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他父亲已经去世,任何事情推到死人身上,当然都是无从辩驳的,韩元蝶点点头,她说:“还有一点,常姑娘的长相,也有点蹊跷。”
  这一点程安澜印象深刻,他眼中神色变幻:“我命人去查她的身世。”
  身世?韩元蝶虽然提出了两处疑点,可都没有想到身世上来,她只是觉得有点不寻常,然后就跟程安澜问一问,却没想到程安澜犀利如此。
  韩元蝶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一想,突然脸色大变,红粉菲菲的脸颊上血色好似被突然抽空了似的,变的又青又白,难道……难道这是……
  她手有点发抖,嘴唇也微微颤抖,抬头去看程安澜,在程安澜的角度看起来居然十分的可怜的样子,他没有想到韩元蝶为什么会吓的这样厉害,只是很本能的安慰她:“别担心,就是真有这样的事,也跟你没关系。”
  对呀!
  韩元蝶一怔,她刚刚是随着程安澜的话,想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思路上去,常小柏的两处不寻常,都与程家有关,难道她是程家流落在外的姑娘?然后她又很本能的联系到自己被大太太害死的事情上去了,这是韩元蝶心中最深的阴影,由不得她不立刻联系上去。
  可是程安澜说的对呀,跟她有什么关系,就是上一世,她都不知道这件事啊,她上一世甚至连常小柏都没有见过呢。
  那大太太为什么要害她?
  刚刚觉得自己有可能想到缘故的韩元蝶,又傻眼了。还是不对头,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大太太有什么必要冒那样的风险来毒杀她呢?
  这可不是寻常的口角矛盾会引起的。
  自从那一回病倒的以来,韩元蝶无可避免的回想了很多次当时的情形,也想不到当年到底有什么缘故会动那样大的干戈,今天也是如此,隐约中差一环,怎么也扣不上。
  ☆、99|第九十九章
  程安澜的脸色有点阴沉,当初韩元蝶托他替常小柏寻找姑母的时候,他自然是应了下来的,当然,韩元蝶找他办的事,他自然不会推脱。但也并不十分上心。
  只是吩咐下去了而已。
  相比较这样寻亲的小事,当时西北军粮通道的事显然更要紧,无疑是毫无可相比性的事了。
  但是这一回,程安澜觉得应该重视起来,这件事起码要提两个紧急等级以上了。
  那把金色的小剑是御赐之物,绝不会轻易送人,连他都只会送给自己未来的妻子,若是常小柏这个和程家应该毫无关系的人,有这样东西,那就是十足蹊跷了。
  程安澜回到酒桌上,眉间有点阴沉,扫眼一看自己的兄弟,便对小川示意了一下。
  小川如今在京城里依然是名不见经传,但程安澜很清楚他的能耐,跟他低声的交代了两句,小川面容一肃,点点头,不动声色的就从这里退席了。
  韩元蝶在那地方坐了一会儿,忍不住又把那些日子的事情回想一遍,非常的确定自己真的没有见过常小柏,也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能让她有可能像现在这样怀疑这件事,根本连丝毫联系上的可能都没有,所以她依然还是不明白。
  刚刚程安澜骤然间怀疑常小柏的身世时,韩元蝶心跳如鼓,真的以为自己找到了当年的死亡之谜,可静下心来想一想,还是完全没有联系啊。
  大太太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发了什么疯,这背后到底有些什么,韩元蝶依然一筹莫展。
  回想起这样的事,让她心情低落,其实今天是程安澜的好日子,韩元蝶应该是特别高兴的时候呢。
  可是她现在完全欢喜不起来,她想起临死的时候喝下的那杯果子露,那如兰似麝的香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辛辣,她当然没有任何怀疑,没有任何人会毫无理由的怀疑,完全正常的一日,没有丝毫端倪,自己的家人会送上一杯毒汁。
  可是喝下那杯果子露之后,她心中仿若被烈火灼烧,时间很短,但是很难受,天地间都仿似蒙上了一层艳红色一般,她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小的时候。
  如今回想起来,那种难受痛苦的感觉并不深刻,反倒是那种不知所措的感觉更深刻些,到底是为什么?
  韩元蝶不明白,她苦苦思索了很久,就是现在,她还是不明白。
  实在是那个时候,没有丝毫端倪。
  这些事情,她平日里没有想的时候,也还罢了,此时一旦想起来,依然觉得痛苦,而且一时间还挣脱不了。
  回到家里,韩元蝶忍不住拿着那把金制小剑在手里把玩,到底另外一把是不是在常小柏手上呢?她到底是什么人?
  正把玩间,听到门口四婶娘的声音在问香茹:“你们姑娘可是回来了?”
  香茹笑道:“三奶奶来了,我们姑娘刚回来呢。”
  韩元蝶便把那剑放下,收敛心神,站起来迎:“三婶娘来了,快请坐,香茹倒茶来。”
  三婶娘笑道:“前儿大姑娘说要些新鲜花样子,我找了几张出来,都是我们外头见过的,帝都好似还没见人用,大姑娘瞧使不使得。”
  韩元蝶接过来一张张的看,笑道:“我瞧着都是好的,多谢婶娘了。”
  三婶娘笑道:“都是一家子,哪用这样客气。咦,这个花样子我倒是第一回见,真是新鲜好看,大姑娘可有样子?借我描一张去。”
  韩元蝶一偏头,见三婶娘手里拿着打量的,竟然就是那把金制小剑。
  韩元蝶一怔,一股子异样的感觉袭上心头,‘花样子’三个字,毫无预备的撞进她的脑海里,她猛然间想起来,为什么第一次见到这小剑的时候,明明没有见过,却有那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大姑娘?大姑娘?”三婶娘当然不知道她心中巨震,见她突然走神,不由的就出声叫她。
  韩元蝶匆匆回过神来,咬咬牙,强笑道:“三婶娘客气了,回头我就打发她们把这花样子描下来,给四婶娘送去。”
  三婶娘便笑道:“那就多谢大姑娘了。”
  韩元蝶坐立不安,偏三婶娘在这里闲话,好一会儿不走,韩元蝶不住的走神,又被拉回来,然后又走神,简直为魂不守舍现身说法,而且只觉得度日如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三婶娘才终于说够了闲话,起身回自己屋里去了。
  韩元蝶长出了一口气,她终于找到了这件事的联系,她没有见过这把金制的小剑,可是她上辈子见过这花样。
  那是在大太太动手前不久,程三太太打发丫鬟送了一张花样子过来,请韩元蝶得空替她描一描,这不是第一回了,韩元蝶也没在意,接了就随手压在了桌子上。
  就是那一张花样,便是从这金制小剑上拓下来的。
  这绝不是偶然的,韩元蝶沉下心来,不知道为何,她找到这件事的联系,心中居然非常彻底的松了一口气,那一种自从想起大太太对她动手后就一直萦绕不去的惶然感觉,此时终于烟消云散,居然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没有找到缘故的时候,总是怀疑的太多,又有一种仿佛身后总有人在窥视的感觉,不知道自己的破绽在哪里,不知道别人会因为什么而动手,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略不小心,就要踩中不知道在哪里的圈套。
  倒是这个时候,韩元蝶狠狠的松了一口气,终于!这果然是有缘故的。
  要这个时候,她才能沉下心来想,这把剑,绝对不是巧合,它出现的时间点太凑巧了,结合这一世的线索,真相几乎要呼之欲出了。
  真相的前提就是如程安澜那样,假设常小柏的身世有蹊跷,这把剑的另外一部分相同的,正是在常小柏手里,而常小柏知道自己身世蹊跷,也知道自己手里这把剑的重要性,所以她在韩元蝶这里看到这把剑,就失态了。
  她想方设法的追问这把剑的来源,失态的连韩元蝶这样毫无预备的人都发现了不对劲,可见重要了,如果不是常小柏的失态,韩元蝶还不会觉得此事蹊跷。
  然后同样知道这把剑重要性的另外一个人就是大太太了,她们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大太太自然很快就看到了韩元蝶手里的这张花样子,上一世他们在婚前不认得,程安澜并没有把这把剑弄出来给韩元蝶的,应该还是在大太太手里,所以大太太当然知道,这花样子的唯一来源,就是常小柏处了。
  韩元蝶知道了常小柏,知道了这把剑,顿时叫大太太惶惶不可终日,认为韩元蝶在调查她的秘密,在这个秘密暴露之前,她先下了手。
  值得杀人的秘密,肯定不是小秘密,后宅能有多少惊天动地的大秘密呢?韩元蝶想,那就是跟血脉有关了。
  程安澜那犀利的直觉,简直仿佛野兽。
  不过,常小柏的长相也太像程家姑娘了,像的叫人都忍不住要怀疑一下。加上年纪,就更加可疑,要不然,此事实在很难联想到这上面去。
  韩元蝶仔仔细细的从头到尾把这个推论想了一遍又一遍,那花样子,自己接过来之后,在桌子上放了很久,才描了送过去,期间,大太太作为婆母,没有进她的屋子,有事只打发人叫她,但是大太太跟前的人来过。
  魏嬷嬷……
  韩元蝶闭着眼睛,轻轻的点了点头,她也来过的。这个时候韩元蝶心中出奇的空明,仔细的回想,总算想起一点儿蛛丝马迹,她来过两回,不仅在门口,还走进来过。
  魏嬷嬷是从大太太娘家陪嫁过来的人,一直在她跟前伺候,二十年来,只有她是从头到尾在大太太跟前伺候过来的,如果大太太跟前也有人知道这件事,那就是魏嬷嬷了。
  应该没有更加符合,更有可能的推论了吧,韩元蝶觉得,如果不是这样严重的大事,实在是犯不着下手杀人的,而且还杀的如此仓促,如此露骨,以至于程安澜回来后很轻易的就查到了自己身死的缘故。
  如今唯一难以推断的就是程三太太在这件事上到底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程三太太肯定知道这花样有问题,就是不知道她到底是查出来确实的事情,还是拿过来试探他们这一房的,这一点,已经无证可考了。
  而且,现在这件事,无论如何,是扯不到程三太太身上去。
  韩元蝶想了想,便放弃了思考这个,只是她心中非常认真的把程三太太作为十分需要防范的人。
  不管如何,最后这一环扣上了,前世之事,终于有了头绪,找到了症结所在,她终于去了一块心病,一块沉甸甸的搁在自己心上的阴影,韩元蝶觉得出气都轻松舒服了许多,连大太太都不再显得那么面目可憎了。
  因为她现在不再是在暗处阴险的窥视自己,随时可能给自己一刀的人,而是再无秘密,很快就可以解决掉,自己能够报仇的人,真是进了一大步了!
  总算可以轻松的嫁给程安澜了!韩元蝶这一晚睡觉都觉得香甜的多。
  ☆、100|第一百章
  第二日,韩元蝶绝早就醒了,迫不及待的要去找程安澜。
  程安澜出城去了,韩元蝶打发人去找他,居然是个这样的消息,韩元蝶瘪瘪嘴,也没有别的办法,也只有等着。
  到了午间,程安澜就回来了,而且是一径到的韩家。
  对于年仅二十,就由朝廷下旨封为伯爷的准女婿,承爵后依然这样殷勤,王慧兰实在非常满意。
  对于自己这个女儿,王慧兰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听说昨儿在程家,她又惹了事,还是未来夫家的亲戚,王慧兰就有十分无法可施的感觉,女儿就是还小的时候就不听话,何况如今,再没办法教了,幸好有人肯接手。
  女孩子要个贞静贤淑的名声,最大的好处,那是找个好婆家,至于婚后的名声,那是为了在夫家日子好过些,如今王慧兰哪里还管得了她在夫家的名声,现在有人肯要,还是这样出息的孩子,就谢天谢地了。
  是以程安澜上门,王慧兰十分欢喜,简直当自己亲儿子一般,嘘寒问暖,知道程安澜一早出城刚回来,还没用饭,就又忙忙的打发人去吩咐厨房:“把今儿一早送来的新鲜东西做了来给程将军用,先上两盘点心!”
  程安澜在韩家看着大约是最恭敬的样子,笑道:“多谢伯母,只是刚才我听说一早圆圆就打发人找了我两回,或许有什么要紧事,我先去看看圆圆去。”
  “她能有什么事。”在王慧兰心里,圆圆不过是个孩子,能有什么事呢,不过转念一想,就笑道:“你先过去吧,她那屋里也暖和,我叫人给你送过去吧。”
  程安澜毫不逊让,笑一笑:“有劳伯母了。”
  果然就毫不认生的去了韩元蝶屋里。
  韩元蝶见到他第一句话:“我又做梦了。”
  这是只有两人才明白的意思,程安澜顿时脸色一肃,低声道:“梦见什么了?”
  韩元蝶脸色雪白:“大太太、常姑娘。”
  “我正要跟你说。”程安澜听到是这个,反倒松了一口气:“昨日我就在家里找了当年就在府里伺候的人问了,大太太养二弟的时候,正有一个稳婆姓常。”
  两人对看一眼,都明白这件事关系到什么。
  程安澜道:“当日那一家旁边的邻居街坊都问过了,邱大嫂子搬走的那一年,家里确实有亲戚住着,虽不大出来,少见人,但听说那家的娘子是有了身孕的。生产的时候大约是十月中,刚穿夹衣的时候,都听见过孩子哭。”
  邱大嫂子便是常小柏的姑母常氏,而程安起是十月底的生辰。
  “那多半是了。”韩元蝶喃喃自语,虽然昨日自己再三推论过,觉得这样最有可能,可到底并无证据,几乎都是猜测,实在很难说确实。
  今日程安澜打听到的这两点,虽然算是加强了这个猜测的可能性,只是没有找到邱大嫂子,却依然缺乏真正的真凭实据。
  依然不敢说此事板上钉钉。
  不过程安澜如今笃信韩元蝶的梦,问她:“你梦里看到些什么?”
  韩元蝶正踌躇呢,这没凭没据的,这件事要怎么办才好,听程安澜这样一问,她突然又一次福至心灵,道:“还看到一个人,魏嬷嬷。”
  程安澜眉峰微微一沉,然后就舒展开了,点头道:“不错,还有她!”
  如果真有那样的事,绝对不是大太太一个人就能干成的,她跟前伺候的人绝对是出了力的,而魏嬷嬷一直贴身服侍大太太,不可能不知情。