则负责帮哥们在外头拖住炮灰。
  这个剧情分两个视角呈现,楚绎这场戏,他守在房间门边上,伸手横在门框,拦住要破门而入的蒋澜,“哎?给个机会嘛,误会解不解得开,总得他们自己谈过才知道,是不是?”
  话他是笑着说的,撑在门框的手却纹丝未动,态度相当坚定。
  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他有个微微垂下眼帘的动作,只是很短的一个瞬间,低垂的睫毛掩去眼中倏忽间的笑意凝滞。
  很细微的动作,几乎微不可察,但却能让观看者清楚地感觉到,他即便替哥们在这把着门,心里头还是对好友的作为有些不认可。
  相较之下,蒋澜的表现就平平了,为了符合人物本身温润如玉的性格设定,他就站在原地,义正辞严地质问:“对着一只禽兽,有谈判的必要吗?”
  无功无过,平静无波。
  这种对戏时被楚绎压一头的状况,这几天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在蒋澜身上了,燕秋鸿喊了声过,蒋澜立刻就朝着他的方向大步走过去。
  楚绎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主角演技拼不过配角,强行要求缩减配角镜头的事在圈里多了去了,也没去凑热闹。
  转身去去补妆前看见蒋澜站在燕秋鸿身边说着什么,表情很是激动。
  坐在一边休息的时候,工作室派来跟他的助理绘声绘色地跟他学燕秋鸿的腔调:“什么主不主次不次的,蒋老师啊,我拍的是群像,前年我那部戏里边,凌珑加起来才五集的戏份也照样跳出来了,我的态度一向是,是金子在我这就能发光。”
  楚绎心情没来由地好,以前蒋澜不是利用粉丝制造话题说自己像他吗?
  现在这样很好,且由蒋澜蹦跶几年,再过几年,他但愿,即使蒋澜反过来学他,都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这天晚上又没有楚绎的戏,事实上电视剧开拍以来,他夜间戏份基本就集中在那几天,楚绎偶尔想起来都有些怀疑是燕秋鸿特意的安排。
  不过,早晨秦佑出门前说今晚没应酬,应该能回家吃饭。
  一起吃完饭,他看剧本记台词,秦佑在旁边批文件或者看电视,就算别的什么都不做,一个夜晚也能美好得让人心驰神往。
  哼着小曲儿,一路生风地往外走,这其实是一个仓库区,剧组别墅、公寓室内部景大部分都搭在这里。
  车就停在不远处的方厂上,没走几步,突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楚绎。”
  是个男人的声音,楚绎停下脚步,立刻回头,裴成渊。
  刚才擦肩而过的时候楚绎居然没有注意是他。
  知道他是来探蒋澜的班,楚绎也没什么好说的,看他一眼扭头就走。
  谁知裴成渊跟了上来,一直走到他身侧,“楚绎,我听说你……,你最近过得好吗?”
  楚绎一步朝前,正眼都没给他一个。
  但没走几步,胳膊就被他一把拽住了,“怎么,攀上高枝就不念旧情了?”裴成渊气急败坏地说。
  楚绎难得跟他拉扯,步子顿了下来,转过头冷冷地看着他。
  裴成渊看起来有些恼羞成怒,“楚绎,你变成这样我很难过。”
  楚绎扯一下嘴角,这才开口:“什么样?”
  “宁愿坐在豪车里哭。你傍上的那个人,是秦佑?”
  楚绎被他气笑了,弯了这么多年,裴成渊直男癌的招牌强调还是说得这么朗朗上口。
  就秦佑跟这傻逼俩同样骑破烂自行车,坐在谁后头比较笑得出来,但凡是个智商正常的人都知道。
  妈的,智障。
  只是片刻间,楚绎的目光就沉下来,方才一闪而过的笑容也不见了,神色逐渐变得阴戾冷冽。
  裴成渊没见过他这样,一时愣住了。
  楚绎伸手,手指点了点裴成渊脚下的位置,“乖乖站在这,再敢跟过来,你就小心点。”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着车停的方向走过去。
  楚绎到家时候秦佑还没回来,回房火速冲了个战斗澡,换上家居服,再下楼回到客厅,听到门锁似乎啪地一声,楚绎急忙几步跨去门口。
  门开了,秦佑走进来,楚绎立刻笑着冲上前扑了过去,“秦叔!”
  一米八二的青年,即使不胖体重也不含糊,再说,楚绎结实着呐。
  秦佑愣了下,被他冲击得倒退了一小步,在肩背被他抱住时,也下意识地托住了他的背。
  秦佑眼底有细微的笑意,无奈地说:“今天这又是唱哪出?”
  明明刚才楚绎扑上来的时候还是很欢脱的,但这会儿抱住他后,竟奇异地沉默了下来。
  楚绎头埋在他肩膀,秦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多少还是能觉察他情绪好像有些不寻常。
  试着拉开楚绎的手,但楚绎把胳膊收得更紧了,秦佑只好侧头看他,“怎么了,嗯?”
  很快,他听见楚绎呵地笑了声,“表达一下我对你坚不可摧的……孺慕之情。”
  楚绎这话至少有一半是真的。情是有,是否孺慕,那是另外一说。
  不是遇到秦佑,可能他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被血缘以外的人呵护是什么滋味。
  他前两次恋爱,基本上是拿自己曾经的真诚丰富了两个人渣的人生,正因为曾经被辜负,所以他更明白悉心相待四个字有多难得。
  秦佑不肯跟他更进一步的现实,依然让他遗憾。
  可是,秦佑虽然从不说爱,却穿透这个单薄的字眼做到了一个爱人所有的实质,当然,除了做爱。
  楚绎不知道这样的现状他还能维持多久,他似乎已经,越来越无法忍受、将要冲破桎梏。
  可能他就是这样,不停地从秦佑身上得到,所以才越发不知足。
  头埋在秦佑宽厚的肩膀,楚绎好半天没说话。
  沉默许久,秦佑似乎听见他在小声嘀咕,“我该拿你怎么办?”
  秦佑:“……!”自己这是听错了吧?
  怎么突然有种被抢了台词的蛋疼感。
  于是这天深夜,燕秋鸿接到一个电话。
  秦佑先是问了几句他家里的事,而后问道:“今天片场发生了什么事?”
  燕秋鸿很快回答:“能有什么事,你家孩子一天都心情愉快,我说你就放心吧,我算看出来了,他天生就是混这圈子的料,他那个性不轻易犯人,但别人也别想随便揉捏他,全剧组连个打杂的他都招呼得好好的,谁要跟他不对付就是给自己招黑。”
  又笑了声:“真让他看不上眼的人,他心里头都闷闷记着呐,指不定哪天就从背后撩人一爪子。别说没人能长久欺负他,他不算计别人就不错了。”
  秦佑本来沉默,但听见这句,悠然地问了句:“是吗?”听起来非常愉快。
  燕秋鸿哭笑不得地说:“别人欺负他不行,他欺负谁都无所谓,你就这点三观?”
  “嗯?”秦佑淡淡发出个音节,就像是在问,有什么不对?
  燕秋鸿气得立刻把电话挂了。
  一天后,去郊外拍外景。
  一场戏下来,楚绎从助理手上拿回手机,有个未接来电,是赵离夏。
  电话是十五分钟打来的,楚绎走到一边,回拨过去。
  电话一接通,就听见赵离夏激动的声音,“哎!姓裴的前天不知道得罪了谁,被人扔了手机,大晚上在东亭仓库区的废弃库房里整整关了一夜,你知道吗?”
  楚绎眼神微闪,“你听谁说的?”东亭仓库区就是剧组内景地,赵离夏不是圈里人,自己没事应该也不会往那去。
  赵离夏打了个哈哈,没正面回答,“听说昨天早晨人去开门,看见姓裴的屎尿往墙角撒了一地,那叫一个丢人。”
  说完重重喘了一口气,楚绎不想再继续刚才那个话题,想都没想就问:“你干嘛呢?”喘成这样。
  “跑步。”赵离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